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寄来的家书,言简意赅。
上面只写一句:
曹操将征荆州,为恐其以家眷要挟,速来新野。
黄月英望这短短的一句话,倏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在,阿均他外出游学,不会有被曹操抓获的危险。他既现下前往新野,定能与孔明汇合。只是……”
黄月英说着说着,抬眸望了望坐在茶案前,自己对面与身旁的司马毅和张春华。
张春华与黄月英要了些不要的料子,黄月英则给了她自己所有最柔软、上乘的布料。
张春华在缝制腹中胎儿的小衣。
司马毅则是因为好奇,偷偷撑起身子,抻着脑袋在偷望黄月英手中的纸帛。
见黄月英望向自己,司马毅立马坐回到矮凳上,移开目光四处张望起来。
黄月英嫌弃地嗔他:“瞧你那出息。”话罢,直接将手中纸帛摆在司马毅面前。
司马毅也看到了那句话。
他恍然明白过来黄月英看向自己与张春华的意图。
司马毅怔了怔,而后无奈苦笑片刻,继而欣然、认真地说道:“阿硕,你走吧。我和木樨,就不去了。”
张春华闻言,这才也去看那封摆在茶案上摊开的家书。
她不明所以地望向司马毅。
司马毅则是笑着对她说道:“木樨,你有了身孕,我们也该回家了。”
张春华抿了抿唇,依旧在望司马毅,流动的眼波好似在询问:“不逃、不躲了吗?”
张春华一直都记得,司马毅想要逃离跻身这乱世的愿望。
尽管他们已看得差不多。
司马毅摊手回答:“我还是想逃,但显然不再强求。我们先回家,让韵竹照顾好你。其他的事情,就听天由命,或者以后再说。”
司马毅这样说,张春华缓缓地点了点头。
随之,司马毅更站起身来,撑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再次开口:“我先回房收拾东西,春华你慢慢来,我们明日再出发不迟。”
司马毅留下了黄月英和张春华单独相处。
张春华好奇地询问黄月英:“阿硕,你也是明日同我们一起走吗,还是……”
“我今晚就走。”黄月英斩钉截铁地说道,“明日,这草庐就交给你和忠达了。你们两离开前,记得帮我把屋门、柴门都锁好。”
黄月英微笑起来。
张春华真诚答应:“好。只是以后,我们怕是……”
张春华停下手中的针线,将小衣放在桌案上,专心致志地只注视着黄月英。
她很珍视黄月英这个意外相交的好友。黄月英如今也是她最亲密无间的闺友。
世上的离别,最怕那一人与自己的关系担上一个“最”字。
黄月英莞尔,努力装作无碍的样子,又道:“木樨,你可以给我写信。你知晓的,我要去往新野,即便后面改换地方,只要刘皇叔在哪,我和孔明应该就在哪。”
“那好,我会从许都给你写信。”张春华也微微勾唇,“虽说我们很难再见,但是我们的情谊不变,我会一直留着我们共同拥有的那一件大氅。”
“我也会每年冬日都拿出来穿一穿。况且,也不是真的就不见了……”
黄月英还没说完,张春华接话道:“倘若这乱世终有了解之日。你和孔明隐退回到隆中,我和忠达就再来寻你们。到时,我们四人相伴到老。”
张春华竟也有几分贪恋起,从前司马毅不顾一切想要追寻的隐居、避世。
“……好。”黄月英终究还是红了眼眶。因为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张春华这样的徜徉是怎样遥不可及的幻想。
她和诸葛亮大概都不可能再回到隆中了。
“木樨,你要好好的,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孩子。忠达现在喜欢你,你若是也喜欢他,就多与他在一起。若是有一日他不再喜欢你、背叛了你,你也不要难过伤怀,只是个没用的臭男人罢了。木樨你这么好看、柔韧,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好儿郎在等待你。便是没有男人也不要紧,你来找我,我和孔明一起照顾你。”
黄月英边说着,边伸出手来紧紧握住身旁张春华的。
张春华忍俊不禁,但嗓音也有几分哽咽:“阿硕,你也是。你的爱意那样炽烈,若是孔明不懂珍惜,我想你定会放弃。到时倘若你去许都找不到我,就来粟邑。那里是我最原本的家。”
“月英,我一直有一件事,想同你坦诚……”
晚间的时候,司马毅与张春华来到离落间去送黄月英。
屋外四野金黄,暮鸦归巢,猿鸣阵阵。
黄月英郑重地告诉他们:“就送到这里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好。”张春华答应着,缓缓地松开了自主屋出来,一路与黄月英牵着的手。
尽管不舍,张春华却也明白,她们终是要分别。
司马毅把包裹递给黄月英,感叹地说着:“时候不早了,你赶快走吧。走了也好,总算是没有人再与我吵架、同我抢春华了。”
黄月英瞪司马毅。
张春华也无奈地瞥司马毅一眼,继而询问黄月英:“阿硕,你怎么走?孔明他会来接你吗?”
