后续许君言被带回家。
蓝宁看着他戴着大大的口罩,被父母带上车。
蓝宁叫了他一声,许君言只是冲他招招手,然后钻进车里。
校医说他可能是贫血,蓝宁看着车辆渐渐行驶到远处,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蓝宁没回应校医的话,他心里惶惶不安,总觉要得要发生什么事。
许君言又开始休假。
他本来不想休假,想上学,但是他妈妈说要在家养病。
去医院检查完,脑袋里面的瘤体又长大了,这次是压迫到神经,才导致晕厥流鼻血。
化疗完,他摸摸头,又掉了一把。
“靠,掉成秃子怎么办。”他躺在车里,摸着kivi抱怨,“kivi把你的毛借我当假发吧。”
张曼笑了笑,“赶明给你定制一顶。”
“那我要银白色的。”许君言说:“再做个帅气的造型,不帅不要啊。”
“好,妈妈知道,你最喜欢臭美了。”张曼拿起手机联系秘书去找合适的假发定制,许正扬搂过许君言,摸摸他的脸颊,“还想做什么?”
“我想回学校。”许君言说。
“可以啊,但是先在家陪陪爸爸妈妈吧,爸爸妈妈也想跟你在一块儿。”
许君言忽然鼻子一酸,埋进许正扬怀里。
李秘书精明的目光扫过后视镜。
暗自感叹一番后面的父子情深。
许董事家里就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含在嘴里养着,自从儿子得了病,他本人已经无心工作。
甚至请了无限期的长假。
他持有的公司股份也大部分抛售,请长假的这大半年他和张曼名下的财产几乎都转移到他小叔子的海外贸易皮包公司,看样子是准备跑路了。
不过南亚集团现在也是树大招风,已经被上面关注到了,现在抽身离开真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捞钱捞的够多了,也不用担心公司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被揭发了。
到时候即使东窗事发,许正扬一家早就跑到国外,谁找到的到呢。
小李一边想着许正扬的老谋深算,一边盘算着在他跑路前多捞点好处也出国发展,毕竟他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真要是有那一天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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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点,许正扬被一阵阵敲门声敲醒,他不耐烦地打开房门,李秘书不知怎的站在门外,保姆还没开口,李秘书满头大汗,上前抓住许正扬,哆嗦着嘴唇,“董事长,您弟弟被警察带走了。”
张曼听完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小李,“你说什么?哪个弟弟?”
李秘书艰难地呼出几口气,看着张曼一脸惊恐说:“就是您的亲弟弟,半夜被秘密带走了,他走之前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让我给您传话,说,海外贸易公司那边出事了,快跑。”
许正扬脸色一白。
教室里一阵阵奋笔疾书的声音,蓝宁拖着下巴看向窗外,窗外的樱花已经结出花苞,再过不久就要开花了。
他觉得时间过的真慢。
许君言很久没联系他了,上一条他发的消息还在一周前,许君言没回复他。
他再次点点手机,在输入框里编辑文字:今天新总结的笔记要看吗?
文字在白框里停留一秒,被快速抹除。
再次输入新的文本:【你还好吗?】
删除
【为什么不来上课?】
删除
反反复复几次,蓝宁缓慢地打出几个字:
【我很想你】
这几个字在对话框里停留了一分钟,蓝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重复之前的行为,把它一点一点的删除。
最后只发了一个在吗的表情包。
表情包是一个小兔子躲在墙角害羞地探出半个头。
然后等到下午也没有回应,中午,晚上。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数不清第几天。
蓝宁写卷子,抄板书,发卷子,给老师看晚自习。
放学买菜。
拎着一袋子东西回家做饭。
锅里热气腾腾地煮着火锅丸子。
蓝宁一个人对着小圆桌,忽然窒息的喘不过气。
他看了一会儿升腾的气泡,拿起手机,找到许君言的微信打过去。
长久的忙音,最后嘟的一声宣告结束。
打不通。
打不通,究竟为什么?
许君言开始讨厌自己了吗?单纯的不想回复?
还是他妈妈不让他联系自己?
因为许君言为他打架才休学,所以不想让他跟自己有瓜葛吗?
蓝宁前所未有的迷茫和难过,他发现除了手机,没有任何许君言的联系方式。
许君言一走,他们就断了链接。
变成了两条平行线。
张主任离职了,蓝宁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外呆了一会儿,里面新上任的主任这样跟他说。
一个月前还传闻张主任被调走了,现在一问居然直接离职了。
他跟往常一样慢吞吞地走出校门,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色彩,变成一帧一帧的黑白背景。
他朝着熟悉的公交站牌走过去。
直到一声声高呼穿过他的耳膜。
蓝宁抬头,只见街道尽头乌泱泱地走过来一群人。
那些人占据了整个街道,一眼望不到边际,他们举起旗子,有的拉着鲜红的横幅,一边游行,一边喊着整齐响亮的口号:还钱!还钱!还钱!
