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紫看着那张脸,突然扯住皮肤上床单的线头,像是要把皮一并揭开那样用力撕扯。
这次虞紫没有感到疼痛。她像是突然从海下出水,又像是被风吹起后落回了地上。轻飘飘的朦胧感离她远去了。眼前的画面黑屏了一下,虞紫没有闭眼,却再一次睁开眼。
“喳喳喳”。虞紫拍在那个闹钟上。声音变轻了,但是没有完全停止。她从床上弹起来,大口地喘气。这次床单没有黏在她身上。听了一会儿,她辨认出声音是从蚊帐外传来的。
真是一场噩梦。
眼前的场景和之前在梦中睁开眼看到的一模一样,依然是在一个蚊帐里,但是床单没有和皮肤长在一起,枕头边多了一盏开着的灯。这个人睡觉竟然还开着灯。
虞紫摸到了小手机,上面的信息和梦中看到的相同。她穿的睡衣没有任何口袋,但是把手贴在皮肤上,就可以感觉到[压缩口袋]的存在。闹钟显示06:50。
虞紫关了灯,打开蚊帐带着小手机翻身跳下床。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虞紫看清这里还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多了一个阳台,其它三张床的楼梯下都有拖鞋,她们的闹钟响着。
闹钟意味着室友也需要在这个时间醒来。她们很可能也进入了噩梦,相同的处境表明她们多半也是玩家,其中应该就有会给虞紫带来系统奖励的新人玩家。
虞紫试着帮助她们醒来。她打开寝室天花板上的两盏灯。
“起床了。”虞紫用正常音量说到。她不敢喊得太大声,按照经验,寝室的隔音通常不好,在早晨大声叫喊可能会违反副本的规则。虞紫用正常音量不断重复“起床了”三个字。
打开灯之后才发现,寝室门上贴着“校园安全守则”。
“1. 大学生活较为自由,但是请规律三餐和作息时间,保持充沛体力。
2. 垃圾请扔进垃圾桶,分类投放。如果垃圾曾经是活物,可联系教职工处理。
3. 请勿在寝室内大声喧哗。
4. 在任何时间,请将自身置于光照中。校园主路边的路灯永远不会关闭。
5. 若寝室或教室内无人,请确保顶灯在打开状态。
6. 请爱护公共资源,不要破坏设施,不要踩踏草坪。”
虞紫一边看守则,一边嘴上不停。
左侧的室友床铺上传来一声响亮的抽气声。随后那张床架发出了“嘎吱”的声响,从床上爬下来一个胖女孩,看起来蓬松柔软。她呆愣地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因为虞紫一直在说话,所以她没有发声。
另外两张床铺一直没有动静。虞紫回到自己床下的书桌,这张桌子没有梦中那么整齐,而是凌乱地放了着很多杂物,书包在椅子上,被几件衣服盖着,侧边插着水杯。虞紫抽出水杯,水杯的重量显示里面有东西,打开一看,盛满了清水,没有异味。
虞紫再次确认两个床的闹钟都还在响,然后爬上其中一张,打开蚊帐。里面躺着一个人,在床头灯的照射下面目狰狞,嘴唇蠕动着,似乎想叫喊却发不出声。有表情是件好事,表明她还是个活人。虞紫往里爬了两下,把半杯水浇在她脸上。室友脸一皱,睁开了眼睛。
虞紫没解释什么,下了床,正在她打算对最后一个室友如法炮制时,闹钟声停了。只剩下虞紫喊起床的声音,孤单地回荡在房间。
虞紫顿了一下,还是一边继续喊一边爬了上去,拉开蚊帐。里面的人睁大了眼睛,嘴巴附近的肌肉扭曲着,那是实质化的惊惧。她对外界毫无反应。虞紫摸上她的脉搏,那里一片冷凝。不仅脉搏停跳,温度也异常地低。
虞紫不再说“起床了”,她沉默地思考了几秒做心肺复苏的可能性,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关上蚊帐,跳下床。毕竟这里是不科学的副本,心肺复苏不一定有用,即使有用,她也没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即使她真的救活了,也不可能有后续的医疗干预。
寝室安静下来。
虞紫回到书桌,开始搜索信息。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被虞紫泼醒的年轻女孩先发出了声音,她的声音有些疑惑,但并不很恐惧。噩梦毕竟只是梦境,情绪在醒来后就迅速褪色了。
“我也想问。”胖女孩弱弱地接了一句。本来她做了一个回到高中的噩梦,但是窗外突然飞来一只鸟,反复叫着“起床了”,给这个梦平添一丝喜感。
虞紫的动作一顿。这两个人对副本和自己进了副本这件事,完全没有认识。虞紫回想起自己的上一个副本,当时在海上也很茫然。那么作为所谓的“引路人”,向她们说明情况的任务,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说起来,自己当时有“引路人”吗?是颜端吗?
