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京州,暑气已被第一场秋雨浇透。思瑞集团医疗部顶楼特护病房内,恒温系统维持着最宜人的二十二度。张穆远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拂过冰凉的玻璃,下方街道的车流如同细小的发光甲虫,在雨后的湿润暮色里无声流动。病号服早已换下,熨帖的深灰色衬衫衬得他身形挺拔,只有左手腕上那个银色的生命体征监测环,还残留着与“芳菲书院”那场噩梦的最后联系。
“握力测试,五十二公斤。”陈医生合上电子病历,屏幕上代表神经恢复的绿色曲线已趋近完美,“恭喜,张书记。”
“谢谢。”张穆远的声音平静,目光却越过玻璃,投向远方思瑞集团京州分部那两栋高耸入云的蓝色巨塔。五十二公斤,足够稳稳握住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几乎在陈医生话音落下的同时,病房门被无声推开。两名身着深黑色制服、胸前佩戴着银灰色ISD徽章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步履沉稳,带着一种久居监察岗位特有的冷硬气息。为首者面容方正,眼神锐利如刀,正是ISD中央纪委办公室的副主任,秦铮。
“张穆远同志,”秦铮的声音没有任何寒暄,平板得像宣读一份程序文件,“经ISD中央纪委办公室报请O5议会批准,即日起恢复你思瑞集团汉东省京州市分部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二书记职务,并特别授予‘京州一中专项调查组’组长权限。”他递过一个特制的加密电子令牌,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思瑞集团汉东省委员会办公厅全员五十七人,因包国栋滥用O4权限,存在系统性违纪违法行为,现已全部被采取‘双规’措施。涉案核心卷宗及讯问节点,已同步至你的权限终端。”
张穆远接过令牌,指尖划过冰凉的表面,一道幽蓝的微光在令牌边缘亮起又熄灭,完成了身份绑定。沉甸甸的重量不仅是物理上的,更是权力与责任。汉东省思瑞委员会办公厅,那是包国栋经营多年的堡垒,五十七人,几乎被连根拔起。风暴的帷幕,已然拉开。
“包国栋呢?”张穆远抬眼,银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渊。
“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李董那么年轻,在逃亡至汉东省界的时候,李董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你说,如果让一个普通人,去面对一个将近5级的现实扭曲者,那个普通人,有一战之力吗?“
“还是有的吧,如果火力覆盖的话。”
“首先,包国栋没有火力覆盖的能力,其次,李划除了是现实扭曲者,而且还能够操控因果律,所以包国栋当场被带到机场,飞往瑞士的思瑞集团site-19了。”
送到思瑞集团的全球总部。张穆远捕捉到这个词背后隐含的血腥意味。包国栋的丧钟,已然敲响。他微微颔首,将令牌收好:“明白。我立刻前往纪委办公室。对了,李划哪去了?”