震耳欲聋的声音盖过了汽车的鸣笛声。
蓝宁看过去,鲜红的横幅上写着许正扬,张曼丧尽天良,南亚集团是庞氏骗局几行大字。
人群所到之处掀起一阵热浪,街道被占据,车辆不得不停在路中间,鸣笛声很明显不能阻断人群的脚步。
他们群情激奋,拿起手上的鸡蛋啤酒,去扔向一切试图阻碍他们的事物,大街上顿时陷入躁动。
一时间混乱起来。
蓝宁晃神了一阵,眨眼间一个啤酒瓶朝他飞过来。
他根本来不及躲开,忽然身体一歪,一人把他扯到了一边。
啤酒瓶在他脸颊周围擦过,撞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蓝宁回过神,看想来人,认出来他,说:“张安,你也在这等车啊?”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张安擦掉脑门上的汗,赶紧拉着蓝宁跑远,跑到一处胡同才放开他,说:“班长,你别离他们太近。”
“这些人好奇怪。”蓝宁微微皱眉,疑惑,“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啊,听说这些人都是被南亚集团坑过的,南亚集团虚假宣传骗他们投资,事情败露了,他们从全国各个地方飞过来要说法。”张安说:“你没看新闻吗?许正扬和他老婆犯事被抓了。”
“这样啊。”蓝宁并不感兴趣,随口问了一句,“许正扬是谁?”
“这都不知道,是许君言的爸爸啊。”张安说。
张安说完,蓝宁大脑像被尖锐的针狠狠插入,一阵尖锐的嗡鸣,他猛地直起身,紧紧抓住张安,死死盯着他逼问:“你说他是许君言的爸爸?”
张安被他的样子吓一跳,说:“对,对啊。你还不知道?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了,不过班长你太内向了,不跟人交流,不知道也正常。”
蓝宁手脚冷到了极致,像被一桶冰水狠狠浇透,浑身冷的发抖。
“还钱!还钱!”巨大的讨声一浪盖过一浪。
蓝宁被那醒目的横幅和扎眼的几个字晃的血液逆流,牙齿都在发颤。
“对不起,我先走了。”蓝宁推开张安,不顾一切朝着学校方向狂奔,几乎逃离一般离开现场。
他返回学校,找到许君言的家庭地址,打车找过去看,发现别墅大门已经贴上封条。
微信页面停留在一个月前。
蓝宁一遍又一遍打过去,直到手机没电。
他又找充电器给他发短信。
一条又一条。
没有回应,直到夜幕降临。
许君言去了哪里?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没办法再联系上他了。
所有的一切联系被斩断,甚至许君言家里出事了他现在才知道。
那么他应该怎么办,许君言又该怎么办?
蓝宁颓废地坐在地上。
孤独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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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要命的是孤独。
许君言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在半夜看着父母被带走,一群人把他赶出家门。
家里的所有东西不允许带出去。
他还穿着小熊睡衣。
一脸迷茫地看着父母被带上警车。
无处可去,他坐在门口做了半个晚上,因为化疗副作用上来,呕吐不止,然后被送到医院。
警察看他可怜,好歹让他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他躺在病床上发呆。
病床上的电视机开着,里面正在播放时事新闻。
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
【南林市亚南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许正扬,总经理张曼,偷税漏税,贪污受贿,非法集资等多项罪名成立,目前正押往最高人民法院受审,据报道称,犯罪嫌疑人一年来多次转移资产到海外准备潜逃,被有关人士举报后缉拿归案,而在非法集资一案中,牵扯人数众多,数额庞大,已经引起受害者群情激奋,纷纷上街游行,要求严惩不贷........】
他身体不那么难受,心里开始难受。
哭了一会儿觉得很傻,吸吸鼻子不哭了。
抬手抓起遥控器扔向电视机,电视机被砸成一道黑屏。
画面从群众游行的场面戛然而止。
陪行的警员看着瘦弱的少年,心里微微叹口气,这小孩年纪这么小,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属实很难。
而且更糟糕的是,从昨天到现在,他根本联系不到少年的亲属。
那些有亲缘关系的,进去的进去,装傻的装傻。
偌大的许家旁系,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管他。
真的把人性的薄凉上演到极致。
警员走过去,抽出几张纸巾给他,少年头十分倔强地歪到一边。
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警员手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他抬腿走出门。
门口挨着护士站,正好停着几个护士在八卦,警员随口问他们:“这小孩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啊?”
“哦,用上镇痛剂,现在应该不吐了吧。”
“镇痛剂?”
“是呀。”护士说:“他是脑癌晚期已经扩散全身了,用镇痛剂能舒服点。”
警员一时哑然。
其他护士正在七嘴八舌地继续讨论:“现在他父母的事已经冲上热搜了,新闻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
“这孩可真可怜。”
“我看不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你嘴下留德,大人犯错关孩子什么事?”
“你不知道,这小孩也不简单,你没看新发的那个帖子吗?没看?没看你快去看,总之我这么跟你说,他得这病估计是因果报应........”
