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黎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他寻思自己与杨戬并不熟,他与太白指尖纵使是有天大的恩怨,自己应该不至于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话虽如此,但洛黎面对身长九尺的杨戬,内心难免慌张,他这人面上藏不住一点事儿,也因着如此,在凡间做牛马时,即使他业务能力佳,可晋升之路依旧是难上加难。
“神君,星君不知何时归,不若……”他一张嘴便露了馅,一句话磕磕巴巴说得不清不楚。
杨戬一个抬眸,他又自觉闭上了嘴,瘪着嘴不敢再看他,只在心里嘀嘀咕咕,蛐蛐了半盏茶功夫,所幸,盏里的茶还未见底,又来了不速之客,将杨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走。
“藕道是何人在此嚣张,原来是二爷。”
来人头扎冲天鬏,颈戴金圈,一段红绫环身,浮光隐现,随风微动,光着的俩脚丫踏在一双火轮上,瞧着煞是威风。
杨戬眼都没抬,只余光瞄了他一眼,抬手一挥,丹木落叶制成的桌旁又多了张凳,多了盏茶,杯中叶尖竖立,还冒着腾腾热气。
“不承想,神君为了躲藕,竟然躲到了老李头的殿宇中。这若要传出去,当真是一大笑话。”一张圆圆的脸,一双圆圆的眼,瞧着稚气未脱的哪吒,张口闭口真是能气死人。
洛黎撇头,偷瞟了眼杨戬,见他神情自若,面不改色,心道:成年人的世界,果然还是更残酷一些。
杨戬搭在桌沿的手指微动,不见动作,却见方才还在仰头大笑的哪吒,忽然低头猛咳,他捂着胸口,眼角含泪,指着杨戬怒喝:“你这个小人,给藕喂了什么?”
“糖。”
此话一出,洛黎才很进去的半口茶,“噗嗤”一下全落在了趴在桌旁哮天的脑袋上,哮天犬猛然起身,甩去身上茶渍,冲他狂吠,大有要扑上来咬他的架势。
洛黎慌忙起身,躲到杨戬身后,拽着他身上甲胄一角,抖着声音道:“真君,你看这?”
等了许久未闻他声,哮天犬吠得更是急促,凡间有一成语“狗仗人势”,想来就是如此。
洛黎抬眸瞄了眼杨戬,见他端坐不动,手中捧着琉璃盏,假模假式地拂去水上茶梗,他只得软着声音又道:“真君饶命,我怕狗。”
他倒不是真的怕狗,他只是怕哮天犬。古有天狗食日,虽说早有科学依据,但眼下这食日月的狗都已经在眼前了,他不得不防。
“你怕甚,有藕在,它不敢伤你。”哪吒手中一杆红缨枪,光下泛着金光的尖锥抵着哮天犬的鼻尖,一双眸子却看向杨戬,眼底满是得意。
哮天原本摇得欢快的尾巴,忽然耷拉下,就着洛黎爬坐下,难得老实起来。
“哦?”杨戬缓缓放下手中茶盏,这一声意味深长。
洛黎咽了咽口水,瞥了眼蹲坐在自己一旁抬着后肢挠痒的哮天,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浑身无力,想想也作罢,干脆径直坐下,一时与哮天肩并肩。
“哈哈哈哈哈,和光君又不怕狗了?”哪吒一手扛着火尖枪,一手叉腰,看着洛黎与哮天犬肩并肩坐着,又要仰头笑,忽而神色一怔,捂着嘴,瞪着杨戬,“你不会又要偷袭?”
杨戬“哼”了声,低头看着哮天,见它正看着自己吐着舌头,哈喇子流了一地,他从袋中摸出几枚灵丹,抛在半空,哮天兴奋地起身张嘴去接,却被一道红痕阻拦,“唰唰”又是几道红影,灵丹被划成碎末落在了哮天犬的脚旁,它“呜咽”着用头蹭着杨戬的膝盖,好不委屈。
“你咋连狗都欺负哇?”洛黎边拍去身上丹木落下的屑,边撑着桌沿起身,重新坐回凳上,哮天大势已去,他洛黎已经无所畏惧。
他算是瞧明白了,眼下杨戬与哪吒大抵属于相互制衡,他只要老实待着,耗到太白金星回府,便自由了。
“也罢。”到底是成年人,最后还是杨戬先松了口,“老君不在也无事,你在他座下修炼已久,想来也应熟知一二。”
他又将那堆该死的狗粮倒在桌上,瞧着桌面,又道:“虽说你下凡时摔了脑子,但想必并无大碍。”
洛黎手指甲紧紧扣在掌心,心中怒吼:这该死的司命,他到底给多少仙家嘴了他下凡时候摔了脑子的事情,若是日后得空,他定要回天府宫好好质问他一番。
“我道行尚浅,怕是帮不上神君分毫。”他右眼眼皮一直在跳,估摸着杨戬将要交代的定不是什么省油的事儿,双手抱拳,拒了。
“哮天。”
杨戬话音未落,哪吒闪在洛黎身前,好一股英雄气概。
“你莫要欺负老实仙。”哪吒一杆火尖枪侧握在手,尖头隐隐有火焰迸出。
“怎么,你是想要与我打上一架?”