“我目前还不知道”秦铮答道,此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知道他在哪了。”
张穆远看向手机:“‘12123:【北京市公安局交通管理支队】尊敬的车主,您的车辆 [汉A·SR001] 于 [2027年9月29日7时37分52秒] 在 [三环快速路] 超速30%,罚款 [200] 元。请于 [2027年10月5日] 前处理违章。’‘O5-1:小秦,处理一下,我得开会。’”
“怪不得他让我帮忙请假。”
秦铮点头,目光扫过他手腕上的监测环:“你的安全级别已提升至A 。专车在楼下。”
黑色的丰田考斯特融入京州的车流。张穆远靠在座椅靠背上,车窗隔绝了城市的喧嚣。他打开随身的加密终端,幽蓝的光映亮他沉静的侧脸。屏幕上,关于包国栋集团的罪证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疯狂滋长,缠绕着每一个被“双规”的名字。虚报采购、挪用专项资金、利用“教育发展基金”洗钱、为亲属违规获取巨额奖学金……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而这一切的核心节点,都指向那个被金钱与权力腐蚀的堡垒——汉东省思瑞委员会办公厅。
他指尖划过一份标注为“绝密”的电子笔录摘要。被控制的孙兴,在强大的心理压迫和确凿的证据链前,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不仅供述了包国栋指使他销毁证据、威胁证人的指令,更吐露了一个关键细节:那封最初引爆张穆远调查的匿名举报信(关于李划与张穆远“关系异常”),其源头并非学生张浩一时兴起的窥私,而是包国栋授意包音,精心策划并诱导张浩写下的毒计!目的就是制造混乱,转移视线,甚至妄图借“作风问题”这根大棒,将张穆远和李划一并打落尘埃。
车窗外,思瑞附属一中熟悉的红砖围墙一闪而过。张穆远的目光在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建筑上停留了一瞬。权力的倾轧,竟已蔓延渗透到这片本应纯净的校园,其根须之深,令人心寒。
北京市中心,思瑞集团中国部大楼顶层。O5议会厅那厚重的铅灰色合金门无声关闭,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与声响彻底隔绝。恒定冷白的光线均匀涂抹在金属墙壁和地面上,空气洁净得如同真空,唯有大型循环系统低沉的白噪音如同背景心跳。
十三把悬浮的黑色座椅上,身影模糊。中央巨大的全息投影仪投射出冰冷的蓝光,光柱中,汉东省思瑞委员会办公厅五十七名被“双规”人员的头像、职务、初步查实的违纪违法事项如同密集的星辰,在虚拟空间中缓缓旋转、排列组合,形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关系网络。每一个名字背后,都牵连着庞大的资金流向和扭曲的权力交易。
“包国栋的O4权限,成了汉东省思瑞委员会腐烂的保护伞。”一个经过处理、毫无个体特征的声音从O5-1的位置传来,现任董事长李划的声音,“系统性塌方,触目惊心。ISD中央纪委的行动是必要的。”
“必要性毋庸置疑。”O5-3的声音响起,同样经过处理,冰冷简洁,“但五十七人同时‘双规’,涉及面过广,社会影响评估是否充分?包国栋铤而走险清除人证,证明其背后网络的反扑烈度远超预期。ISD在行动中对包国栋及其爪牙的‘解除武装’,过程报告显示使用了非致命性但高强度的神经压制武器,三名目标出现不可逆的神经系统损伤。这,是否超出了‘必要’的边界?”
全息投影中,包国栋及其三名主要打手被“女武神”小队制伏的模糊画面片段被调出、放大。画面中,闪烁着幽蓝电弧的特制约束装置精准命中目标后颈,目标瞬间如遭电击般剧烈抽搐、瘫软。
短暂的沉默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伦理委员会(Ethics Committee)介入请求已抵达。”O5-7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个独立的金色天平徽记在投影一角亮起,伦理委员会主管的声音传来:“我们要求评估此次大规模‘双规’行动及后续处置中,所付出的潜在代价,包括社会波动、个体不可逆损伤与最终肃清集团毒瘤、重塑规则秩序所获收益之间的平衡。判断‘牺牲是否必要’,‘两害相权是否取其轻者’。”
O5议会厅陷入了更深的静默。十三把悬浮椅上的身影似乎都微微凝滞。伦理委员会,这个独立于O5体系之外、却又拥有审视O5决策权限的特殊存在,其介入本身就代表着最高层面的审视。
“规则被践踏到如此地步,清理的成本自然高昂。”O5-1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包国栋滥用O4权限,将省级委员会办公厅变成独立王国,腐蚀基层,其行径已动摇思瑞集团在汉东省的根基。ISD的行动,是刮骨疗毒。至于行动中的手段……”李划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停顿,“‘女武神’小队执行的是标准高危目标压制流程。神经压制武器的使用,旨在瞬间瓦解目标反抗能力,避免其引爆随身□□或伤害我方人员。不可逆损伤,是其负隅顽抗的代价,亦是维护规则尊严的必要成本。”
他微微抬手,全息投影中,包国栋办公室搜查出的微型炸弹设计图、以及目标在被制伏前试图引爆的监控录像片段被快速播放。
“伦理委员会关注的是‘必要性’与‘比例原则’。”伦理委员会主任的声音带着一丝探寻,“我们需要确认,是否有更温和、代价更小的解决方案被忽略?或者说,如此雷霆手段,是否夹杂了超越‘规则清理’本身的其他驱动力?比如……对特定个人的保护性报复?”
