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薄雾缭绕,云絮纷扬,老鹤大抵是摸不准洛黎到底要去哪儿,盘旋许久,终是忍不下去,一声啼鸣。
洛黎闻声回神才发现,老鹤驮着他在此处约莫已经绕了有个三五圈,也难怪老鹤如此不耐烦。
他与老鹤相处久了,隐隐能从老鹤的叫声或是滴溜转的眼珠子里看懂些它的想法,洛黎前倾着身躯,试图凑近老鹤的脑袋,却将缠着小雷云的手腕落在身后,当下决定:“去启明殿。”
话音刚落,那清冷的谪仙背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洛黎浑身打了个哆嗦,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去启明殿。”
他眉间轻蹙,心中略有几分不安。他不清楚同尘君是否还在启明殿,若是不在也就罢了,但若是他在,那又该如何相处?
洛黎将手撑在膝盖上,触到系在腰间冰冰凉凉的坠子,低头一看,笑了,拍了拍老鹤的长颈:“还是回天府宫。”
老鹤翅膀猛扑,转了方向,似是发泄着洛黎临时变道的不满。
这月余来,同尘君与和光君之间的爱恨纠葛,洛黎也是道听途说了不少,再加之他的一通串联和分析,多多少少能顺着理出些两人间的故事碎片。
他想两人之间不是爱而不得,约莫就是单相思之类的,只是,谁爱谁谁拒绝谁,他暂且不敢确定。这样的事情,也不好去问当事人,过于失礼。
“怪不得平安散修听到我是启明殿的,那般兴奋。”洛黎盯着老鹤露了块秃斑的后脑勺,又道,“老鹤,不是我说你,你这脱毛掉发的毛病真的该找神医看看了。”
云端之上,风轻轻,云淡淡,可老鹤的身体忽然好似被狂风左右般摇晃得格外厉害,洛黎抓着鹤羽的手不敢用力,只得赶忙闭嘴,见效果不佳,忙道:“我道歉我脱发,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效果甚微,但总算有了起色,洛黎知道老鹤最吃这套,又忙补充了几句,身下的晃动才逐渐平稳,想起刚刚差一点点就要从老鹤背上坠下,他探出头,望了眼老鹤身下滚滚云海,想起司命曾说云下是大道三千,心里泛起阵阵悸动。
一人一鹤打闹间,天府宫屋顶泛着金光的琉璃瓦已近眼前,闪得洛黎不自觉地撇过头,避开那夺目耀眼的金灿灿。
“司命,我给你带了礼物。”
洛黎冲进天府宫前院,举着缠在手腕上的捆仙绳,大声道,左右没瞧见仙踪,才想起司命说过他外出有事,正欲在竹藤编织而成的摇椅上躺下,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过是让你去赵财殿领份香火功德,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还去了趟月宫,所以回得晚了些,你快来看看礼物!”
司命自大殿内缓缓走出,身影逐渐清晰,却在门槛旁站住了脚,不再往前半分。他瞄了眼洛黎手腕上的捆仙绳,又顺势看向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小雷云。
“大可不必。”
小雷云许是被这不屑的四个字戳中了心窝窝,竟开始不安分的疯狂挣脱起来,洛黎双手握着绳索,才堪堪将它拉住。如此再看,倒觉得与杨戬的哮天犬有的一拼。
“司命……”洛黎酝酿了许多的情绪,正准备开口抒情,被雷电劈中,硬生生断了情绪,满头直发宛若被烫了个羊毛卷。
司命扭头,“扑哧”一声笑得毫不收敛。
此间霞光甚好,映着两人恣意地笑,竟让这方天地都年轻了不少。
自那日过后,天府宫内多了朵乌漆嘛黑的小雷云,成天幻化成猫的模样,团在凤凰木的树杈上,懒懒地睡着觉;也是从那日起,洛黎的头发和老鹤的翎羽就再没平整过,愁得司命连喝酒都尝不出滋味了。
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洛黎整天窝在天府宫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鹤倒是日日出门,只是每次只去两个时辰。
洛黎仔细观察过,老鹤近几日出门前,总在青兕院子外的池塘里梳理着他那泛灰的羽毛,根根仔细,打理完还要对着如镜子般的水面,再盯上半柱香的时间。
“老鹤这是恋爱了?”洛黎说这话时,空气中隐隐弥漫出丝丝酸意。
从前洛黎若在院中不出门,那老鹤顶多出去不过半个时辰,邋里邋遢地出门,又糙里糙气地回来,虽它与洛黎语言不通,但它时不时发出的“叽里咕噜”声,都被洛黎默认为是它在与自己絮絮叨叨说着话。
他有时候搭理一句,许是“牛头不对马嘴”,但并不妨碍他俩有一句没一句,有来有往。
“老鹤这个年纪,基本上可以算是只有个脑袋露在棺材板外了,黄昏恋都不适合吧!?”司命贴在洛黎身后,声音却自他耳侧缓缓传来。
洛黎只觉耳朵有些痒,抬手要去挠,一指甲抠在了司命的脸上,他回头去看时,那道痕迹还深深地印着。
“你……”
原来神仙也爱吃瓜。
司命比了个“嘘”,示意他禁声,指了指老鹤的背影,让他接着看。
这一日老鹤回来一头坠在地上,吓得半梦半醒中的洛黎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以为杨戬和哪吒又打了起来。
躲在石桌下半晌,望着清朗的蓝空,哪里有仙真的踪迹,再定眼瞧,倒抽了口凉气,慌忙从石桌下爬出来,急奔到老鹤身旁蹲下,轻拍着他的身体:“老鹤,你这是咋了?”