“求之不得!”
局势剑拔弩张,冲突迫在眉睫,洛黎慌忙摆手,强打笑靥,只身拦在两仙真之间:“这个,有话好商量。”
“滚。”
“滚。”
“得嘞!”洛黎心道:太白若是回来了,定是不能再怪他,他拦也拦了,劝也劝了,但无济于事。
哪吒神色突变,一□□向杨戬,只见杨戬手腕翻转,一柄三刀两刃刀显像,长约三丈,通体漆黑,刀戟斜插,“呛啷”一声阻了火尖枪的攻势,哪吒借着回势,旋着身子,手中混天绫迸出,与三叉戟相撞,一刚一柔交缠几个来回,枪戟声不断,竟难分胜负。
洛黎手顶在头上,望着远处两位的仙影,瞧那混天绫紧紧缠在刀柄,杨戬一时挣脱不开,两仙对立,红绫被紧绷到了极致。
他直叹此处危险,缩着脖子就要往后山青兕园去,没走几步,便听一声怒喝,洛黎下意识转身回看。
半空中红蓝相撞,犹如沸水炸锅,“噼里啪啦”一股灼烧味弥漫开去,登时白烟滚滚,与云与雾相缠,映着霞光,倒是另有一番颜色。
“我在乱想些什么?”洛黎轻拍脑门,再看天空,带着火焰与冰屑的残云,正纷纷朝启明殿院中砸来。
他心道:不好,院中的八卦阵倒还好说,那棵不知来历的树,许是要造这无妄之灾了。
洛黎边想边往回跑,可已经来不及,他连自己都救不了,竟还想去救一棵树,也是笑话。
忽然耳畔仙乐齐鸣,金色屏障自启明殿顶缓缓落下,将整座殿宇笼罩其中,残云坠下又顺势滑落,启明殿老树的危机就此解除。
“怎么把这俩祖宗招来了?”
洛黎只觉此声悦耳,扭头,瘪着嘴委屈道:“星君,你可算回来了。”
太白手腕一转,还残留着金屑的尘尾在半空划了个圆,落在他的臂间,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被由远至近的枪戟相交声打断,金光屏障外红蓝两道光影交错,时不时有残云坠落,砸在金光上,泛起阵阵涟漪,动静看着甚是激烈。
“你在此莫动,老朽去去就回,”说罢,他舞着手中拂尘,尘尾在风中纷飞,指尖飞速掐诀,一道金光自拂尘射出,太白双手负背,踏着光一同离去。
洛黎看着太白离去的背影,满眼冒星,救世的英雄也不过如此。但这份崇拜并没有超过半刻钟,太白金星在他心目中的伟岸形象也在霎时坍塌。
太白金星一柳拂尘将哪吒和杨戬分割左右,又一挥,将哪吒困在金光笼成的屏障中,他一把拽着杨戬重新落回八卦院内。
“哪吒孩子心性,你何必与一娃娃计较。”太白这话说的高明,谁不知,哪吒只是因着藕花化身,才一直是孩子模样,但论年纪,谁大谁小可还真不一定。
洛黎听此言论,眼角余光早早挪到了杨戬面上,果不其然,他对这套说辞十分受用:“哼,我自然不会与孩童计较。”但话锋一转,他反手握住太白的手腕,抬眸看他,“但是星君,哮天所用的灵丹,你可有备好?”
太白“咦”了一声:“那是自然。”
洛黎在心中给太白金星送了个白眼,这老头分明是已经将此事忘记了,怎得说起谎话来,眼不红心不跳。
“只是,哮天这丹药还差最后一味火。”太白挑眉,手中拂尘指着哪吒方向,“不知神君有何异议?”
“不就是火,何须他?”杨戬手一翻,掌中三叉戟顿时消散,掌心向上,自胸口捧出一团微动的火焰。
“若是未改良之前的丹药,许是够用。”太白摸了把胡须,道的是意味深长,“只是……”
“只是什么?”杨戬果然上钩。
洛黎惊叹:这么**裸的直钩,怎么就能踩进去的?
