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梨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镶金的椅子腿。
她想趁人不注意卸了偷走。
精神抖擞地起身，有一种四只手的错感，不对啊她明明站起来了，怎么只能看到餐桌。
李梨欢低头，看见了两只白白的毛茸茸的爪子。
啊！！！——
“汪！！！”
房间里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她听起来有些耳熟。
“桔子花，别叫了。”
她听到这个声音不由自主地开始摇尾巴。
尾巴？李梨欢意识到真相的时候心凉了半截，正前方有一个穿衣镜，清清楚楚照映着一只正摇着尾巴，吐着红色的舌头，露着萌憨的笑容，睁着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的一只萨摩耶。
李梨欢立马收起了笑容，镜子里的萨摩耶也随之闭上了嘴筒子。
桔子花，她附身到了桔子花的身上。
那桔子花去哪儿了？
商阕这些天感觉桔子花很不对劲，一动不动地趴在地板上，不吃不喝，连平时最喜欢的牛肉干都视若无睹，整只狗病恹恹的。
“桔子花，知道这些狗粮有多贵吗？”
李梨欢斜楞了他一眼，这个死抠男，和她谈恋爱的时候就死抠活抠的，现在有钱了还这么抠。
上辈子穷死的吧。
也就是当初鬼迷心窍看上了商阕这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和身材，不然的话李梨欢才不会和他在一起三年呢。
其实不怪她，毕竟当时商阕是她们高中的风云人物，很多女生下了课都专门去他所在的楼层希望有个“偶遇”。
最主要的是商阕还是年级第一，断层的第一，全市有几次联考他就有几次第一，后来高考的时候，商阕是她们省的理科状元。
两所顶尖学府都踏破了门，结果最后他留在了江宁市读了江宁大学，虽说也是次顶尖的大学，但是毕竟比不上那两所。
当时商阕还在网络上小红了一阵子，毕竟长得这么帅的状元不太常见。
商阕比他们分手时消瘦了很多。
他刚洗过澡，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一双丹凤眼微眯着，他很高，李梨欢和商阕在一起的时候最常看到的就是他的喉结。
当然，在床上最喜欢咬的也是这里。
每次情动时，汗水淋漓，她最喜欢的就是商阕发红色眼尾还有滚动的喉结。
说不出的性感。
可惜她现在成为了一只萨摩耶，就算是助力跑蹦起来都够不到商阕的下巴。
商阕把她抱到了沙发上，播放了偶像剧。
“你最喜欢的，看完就吃东西，不然一辈子不让你看电视。”
电视上播放的是李梨欢最喜欢的偶像剧，她死的时候还没更完。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窝在一个单人沙发里，当时的电视是淘的二手的，有时候还画质不清，桔子花还偏偏过来挤进沙发里。
最后自然是人仰狗翻。
后来她和商阕就觉得，桔子花最喜欢看的应该就是偶像剧。
正好就是李梨欢看到戛然而止的地方，男主得病死了，女主被女配推倒在地，瘫在地上哭泣，男主的家人把她从医院赶了出去。
“我刚才看那个群演好像吐了个口香糖，女主跌倒的时候裙子应该沾上了，她应该把那个口香糖拿下来仍在女配的嘴里。”
李梨欢正眼泪打转呢，就听见商阕毒舌的发言。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碎发微微挡眼，灯影打在那张帅脸上，明暗交替，眉骨凸起，这张脸的骨相极佳，如果不是那双看人像在看傻子的眼神的话。
李梨欢吧嗒一声把遥控器精准无误按了下去。
更准确的说是用她的狗爪。
客厅安静了。
“现在想吃东西了？”商阕问道。
她气极，不想吃东西，想打人。
然后她就要咬下去了。
宠物医院里，商阕握着还在渗血的手腕，看着桔子花输营养液。
女医生说：“没关系不用担心，就是有些脱水饿的无力，你回去给它买点喜欢的零食，狗狗需要安慰和陪伴。”
她抬头打量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请问……你是商阕吗？”
李梨欢抬起狗头，看向商阕。
他说：“不是。”
女医生还是将信将疑。
毕竟他和眼前这个帅哥和商阕长得一模一样。
“可是商阕的眼尾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你这里也有。”
商阕语气有些平淡：“你说的那个商阕有我帅吗？”
女医生不说话了。
桔子花输完液，商阕抱着她离开的时候，女医生追了出来。
“你的伤口不处理一下吗？我用碘伏和纱布给你包扎一下吧。”
李梨欢看向自己的“杰作”。
