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儿绝不会后悔说出那些重话。
哪怕陆云归听到后脸上有一闪而逝的痛苦，哪怕陆云归闻言迟迟不说话。
哪怕自己有求于卓耘，想从他哪里学会行气之法，驾驭体内的玄牝珠。
但有些不该做的事情，她姜婉儿绝对不会去触碰，这是她生而为人的底线，尽管她现在已经不算是个完整的人。
其实她大可利用陆云归的信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毕竟真正的陆知微被永远封在镜中世界，唯一的知情者也已经死去，只要她不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陆云归就永远不会得知真相。
可是每每看到陆云归那张清澈真诚的眼睛，姜婉儿就会想起自己逝去的家人，她也是有弟弟的人，又何忍再去欺骗世上另一颗真诚的心。
况且，她身上肩负着血海深仇，她绝不会允许任何变数存在，既然自己已经占了陆知微的身份，那她便要清楚掉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变数。既然做不到杀人，那便趁早让陆云归死心，之后她再想办法脱了陆知微这个身份的桎梏。
于是姜婉儿决绝地向陆云归说出了重话，然后转身离开纸扎铺，至于行气之法，她再找别的出路。只是令姜婉儿感到头疼的是，陆云归这小子居然一路沉默地跟着自己，就像一条小尾巴，怎么都甩不掉。
姜婉儿绝对不能任由陆云归跟着自己回公主府，于是在四下无人的路口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不远处沉默的陆云归，陆云归见到她转身，害怕她不高兴还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他已不再是个小孩，就算藏得住身形，但地上孤零零的影子又如何能藏得住。
“不用躲了。”
“我想我应该说得足够清楚。”
“你这样一直跟着我，我也很难办。”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你阿姐，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个不好你我都会进去。”
“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好自为之。”
说出这些重话，姜婉儿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陆云归，看到他身上有些破洞的衣裳，终是心中浮现出些许不忍，然后她飞速走到陆云归的跟前，将一锭银子放在陆云归的手中。
陆云归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姜婉儿犀利的目光吓得止住了嘴，而后他瞧着姜婉儿转身离去，身影逐渐被街道吞噬，被黑夜咬碎，直到再也看不到任何踪迹。
半晌后，老骗子卓耘啧啧啧的称奇声从身后传来，他先前不好出现，怕扰了这对姐弟，但却又止不住内心的八卦之火……呸呸应该是止不住对陆云归这个便宜徒弟的关心，所以一直隐在暗中跟着二人，保持着不咸不淡却又能刚刚好听到看到的距离，他卓耘发誓这绝对不是因为八卦。
“乖徒儿你没事吧……”
“阿姐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陆云归把玩着手心的银锭，突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将卓耘关心的话语梗在喉咙里，他面色古怪地看着陆云归，甚至还伸出手摸了摸陆云归的额头，想看看陆云归应该没有被烧糊涂吧：“你下一句话，该不会是阿姐她肯定有难言之隐。”
卓耘鹦鹉学舌般的模仿着陆云归的语气，陆云归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被人戳穿心中所想，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便宜师父，他也不是不能考虑采取灭口。
卓耘见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看你看，急了都。为师倒是有一法，或许可以助你姐弟二人关系转圜。”
他通玄门卓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姜婉儿听到通玄门经文那一刻，眼底闪烁的光亮可是分毫不少的被卓耘看在眼里。
这丫头对行气法门感兴趣！
否则也不会冒着风险赶到纸扎铺，面对诡异也没有任何震惊，看样子就是遇到了事。当然更令卓耘在意的是，他在姜婉儿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妖邪力量，当然这话卓耘没跟陆云归说，他需要一些时间去验证，希望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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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噔的打更声响起，姜婉儿已经回到公主府外。
她再三确认陆云归没有跟过来，这才放心地踏进公主府，毕竟自己好话歹话都说了，只希望对方做个识趣的人，不要再来纠缠。
此时夜深，虽然公主府灯火通明，但却静谧得可怕，这是因为贵人们入睡了，下人们却还要为隔日的事务做工，为了不打扰到贵人休息，所以大家被勒令不许大声说话。有些狗仗人势的贵仆，觉得自己入了贵人的眼，经常用这条规矩来拿捏跟自己不对付的人，于是吃亏的人多了，夜里的沉默便也多了起来，这才形成这不合理的寂静无声但灯火通明。
姜婉儿为避免麻烦，特意挑了条人少的路回自己的屋子，没想到幽幽的女声突然打破沉默：“你去哪儿了？”
冰冷的语调让姜婉儿心头一紧，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迎上一张带着娇嗔的笑容。