虞紫继续自己的搜索,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先到这张床上看看情况,就懂了。记得千万不要大叫。”她指的是那张室友在上面永眠的床。
虞紫把书桌上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看,然后归类放置。她把各种教科书和教辅堆在一起,她抖动每本书,确认里面没有夹带任何纸片。事实上,大部分书籍都没有被翻阅的痕迹。唯二两本纸质小说,都完好地被塑料封膜包裹着。
书籍摞起来后,桌上还有些纸张。一些纸张写着“通知”或“声明”。日期各不相同,用信息密度不高的语言重复着“文化建设”,“交流沟通”,“线上班会”之类的事项,虞紫一开始还仔细查看,但那些文字在读完后就像柔顺的牛奶一样滑过她的大脑皮层,溜了出去,最后一滴也没有留下。根据日期,至少其中大部分已经是过去的事,对今天没有影响。虞紫将它们叠在一起放在旁边。
另一部分纸张是实验报告和作业,有批改打分的痕迹,获得的评分大多在B-,B和B ,偶尔拿C ,一个A档都没有。虞紫把它们也叠在一边。桌面上只剩下了笔,用完或剩一点的笔芯,崭新或揉皱的纸巾,充电器,以及一双原本埋在角落的棉手套,手套上落了一层薄灰。
桌子旁边是衣柜,衣柜侧面挂着一幅月历,前面的日期一个个被划掉,看来今天是11月12号,水曜日。
比起桌面原本的杂乱,椅子较为整洁一些,上面只有一个书包和几件衣服。衣服包括上衣内衬,上衣外套和一条裤子,看起来是这个学生为今天准备的着装。外套里有一张学生卡和三包餐巾纸,让口袋鼓鼓囊囊的。学生卡上的名字还是“黄柯寒”,和梦境中一样,但她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看来关于高中交不上作业的噩梦,也是她大学生活的一部分。
背包有至少两个夹层,最小的那一层放着更多的餐巾纸和各种卫生用品。侧面是放水瓶的。较大的那一层,最抢眼的竟然是一朵红玫瑰。玫瑰看起来很娇嫩,随时要掉花瓣。虞紫小心地取出那朵玫瑰,她被扎了一下,但没扎破皮。玫瑰的花朵部分看起来是完美的,每一片花瓣都很完整,颜色正红。茎秆的部分却有着丛生的刺,大大小小,很不均匀,看起来颇为狰狞。只有一小段花枝是没有刺的,留下一些刺被削去后的伤口。没刺的花枝部分绑着粉色的丝带和一张贺卡,用工整的楷体写着“我喜欢你”。
这一层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有线耳机,计算器,两本薄书,一些纸和笔袋。薄书的书名是《分析化学实验原理》和《动物学实验》。纸上是未批改的实验报告,还有一些草稿纸。万幸,这次黄柯寒把作业写完了。笔袋里除了笔还有一张课表,上面写着黄柯寒一周的课程和上课的时间,地点。
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是8点。她的课程安排相当不平均,一周7天中上课的有6天,其中4天只上一门课,含一节名为“补实验”的课,1天上两门课,连成一个下午,唯独水曜日这天,从早8点上到晚9点,满课。旁边还备注了“早上最好买完午餐”。
水曜日这天总共3门课,上午是化学实验,地点“HX324”,下午是物理实验,地点“WL218”,晚上是“动物学实验”,地点“SW116”。地点的英文字母很好猜,多半是“化学,物理,生物”的拼音首字母,大学校园中应该会有对应的楼栋。
一声惊叫传来,是被虞紫泼醒的那个女生看到了尸体,虞紫皱眉,没转身,低声道:“别叫”。在虞紫搜索的时候,两名存活的室友已经看过尸体。
被泼醒的女生颤颤巍巍地爬下床,她的脸色格外苍白,不确定地问:“她死了?应该报警?我的手机呢?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她看到虞紫不急着回答她,而是淡定地给笔记本电脑开机,疑惑和恐惧转化为一种愤怒,语气越来越激烈。
胖女孩要冷静得多,她拉住被泼醒的女生,对虞紫问道:“你好,能给我们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吗?”