黄月英摇了摇头,回答:“我阿爹派了马车来接我。等马车送我离开襄阳,孔明的人应当会在郊野接应。”
“那就好。你快点走吧,趁着天还没全黑,也趁着曹司空的人还没到。路上一定小心。”既然黄月英已经抽回手,张春华便不再强求拉着她,反推了推她,希望她快点离去。
黄月英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去。
刚没走两步,突然有一个车夫打扮的中年男子,匆匆地跑上前,焦急说道:“女郎,怕是不好走了。小的刚在山坡上往下瞧,望见一行黑衣甲士骑马奔驰而来。”
“黑衣甲士?”黄月英疑惑地重复。
张春华想了想,揣测道:“莫不是虎豹骑?我从前在闺中曾听闻曹司空麾下,有一雄师,着黑甲、骑快马,是为虎豹骑。”
“那现在下山定会与他们撞个正着。我们弃马车从后山下去吧。”黄月英急中生智,有条不紊地说道。
“可是曹操的人见女郎不在隆中,定会派人在山中四处搜寻。我们弃车步行,自是跑不过快马。”车夫不敢苟同地反驳。
一时间,不仅是黄月英和车夫,就连司马毅与张春华的面上都满溢担忧。
良久,久到仿佛已经能听到马蹄声,司马毅突然开口:“你们先走,往后山去,我会想办法为你们拖住曹操的兵马。”
“你?”黄月英似乎不太相信。
司马毅此时懒得同黄月英争论、辩解,直推着她往后山的方向去,一边送黄月英一程,一边叮嘱张春华:“木樨,你把篱门紧闭,在我回来前无论任何人拍门都别开。”
“我马上回来!”司马毅郑重其事。
到了后山的山径之处,司马毅止住步伐,告诉仍在往前的黄月英:“待会无论草庐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回头。我和木樨就算被曹操抓了,也一定不会有事。但倘若你回来便是自投罗网。记住了吗?”
黄月英回头看他,难得正经,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地拱手朝司马毅作了一揖,“仲忠达,为报你此番救命之恩,我告诉你,若是你真投靠了曹操,记得扶持曹操的长子曹丕。”
“谁要你报答我。”司马毅嫌弃地一挥手,“谁还不知晓这曹操膝下最出色的便是那个长子曹丕。与其告诉我这些,还不如我告诉我,我以后的对手都有谁。”
“你快走吧。”司马毅随意一说完,便是又在催促黄月英。
黄月英却是真诚地回答:“除了曹操麾下以外所有人都是你的对手,以及曹操麾下,三十年后,你最该小心的是一个叫作曹爽的人。斗赢了曹爽,你在曹魏将只手遮天。”
话罢,黄月英目光坚定,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喂,黄阿硕,所以你真的是同我来自一个地方对不对?”司马毅在后面扯着嗓子问询。
黄月英摆了摆手,只道:“不告诉你。”
“你都要离开了,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司马毅不服气。
黄月英这才又转头,遥遥地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仲忠达,你不是一直也没告诉我你到底姓甚名谁?你不说有你的理由,我不说也有我的原因。”
这之后,黄月英再没理睬司马毅。
司马毅也顾不得询问更多,略见黄月英的身影走远,便匆匆往草庐跑回。
其实,黄月英什么都不同他说,他也会选择帮助黄月英。
因为不仅是张春华,他和黄月英以及诸葛亮,也早已是知己好友。
司马毅回到诸葛草庐的时候,也望见了那一行黑甲骑士。约有百十来个人,浩浩汤汤地分成两列,纵马踏地而来。
那为首的将领面容清俊,瘦瘦高高的,腰间配着一把长剑,还有几分面熟呢。
只是比于五六年前,拔高、成熟了一些。尤其是那双冷漠的眼眸更多了几分杀伐、狠戾之意。
司马毅站在篱门之外,便是同他挥手、打招呼道:“好巧啊!小曹公子,五六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你还记得我吗,我,司马懿,司马仲达!”
从今日起,司马毅大概就要承认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司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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