“知微姐，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抛在灯会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小蝶有些伤心的上前，想要挽着姜婉儿的手臂撒娇，姜婉儿下意识往后一躲，没让小蝶近身。
“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跟人接触。”姜婉儿心头的古怪渐浓，但她却不知道这种古怪因何而起。
那边小蝶听到这话，表情略一凝滞，而后继续笑道：“是我唐突了，时候也不早了，姐姐赶紧回去休息吧，听管事说明天贵人要来看你们练舞，知微姐一定要好好表现。”
怎么会这么巧？
今天刚在纸扎铺遇到了事，明天贵人就要来看练舞。
莫非是引起了楚夭的怀疑？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姜婉儿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确认屋内没有任何不对。然后她才坐在梳妆台前，盯着烛火怔然出神。
一只飞蛾被火光吸引，奋不顾身的投进其中。
虽然无声，但它不断扑腾着翅膀，显然是还想活。
姜婉儿见状，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将这蛾子从灯油里挑了出来。
浑身焦黑，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死了。
看着眼前的蛾子，今晚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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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驾临长公主府，这本是回娘家的大喜事，但她本人似乎并不高兴。
书房里响起劈里啪啦的摔东西声，吓得外面站立等候的下人们身体微微发抖。
“贵为一国之母，你怎还如此失态？”长公主看着自己的女儿，眉头微微蹙起，地上碎裂的瓷瓶虽不名贵，但好歹也是别处难寻的珍品。
听到长公主的话，顾卿澜不甘地抬头看向她：“连母亲也要帮助外人来欺负我吗？”
“这怎么能叫欺负呢？皇家血脉需要绵延下去，后宫多几个女人，也能替你分担分担不是吗？况且这些都是从我府上挑出来的，我紧紧拿捏着她们的命脉，她们是去帮你的。”
顾卿澜听到这里不由得冷笑出声，皇后的母亲，太皇太后的女儿，总是如此理直气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更遑论照顾她这个女儿的感受。
后宫里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多到让她难受，她们分享着本该独属于她一人的皇帝的爱。而现在自己的母亲，竟还要往皇帝的身边塞人。她怎么就不能替自己想想，前两日的御花园，自己原以为是与皇帝的独处，结果最后却变成了一群人的勾心斗角争奇斗艳。
那本该专属于自己的视线，就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过。
那日自己明明穿着他们定情时穿过的衣服，戴着他送自己的第一支珠钗。
可高高在上的陛下却丝毫不在意，就好像他根本没有认出来。
所以拿捏着命脉又有什么用？
再多的女人只会让皇帝看花了眼。
原以为少了一个姜婉儿，后宫再无人能与她分走皇帝的宠爱。
可旧人虽然走了，但她活在皇帝记忆里的样子却永远保持着鲜活的模样。
可总有新人进来，她们总比自己这个后宫之主年轻。
自己贵为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却似乎沦为了输家。
看着自家女儿的神情，长公主有些不耐烦地撇撇嘴：“你总在意那无劳什子用途的情爱作甚？怎么半点为娘的气度都没有？难道你要让你皇祖母的期待落空吗？”
提到皇祖母，顾卿澜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愤怒之火瞬间熄灭。
那个坐在权力至高位置的女人，经历过三朝皇帝，如今贵为太皇太后。
现在龙椅上坐着的这位，不过是太皇太后扶持起来的傀儡。
“你要记住，只有你才能生下皇家血脉，这个皇家不是他谢衔青的皇家，而是你皇祖母的皇家。你听懂了吗？”
顾卿澜陷入沉默，长公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她抬脚走出书房，朝着屋外伺候的下人呵斥道：“进去收拾收拾。”
视线与院落里无所事事的楚夭相撞，长公主微微一愣，而后轻轻勾动嘴角，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陪着陛下去御花园转悠吗？”
楚夭没有正面回答长公主的问题，而是露出讥讽的神情：“希望你下次跟你女儿说话的声音，也能如现在这般客气。”
楚夭抬脚走向书房，她越过长公主的时候，甚至没有正眼瞧她。
长公主的眼底一闪而过恼怒，但她没有发作出来，而是唤来下人询问皇帝的去向。
书房里，下人正在收拾碎裂的花瓶，而皇后顾卿澜正背坐在一角，眼角还挂着泪。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是又如何，看你又为这些俗事落泪，真是好笑又好气。”
看着孤零零的陆云归，各位看官不打算收藏留言一下吗？[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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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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