“别说了。”警员有些听不下去,轻声呵斥:“你们没事去干活,不要传播谣言。”
护士们不敢惹警员,讨论完缩缩脖子走了。
警员微微叹气,回过头发现自己走的时候门没关,门口正对着护士站,他看了一眼许君言,许君言躺在床上,神色十分平静地开口:“你都听见了?听不懂去微博上搜,里面比他们说的全。”
警员挠挠头,“你先安心养病吧。”
少年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去我家帮我把我的假发拿过来。”许君言说。
“你要假发做什么?那里的东西都不能......”被封条贴的不动产都不能动。
“只是普通的假发。”许君言摸摸自己有些稀疏的头顶,“不值钱的,我家财产那么多,欠他们的钱应该能还上吧,我想要一顶假发。”
警员视线落在他的头顶,有些于心不忍,“好吧,我尽量争取一下。”
等警员回来时,病床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输液针滴答滴答地流着,淌了一地。
许君言仿佛第一次看这个世界,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刺眼。
他孤独的快要死掉。
他坐在大桥上呆坐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桥上的风把他吹的阵阵发抖。
妈的,好冷。
跳下去一定很痛苦。
他还会游泳也不一定很快就结束。
别的放法也试过,吊在树上摔下来被人发现,罚了200块钱赔人家的果树,在高速公路上站着,车辆在他面前左右横跳,被骂煞笔。
买了把刀,打开包装发现是切法棍的锯齿刀,他怕痛,于是扔了。
于是他来到大桥上坐着,一辆机车行驶过他身边,许君言眼神微动,猛冲过去,那机车一个横向转弯,撞到护栏上与他擦身而过。
许君言毫发无损地躺在地上。
操,想死都死不掉。
车上的黄毛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大骂:“**的,找死啊。”
然后狠狠踢了他一脚,许君言任由他打了几下,被打痛了,大叫一声,跟他打了起来。
一拳一拳砸那的人抱着脑袋。
生气,愤怒,暴躁,一切负面情绪涌上来。
宣泄着暴力。
黄毛也不甘心示弱,跟他打的又来又回。
打了一会儿,黄毛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哎,我操,你是不是练过。”
许君言忽然懒得打了,他擦擦鼻血,放开他,沿着大桥走下来。
他不知道去哪,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
风吹起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露出半截细瘦白皙的腰。
许君言手上还戴着住院用的手环,扎眼的红绳系在手环旁,风一吹,长命锁上的小铃铛清脆地响了两声。
黄毛推起来摩托车往手环上看了一眼,默默地跟在后面。
许君言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下大桥,来到了某个广场。
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声音也嘈杂起来,周围人的视线慢慢地集中在他身上。
许君言走的双腿打颤,可能走的太多了,身体不舒服,他弯腰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呕出来。
街道一旁有个喷泉池,他去里面洗了把脸。
有人认出来他,“哎,他是许正扬的儿子。”
另一个人又说:“好像真是他啊,网上都把他家庭成员人肉出来的了,准没错哎。”
许君言知道自己一夜成名了,南林市一夜之间,都知道他的爸妈和他的大名。
他以前做梦都想名声大噪,没想到现在以这种方式家喻户晓。
坏透了。
闲言碎语慢慢的多了起来:
【他来这干什么?】
【家里的钱被没收了,没地方住了呗。】
【真可怜。】
【可怜个屁。】
【呸!杂种。】
许君言抬起脸,冷冷地开口:“你骂谁呢?”
还有人架着手机凑过来拍摄,“哎,看看,许正扬和张曼的儿子在春熙街呢。”
那人转着他拍摄,试图贴近他。
许君言忍不了了,随手抄起一把椅子砸过去,那人连滚带爬地闪躲到一边,不敢吱声了,旁边的小轿车被砸的嗡嗡直响。
众人惊叫着四散,唏嘘声不止,安静了一会儿。
又开始七嘴八舌。
于是更多的人掏出手机对准了他。
【这小孩经常霸凌同学,之前还把几个小孩打进医院了,都被扒出来了,他家仗着权势把这事压下来了,逼着那几个学生转学。】
【现在正在这里打人呢。】
【大家都过来看啊,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人渣的儿子,也是人渣,哎,老铁们点点关注,我正在春熙路直播.......】
【一家子坏透了。】
......
巨大的噪音淹没了他,闪光灯闪的刺眼。
嘲笑声,怒骂声,愤恨声混在再一起。
他像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被人群推倒中间。
在众人的目光下接受审判。
许君言的头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扶着大理石台面喘息几口,抬头想离开这里,他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很烦躁。
于是他抬手,冲到人群里,把沿路一切惹他不快的东西都砸了。
扔了。
全部破坏掉。
直到那些手机不再对准他,那些人的嘴都默默的闭上。
尖锐的鸣笛声划拨天际。
看着满地的狼藉和众人忌惮的脸,他心里竟然得到一丝快意。
然后他神经般的扯起嘴角。
对啊,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就喜欢打架,不爱学习,喜欢欺负人了。
原来他父母就是这样,父母本质上是混蛋,所以他也是。
从生物学上讲叫遗传。
叫什么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们骗了他十几年,让他当了十几年的乖宝宝。
结果最后他们藏不住了,变成了人人愤恨的公敌。
所以他没必要再装说什么好人。
这东西随根。
想到了这一点,许君言冷冷地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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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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