“只是,先前你反馈哮天服用丹药后效果不佳,老朽闭关细细钻研之后发现,问题出在火候上,但你这一捧许是不够。”太白若有所思,装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无异议。”杨戬下定决心,狠狠点头,又一改严肃面色,温柔地抚着哮天犬的头。
太白应声,拂尘一扬,又将圈着哪吒的金球落下,迈步走了进去,金光屏蔽了声音,但瞧哪吒神色,似是太白对他的那套说辞,他亦十分受用。
“老狐狸。”洛黎双手揣在袖中,摇头道。
天庭没有东升日落,自天穹之上落下的琥珀色霞光,似是永远凝固在这片苍穹,时间好像在此处失去了刻度。
空气中一股狗粮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哮天兴奋地满院跑,犬吠不止,哪吒小指挠着耳朵,抬手甩出一柄火尖枪,抵在哮天鼻前,哮天“呜咽”着,夹着尾巴缩回杨戬身后。
“你吓他做什么?”杨戬不满地问,空着的手揉着哮天地头,安慰轻抚。
“聒噪。”火尖枪随着哪吒的手,慢慢落回身后,悬于身侧,“要藕说你就是太宠着哮天了。狗狗不吃饭,打一顿就好了。”
“你不吃饭,你爹打你吗?”杨戬眼眸微凉,冷冷反问,气氛一时又凝重起来。
哪吒不以为然,坐在混天绫缠成的椅上,双腿半垂一摇一晃。
片刻后,他将晃累的腿架起,后仰着身子缓缓道:“他才不会打藕。”杨戬正欲开口,又听他说,“他只会把藕丢进塔里,让藕面壁,不给饭吃。”说到此,听着有些咬牙切齿。
洛黎实在没忍住凑上前去,杨戬以为他对哮天的狗粮感兴趣,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侧了侧身子,护着还在风火轮上炼制丹药的丹炉。
“我对狗粮不感兴趣。”他小步上前,偏着头不敢直面他们,毕竟他也得提防着杨戬对他起疑,但他实在好奇,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猫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仙。
洛黎清了清嗓子,谨慎地开口道:“李靖和他爹,哦不是,是三太子和他爹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
杨戬倒没什么反应,反而故事的当事人哪吒满面兴奋,从混天绫上蹦了下来,赤脚小跑到他面前,双手托腮:“你要听故事吗?”
洛黎的“要”半出口,扭头看到一脸期待等他说出要的哪吒,抻着脖子将字一个一个咽回肚里,可看他面露失望,又安慰道:“顿生困意,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他起身绕到坐在丹木树下的太白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袖:“星君,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老朽?”太白指了指杯中茶,“老朽只知道,这是杯好茶。”
哪吒托着下巴,盘腿乘在混天绫上,火尖枪就横架在自己的腿上,飘到杨戬身旁:“那俩在干嘛?”
“不关心。”说话时,杨戬已经起身,依着太白金星所言,候着火候。
洛黎见他俩头挨着头窃窃私语的小模样,挨着太白问道:“他俩这就和好了?”
“闭嘴。”
洛黎并未如太白金星所愿,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以为哪吒和杨戬关系极好,哪知道一言不合就开战。”他扭头看向太白,“你说你们天庭,脚下是云,头顶也是云,所见所闻是不是比不上凡间的精彩绝伦。”
“凡人编神仙的故事,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写自己?”太白捋着胡须,眉眼弯弯,倒与凡间画像上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无异。
“等等,”洛黎忽然有个问题马上就想要知道答案,“我突然想起来,老君你应该还有别的炼丹炉子吧?”
方才,杨戬费劲周折将太白炼丹的炉子从丹房挪到这开阔的院中,只因为哪吒的风火轮并不适宜放在封闭的丹房。
“没有。”
太白金星回得干脆,也令洛黎心碎地干脆。
“那我吃的与哮天吃的,都是一个锅子里出来的?”
“废话,”太白挥着拂尘,捋着胡须,满面严肃道,“老朽这儿自然比不得太上老君,就一个丹炉,别说是你服用的,你送出去的丹丸,都是这一个炉子炼制的。”
洛黎听这话,只觉得胃中一阵不适。
“你歇歇,都过去多久了,吐也吐不出来的。”太白扬着拂尘,一左一右勾着杨戬和哪吒的肩,三人一派金兰模样,蹲在炉前等哮天的丹药出炉。
如此,倒显得独立的洛黎成了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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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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