老鹤虽然瘸了腿,但如此坠机般降落,洛黎还是第一次见,他抱着老鹤的长颈,将它的头抱在怀里,冲殿内大声呼救:“司命,救命呐!”再低头看,老鹤的眼角斑驳泪痕汇成道道沟渠,“老鹤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啊!”
司命闻声,缓缓走来,瞄了它一眼,抬手却不知道该将把脉的手搭在老鹤的爪子还是翅膀,垂下,哀伤地说:“准备后事吧,节哀。”
“你有病啊!”洛黎只恨自己打不过司命,不然自己袖下紧紧捏着的拳头定会出现在司命的脸上。
从那天之后,老鹤就再没出过天府宫,时不时混在后山休憩的鹤群中,洛黎偶尔去偷偷看他,才发现他与其他仙鹤模样大有不同,这种不同并不是来源他一高一低的走路姿势。
“老鹤怎么瞧着比其他仙鹤大了一整圈?”洛黎扒着栅栏,偌大的帽兜下只露了半个脸。
司命斜倚在他身旁,手里捧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桃,细嚼慢咽:“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八卦了?”
“那您出现在这儿又是为什么?”洛黎轻轻唤了几声老鹤,可老鹤金鸡独立于鹤群外,不吃不喝,将头埋在羽下,依旧纹丝不动。
“那依你所观察,它怎么了?”
“哼,还能怎么,依着我的经验来看,定是被哪只漂亮的母鹤拒绝了!”
“你很有被甩的经验?”
洛黎微微挑起帽沿一角,挑眉瞥了他一眼:“您若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说话时又看了眼他手里的桃,腰间常挂着的白瓷瓶却不见了,“你这是打算戒酒了?”
“喝酒误事。”司命抬手捏了捏鼻梁,“换换口味。”
“早该戒了。”
“怎么说?”
“早戒了,许是就不会出我这档子事儿了!”
司命眉头轻扬,额间仙印隐隐泛着光:“此事不是该翻篇了吗?”
洛黎张嘴,就要将老神仙威胁他的事情道出,忽而转念,想此事多一人知道也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泄了气,摆手道:“翻翻翻,明天就翻。”
不远处老鹤忽然抬头,又猛地将脑袋扎进水里,洛黎猛然起身,只听异口同声的“哎呦”声,他抬手捂着头重新蹲下。
在池塘休憩的仙鹤循声望来,见栅栏旁围了人,纷纷扑扇着翅膀,一跃扬长而去,独留下老鹤还在水中央埋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老鹤不会是要寻死吧?”洛黎揉着头仰头看向司命,却见司命下巴红了一片,瞧一眼都觉得疼得慌,心生愧疚,轻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死不了。”司命开口,声音含糊,瞧他半眯着眼的模样许是真的疼。
“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撞一下,怎么就扯到了生生死死,也太夸张了。”他见司命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傻子,稍稍挪开身子,往自己身后看去,却也不是在看老鹤,不确定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说老鹤死不了。”
司命捂着下巴,白了洛黎一眼,手里的桃子滚落在地,汁水四溅,他下意识手摸向腰间,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正在戒酒,只觉得被撞的下巴好像更痛了。
他指了指老鹤,又指了指地上被砸烂的桃:“你处理下。”说罢,甩袖转身离去。
洛黎看了看地上的桃,捡起来随手就丢进圈着青兕的小院,青兕甩着尾巴小跑着上前,看了眼食槽,啃得欢。
他看着老鹤,被撞的头更疼了。
他在世时只是一名普通的方案策划,对兽医知识一无所知,自古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眼下他只能望,如果以此作判断,那他绝对会在老鹤的诊断书上写下:阿尔茨海默失恋综合症。
司命:哪里有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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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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