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淑瑶看着那座石狮子有些愣神。
她之前在上京城内找了又找，甚至在善居堂帮忙那几日，也借着送学子去居住处的空闲转了转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这具缺了半边身子的石狮。
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它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枝雀从方才就发现她浑身湿透，指了指自己的家说：“小姐，可要进我家去避避雨，换身衣服？”
“好。”鱼淑瑶没有犹豫，应了一声。
她发现眼前的宅子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地方后，先迅速观察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是白虎街啊。
上京城内达官贵族住的地方分四主街，白虎最荒凉，但能在这里居住的一般以前祖上当过官，即便现在没落了，也很少有将祖宅出租出售的。
她从没想过来白虎街找，是觉得那学士的孩子不可能会住进主街，最多是被什么人家收留着住了下来。
难道……枝雀就是那个孩子？
她突然看了眼枝雀。
枝雀被她看得不明所以，仔细一琢磨，可能是住的地方让眼前这位小姐惊讶了，便盈盈笑着解释一句，“这是我姑母留给我的房子。”
说着开锁推门进去，宅子内的院中放着很多盆花，春日里那些花盆长出翠绿的青草跟娇艳的花朵，不过这会被雨水打湿，有的长得高的还被打弯了头。
院内虽昂扬着生机，却依旧有地方能看出荒凉的痕迹。
走进去时，走廊那头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接着好几个六七八岁的小姑娘跑过来，其中一个拿着伞，喊着：“枝雀姐姐回来啦！”
喊了几声后，才发现枝雀姐姐旁边还跟着另一个没见过的姐姐。
小不点儿们都愣住了。
枝雀跟小不点儿们介绍：“这位小姐姓鱼，名淑瑶，是我的朋友。”继而又道：“她被雨打湿了，来我们屋头避雨。”
一听是枝雀姐姐的朋友，小不点儿都围上来甜甜地喊着淑瑶姐姐，手脚勤快的还在走廊处帮她拿伞，围着人进屋后又是烧水，又是帮忙拿来一寻巾帕。
鱼淑瑶没忍住，摸了摸这些小不点的脑袋，“你们好乖啊。”
小不点儿们开始嘻嘻笑起来。
枝雀也去拿了身自己的衣服，她年纪比鱼淑瑶小一两岁，但穿的衣服宽松，给鱼淑瑶正好合身。
鱼淑瑶心里其实蛮多疑惑的，不过身上湿着确实难受，等人退去后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这会松懈下来，才觉得脖子处有点痛。
照着水面一看，有点红跟青紫。
啧。该死的。
她换好衣服出来，枝雀正在隔壁屋煎茶，小不点们叽叽喳喳说着话，有个说：“要不要去叫雪姐姐过来呢？”
另一个道：“不要吧，雪姐姐最近心情不好。”
前一个说话的小不点说：“可是枝雀姐姐在煎茶，雪姐姐不是最爱喝枝雀姐姐的茶？”
后一个说话的小不点皱着眉头开始纠结。
前面的小不点蓦然站起来说：“我去找雪姐姐。”
一转头就看见鱼淑瑶，肉肉的脸上笑出两个梨涡，“淑瑶姐姐！”
鱼淑瑶也对她笑了笑。
那小不点跟鱼淑瑶打过招呼，就颠颠跑出去找她口中的雪姐姐，鱼淑瑶在枝雀面前坐下，枝雀正好给她递了杯温茶过来，“小姐喝杯暖暖身子。”
“多谢。”鱼淑瑶接过来。
这屋子里的小不点都蛮喜欢鱼淑瑶的，也对她很好奇，都围过来跟她说话。问她从哪来要到哪去，还问她跟枝雀姐姐怎么相识的，问了一大堆问题，鱼淑瑶都很耐心地答着。
轮到她时，她笑着问：“你们都住在枝雀姐姐家里呀？”
小不点们都点着脑袋，“枝雀姐姐最好啦！”
鱼淑瑶当即看向枝雀，若是这几个孩子都住在这里的话，那她们没有父母？是孤儿？或是弃儿？
枝雀原是专注望着眼前煮水的陶炉，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说：“她们是我捡来的。”
鱼淑瑶皱了下眉，继而揉揉面前这些小不点的脑袋，看着满堂的热闹，问了句，“会不会很辛苦？”
枝雀连连摇头，“小姐，才不辛苦呢，有她们在这，屋里热闹好多。”
这些孩子年纪其实不小了，什么都懂。
有个小不点儿扯着鱼淑瑶的袖子，“我们住在这里，会帮枝雀姐姐卖花。”
旁边的人连连附和，接着一个小不点拿来个放花的花篮，春日有的花开得艳，花篮里就放了不少刚剪下来的花枝，她提着花篮，样子可可爱爱，给鱼淑瑶递过去一枝玉兰。