虞紫趁等待电脑开机的时间,回头跟她们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副本的不科学,然后给惊惧的新人一点希望:“系统给我们布置了任务,通关后就安全了——暂时安全。”
虞紫觉得自己像是在驴鼻子前挂胡萝卜的人,虽然她自己的处境也是驴。然后虞紫问:“你们还记得之前是在哪里,干什么事吗?”
出乎意料,两人都给出了精准的答案。胖女孩在雨天跑步时不慎滑下了山坡,晕倒过后来到这里。被泼醒的女生则是在医院陪床时睡着了。她们都没有像虞紫一样失去一小段记忆。
虞紫让她们上床拿遗落的小手机,顺便把床头灯和闹钟一并拿下来。
虞紫回过头看电脑。电脑已经开机,桌面就像黄柯寒的书桌一样杂乱无章,各种软件的快捷方式,安装包,还有文档都在桌面上,把桌面的四分之三都占据了。
背景像是在马路上偷拍的,一个纤细男生独自步行的背影,他穿着纹有小猫图案的深蓝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反光的黑色牛皮双肩包挂在一侧肩膀上。
虞紫不认为桌面上的图标有一个个点开的价值,这里最有用的是右下角的时间,水曜日,07:10,让虞紫确证了日期。
书包里的东西都已经取出,但是虞紫的手抚过书包内壁,摸到的却不只是柔软的布料,还有一样坚硬的东西,形状是长方形。虞紫仔细检查,在书包内壁的缝线附近发现一道裂口。这个书包有点坏了,它用作分隔的布料有两层,因为布料一边裂开了,所以中间就多了一个夹层。虞紫伸手进去,拿出一本精美的硬封皮笔记本。
这是一本厚厚的日记,已经写了半本。虞紫从后往前快速翻看。最后一次记录是昨天,着重写自己坐在教室看着心上人的背影,他的眼睛像是吞噬光波的黑洞,气质仿佛湖泊中心的莲花。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文末写了一句“我明天一定要把玫瑰送给他,告诉他我的心意,或者直接塞在他包里”。
虞紫确定系统给的任务只要求自己完成课程,没让自己替人告白。
虞紫继续翻,前几篇日记的末尾也写了“我明天一定要表白”之类的话语。看来黄柯寒每天都对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但从来没有实践。虞紫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不告白才是更符合人设的选项。
整本日记的大篇幅,都是黄柯寒的心上人。心上人某天瞥了她一眼,某天衣角拂过她身边,某天和她说了一句话“让一让”,以及日曜日因为没课,所以见不到心上人很伤心。
对外貌的描写则相当写意,主要集中在目光,气质。虞紫只能勉强看出黄柯寒的心上人具有“高”,“瘦”的特点,总是独来独往。剩下的小篇幅则显示出黄柯寒独特的精神状态:“水曜日需要上一整天课,很开心”,“春天夜晚的猫在嚎叫,我也混在其中,终于有了嚎叫的机会”。
“喳喳喳”。闹钟突然又响了起来。其它两人按熄闹钟,虞紫爬上床,把闹钟和床头灯一并取了下来。时间是7:15。很多人都有设置多个闹钟的习惯,前一个时刻表示自己对早起的美好愿望,后一个表示再不起床真的来不及了。
既然是上课,那么显示时间的机械是很重要的,除了不方便打开的电脑,就只剩闹钟了。床头灯是电池的款式,看起来还能提供很长时间的照明。按照“校园安全守则”的说法,没有光照会发生危险。
“喳喳喳”。只剩下死去室友的闹钟还在喧嚣,但没有人打算上去关。
虞紫提醒室友抓紧时间换衣服,找课表,收拾书包,把“校园安全守则”背下来。她也穿上衣服,把书包回归原样。她想把灯和闹钟放在口袋里,方便取用,为此只好把原本占据了口袋的小袋餐巾纸拿了些出来,放进书包。
三人互通了姓名,被水泼醒的女生名叫“项鹅”,胖女孩是“青藤”,虞紫自称“黄柯寒”。
还剩衣柜没有探索,虞紫打开衣柜,柜门有一面镜子映照出自己的样子,虞紫把领子收拾整齐,头发扎成马尾。衣柜里上半部分用衣架挂满衣服,厚重的棉袄,起球的毛衣,一条肩带断了的棉背心,布满褶皱的纯白实验服,略透明的薄衬衫,口袋很多的工装衣……下半部分则堆满了不知名布料,裤子上衣内衣袜子都有。
虞紫觉得黄柯寒在整理书包时好像忘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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