商阕外面穿了件黑色的大衣，李梨欢整个狗身都被他包裹着，可能是成为狗以后嗅觉更灵敏了。
他身上雪松的甘冽清香把李梨欢完整环绕，就好像以前冬天接商阕半夜打工下班的时候，他都会一边责怪她为什么要来一边用大衣把她包裹进怀里。
不过他真的瘦了很多，身体单薄了不少，李梨欢最喜欢的薄肌好像都没有了。
李梨欢觉得现在商阕空荡荡的像是一副骷髅架子。
他说：“不用了，谢谢。”
回去的路上李梨欢再次感叹什么叫穷人乍富，商阕开的车也太好了。
她用仇视的目光瞪着商阕。
怎么不等她死了再有钱？
哦不对，她已经死了。
李梨欢记得自己也应该是在天气很冷的时候死的，死在了她和商阕同居的出租屋里，那时候商阕已经搬出去一个月了，那天停电了，她还在想晚上吃什么，从冰箱里拿菜的时候只感到眼前一黑，就再也没醒过来。
那一刻李梨欢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因为真的有走马观花。
可惜她还没好好来得及品味自己美丽的脸庞，虽然每一幕都有商阕的臭脸，就没有了意识。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她活不过22岁，她觉得医生应该副业是算命，算的太准了。
第二天就是她22岁的生日。
车里很安静，商阕打开了电台。
深夜电台总是一些点歌节目，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回复听众：“好的，接下来就给大家播放一首商阕的《我怎么梦不到你》，商阕这位震烁歌坛的歌手在拿奖拿到手软后不知不觉已经退圈一年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呢，你的歌迷永远在等你喔，还有我这个颜值粉啦，好啦不开玩笑了接下来我们一起欣赏商阕的《我怎么梦不到你》。”
李梨欢趴在后座上，突然直起了狗身。
“汪汪汪汪汪！”
好车就是好车，3D环绕播放，商阕的歌声一字一句一顿挫全部灌入了李梨欢的狗耳里。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商阕就像是听不到她叫一样，目视前方丝毫未动。
商阕，商阕他真的去当歌手啦！
李梨欢也不知道再兴奋什么，但是就是很兴奋，他不是说他不想做歌手吗？怪不得赚了这么多钱。
她早就说过他当歌手一定会成功的嘛！
“喂！刚才那个女医生说的就是你！怎么不理人家，什么偶像啊。”
她想说得是这些，但是说出口的却依旧是汪汪汪。
——————
生命这条长河
说好我们一起淌过
冬夜雪树下你轻轻哼
轻轻哼
至少存在过
我害怕黑夜
如果你来看我
暴雨如注
说的是雨，不是我
我说如果你来看我
要来我梦里
捂住我的眼睛
别让我醒
李梨欢没听过这首歌，以前她半夜起来上厕所总看见那张破桌子上有他写的歌词，她敢保证这首没听过。
估计是新创作出来的，离开她以后倒是才如泉涌。
不过他为什么退圈呢？
李梨欢趴在自己软软的肉爪上，两只白色的耳朵耷拉着，不得不说，桔子花这几年长胖了，整只狗已经成了发面馒头。
也不知道桔子花去哪儿了，是去狗狗天堂了吗？
那里吃得饱穿得暖吗？会被别的小狗欺负吗？
商阕看后座的桔子花又耷拉着狗脸，也不知道一只小狗整天感伤什么。
李梨欢慢慢适应了桔子花的狗体，当初允许商阕分手搬出去可以带走桔子花是因为她真的没有精力照顾它了，那时候她感觉身体机能慢慢下降，缺氧呼吸急促都是家常便饭。
她怕哪天她死了，桔子花没人喂，会陪她一起死在出租屋里。
毕竟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男朋友，哪天死了估计只有房东来催租的时候会发现。
桔子花走的时候哼哼唧唧的，但还是被商阕抱走了，商阕这个狠心的毒舌男。
商阕这几天非要抱着她睡。
虽然她现在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但是她的意识是一个21岁的女大学生！而且曾经他们同床共枕过多少个日夜，面对商阕这张脸她很难把持住啊。
但是成年男人总是打得过一只萨摩耶的。
李梨欢只好装作狗狗呓语，“无意识的”吐舌头，“无意识”的经过他的腹肌。
“桔子花！你又咬我！”
商阕睁眼的时候发现一只蠢萌的无辜狗狗脸张着血盆大口扼制住他的脖颈。
放屁，桔子花什么时候咬过你。
倒是我最喜欢咬你啦，哪里来的“又”。
商阕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靳成”。
多亏了小狗的听力，李梨欢听得一清二楚。
“商阕，下周六咱们学校杰出校友会你要不要参加？你可是咱们专业的名人，来吧来吧。”
杰出校友会？商阕还没毕业呢，怎么就成校友了。