鱼淑瑶放下茶杯接过，“谢谢。”
不过那个给她递花的孩子忽然发现她的脖子红红的，立马指了指，“淑瑶姐姐，你的脖子。”
这话让小不点儿们都凑过来，枝雀也望了去，她左眼不能视物，因此极难发现她那边的伤，专注看了下才看见，不过已经有小不点去拿药了。
枝雀本想帮鱼淑瑶敷药，鱼淑瑶不好意思，自己拿过来敷了，还岔着话题问：“这煎的是什么茶？”
枝雀笑道：“小姐，这茶叫春水。是我姑母从铁佛山下的春茶园带来的，老茶，放很久了。”
鱼淑瑶望向那碧绿的茶汤，“不用总称呼我小姐，唤我淑瑶便可以。”犹豫片刻，还是问：“你姑母是……？”
枝雀当真认鱼淑瑶做朋友，未曾有丝毫隐瞒地说：“她是当年忠义府将军麾下骠骑左副将花从令，不过因我姑母征战沙场累伤在身，很早便隐退了。我姑母未曾结婚生子，而我父母早逝，她便将我养在膝下，去年她病逝了，留下这一座屋子给了我。”
“原来如此。”鱼淑瑶这下明白枝雀怎么会有那般惊艳的身手了。
如此说来的话，枝雀便不是那学士的孩子了，五年前那孩子逃出来时是晓事的年纪，若提起父母的事情，不该这般平静。
不过鱼淑瑶心里还是压着个疑惑，正想着要不要问，抬眼瞬间和枝雀那双眼睛对上，她左边那只白茫茫的眼睛没什么神采，此刻却仿佛将鱼淑瑶看透似的。
枝雀脸上的笑甜甜的，耐心解释道：“今日下了雨，我那会是要去买书，只是书店没开就打道回府了。回去时恰好撞见那人杀气很重地进了巷子，本来是想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救了淑瑶姐姐。”
她没喊小姐了，也开始跟着小不点们喊她淑瑶姐姐。
这称呼听得鱼淑瑶心都要化了。
有妹妹真好啊！
还是这么漂亮可爱会煎茶养花心地善良又武力值爆表又很帅的妹妹！
鱼淑瑶赶紧稳住被枝雀萌化得狂跳的心，拿起茶杯又喝了口茶，“这茶真好喝。”
喝茶适合搭配点心，那些小不点的孩子正好给拿了些茶点上来。
鱼淑瑶一边喝着茶吃着茶点，心里却在想要是枝雀不是那学士的孩子，那这屋里还有谁有可能是那个学士的孩子呢？
她左右观察了圈，觉得都不是。
那学士的孩子虽然也小，但眼前这些小不点也才六七八岁，要是换算到五年前的话，最大的也才三岁左右，她记得原文里描述的孩子没有那么小。
难道是……
鱼淑瑶正想着是不是方才小不点口中说的那个雪姐姐，忽然之前离开的小孩快乐地跑了回来，“我安慰了雪姐姐好久！雪姐姐终于心情好了点啦！”
她跑进来后，后面还跟着个姑娘。
鱼淑瑶看了过去，那姑娘好瘦，瘦到几乎成皮包骨，年纪看着跟枝雀差不多，但更显小一些。她真的心情不好，脸上没什么笑容，恹恹的。
那小姑娘进屋时也看见了她，却没什么反应，默默走到一旁坐下。
还是枝雀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下，鱼淑瑶才知道这小姑娘叫雪姝。
改名字了。
那学士的孩子应该是叫宁曼云。
这也正常，有着相府那样的大敌，不隐姓埋名，怎么才能活下去？
如今找到了人就好，在相府找到这里之前，她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鱼淑瑶又吃了口茶点，问枝雀，“这是天为铺的点心吗？”
枝雀点头，给旁边的雪姝也递过去一块点心，甜甜笑道：“上京城内只有天为铺的点心最好吃。”
鱼淑瑶也笑了，“我也是如此觉得。”
一行人喝了茶吃了点心，鱼淑瑶给这群小姑娘扎了麻花辫，小不点儿们玩了会就回房间睡觉。枝雀也灭了陶炉伸了下懒腰，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她问旁边的雪姝，“你回房写字么？”
雪姝“嗯”了声，要走的时候，枝雀还叫她带了点没吃完的点心过去。
屋里便只剩鱼淑瑶跟枝雀两人，鱼淑瑶瞧着雪姝离开的背影问：“她也是你捡来的？”
枝雀连连摇头，“这倒不是，其他小不点是我卖花卖东西路上捡的，只有她是我姑母带回来的，不过雪姝比较安静，住了好几年才跟我们打好关系。”
鱼淑瑶瞧着她，心想万幸这个家里还有枝雀，否则她姑母去世后，这群孩子又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记忆中原文里相府找到学士的孩子后，就将人灭了口，还将她住的这间屋子烧成了灰烬。
那么，难道，这些孩子也一并被大火烧死了吗？
鱼淑瑶不知这件事的细节，但她不想让这样的惨剧发生。
她看着枝雀，说了句，“要不，你们来跟着我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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