睡衣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上的男人因为被桔子花骚扰语气不是很好，他挑了挑眉捏着萨摩耶的小耳朵一口吃下去。
李梨欢吃痛，嗷呜了一声，小狗的眼睛瞬间湿润。
欺负小狗，天理不容。
靳成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笑道：“呦呵，桔子花想不想我？叔叔可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牛肉磨牙棒。”
商阕淡淡得回复：“它最讨厌你，你给它买的零食它一个都没吃，在旁边馋的流哈喇子也能忍住，可见你人品有多差。”
“嘿，你们一人一狗都瞧不上我是吧，别转移话题，杰出校友会你来不来？”
“不来。”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商阕，毕业都三年了，每次同学聚会你都不来，是，你火你红你顶流，但是你现在都退圈了，别总封闭自己了，上次要不是我去你家把你送到医院，你死了都没人知道……”
靳成还没说完，商阕就挂断了。
他揉了揉桔子花的脸，认真地说：“桔子花，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靳成。”
李梨欢呆愣住。
毕业三年了？明明她去世的时候是大三下学期，怪不得商阕一直没去学校，怪不得才一个月不见就能瘦成这样，怪不得从宠物医院回来的路上她最喜欢吃的那家韩式炒年糕关门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来她已经死了三年了。
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三年了。
不过桔子花为什么讨厌靳成她也不知道。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桔子花只见过一次靳成，是刚从学校出来，靳成帮他们搬东西的时候。
“放心，以后我不和他来往了，不会给你找后妈的。”
李梨欢满脸问号。
这时候靳成的微信发了过来，李梨欢看到。
“商阕，你就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不就是给你介绍了几个女朋友吗？虽然没经过你同意，但是我也是为你好啊，三年了，你也该开始新生活了。”
商阕看见怀抱里的萨摩耶努着鼻子龇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李梨欢想钻进屏幕里打死靳成，但是现在只能扑棱着狗爪，凶狠地挠着屏幕。
直到屏幕裂痕，直到黑屏。
死靳成，亏她活着的时候因着他是大学里和商阕关系最好的同学，对他还算不错，她尸骨未寒，就给她男人介绍女朋友。
虽然是前男人。
靳成，你最好一辈子别走夜路，我李梨欢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鬼打墙、鬼剃头、鬼见愁、鬼压床、鬼门关、鬼点子、鬼子来了！
商阕看都没看一眼被桔子花弄的粉碎的手机，等它累了趴在床上喘气的时候摸了摸它的头说：“好了，气消了吧，去看偶像剧？”
李梨欢冷静了一会，用爪子蹭了蹭眼睛，原来小狗也会流眼泪。
牛肉磨牙棒是桔子花最爱吃的狗狗零食了，桔子花是一只多馋的小狗啊，商阕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工，很长时间是她把桔子花养大的，所以她最清楚桔子花了。
李梨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桔子花，真是一只笨小狗，妈妈已经死了，有零食就吃嘛，不要饿着自己，反正她又不会知道。
笨小狗！
有新妈妈的话也没关系啊，只要对你好就行啦。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狗。
桔子花，你到底去哪里啦？
妈妈不要睁开眼的代价是见不到桔子花。
商阕没说话，只不断抚着桔子花的毛发，用纸巾擦拭狗狗的眼泪，就这样一人一狗依偎着到了天亮。
李梨欢做了个梦。
原来小狗也会做梦。
她看到了出租屋里的自己，潮湿的厨房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踩着一双从批发市场地摊上五块钱磨破嘴皮子砍价买的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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