空气仿佛骤然凝固。悬浮椅上那些模糊的身影,似乎都隐晦地将无形的目光投向了O5-1的位置。芳菲书院事件、张穆远遇险、李划近乎暴怒的“阿尔法协议”启动……这一切,都与此刻汉东省这场席卷一切的肃清风暴紧密相连。
李划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我的判断基于集团核心利益与规则秩序。张穆远同志是集团纪委的重要成员,他的遇险是包国栋集团对集团监察权的直接挑战。保护他,即是捍卫规则本身。行动决策,纯粹基于风险与收益评估。伦理委员会的质询,O5议会将予以正式、详尽的回应。但在汉东,清理必须彻底,规则必须重建。这是底线。”
他的话语落下,如同在冰冷的湖面投下一块坚硬的石头,没有激起情绪的浪花,却清晰地划定了界限。投影中,那个金色的天平徽记依旧悬浮,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O5-6在这次会议中起到了主持人的作用。“好的,这个议题结束,接下来是集团财务部关于下个月的预算报告环节,被告人是O4-19,也就是财务部的主管。”
“交给你们了,我退场了,交代说多给思瑞附属一中运动会多批点钱。”李划退场后,乘车返回汉东。
次日,思瑞附属一中,高三(七)班教室。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堆满书本试卷的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和少年人特有的汗味。
李划坐在靠窗的位置,鼻梁上架着那副普通的黑色磨砂合金框眼镜,正低头翻看着一本厚重的《高等数学分析》。帆布包随意地挂在课桌侧面。张穆远的座位在他旁边,空着——人正在纪委办公室处理如山的事务。江小白则趴在桌上,对着手机屏幕上的游戏战局龇牙咧嘴。
教室门被猛地推开,撞击在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瞬间打破了午后的慵懒。
包音站在门口。
他比一周前更加憔悴,新换的金丝眼镜也遮不住眼下的青黑和深陷的眼窝。那身曾经浆洗得笔挺的深灰色行政西装,此刻皱巴巴地套在身上,像一张失去支撑的皮囊。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越过教室里的学生,死死钉在李划身上。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彻底绝望和濒临崩溃的疯狂怨毒,在他脸上扭曲、燃烧。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翻书声停了,游戏的音效也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惊愕地聚焦在门口这个状若疯魔的前德育主任身上。江小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厚厚的灰框眼镜滑到鼻尖。
包音一步步走进教室,皮鞋踩在旧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像走向自己预设的刑场。他无视了所有人,径直走到李划的课桌前,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重重地拍在李划摊开的数学书上!
“李划!”包音的嗓音嘶哑尖利,带着破音,如同夜枭的嚎叫,在寂静的教室里刺耳地回荡,“你的胸牌呢?!啊?校规第一条是什么?佩戴胸牌!你的胸牌在哪里?!”
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划脸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三叔包国栋完了,整个汉东的根基都被连根拔起,他自己也成了随时会被清算的丧家之犬。而这一切的起点,或许就是眼前这个学生!胸牌,这个他曾经用来拿捏学生、彰显权威的微不足道的道具,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用来倾泻这滔天恨意和绝望的稻草!他要撕破对方那平静的面具,哪怕同归于尽!
李划缓缓抬起头。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包音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波动。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摆在实验台上、因内部压力过大而濒临爆裂的玻璃器皿,带着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
他抬起右手,动作稳定而精准,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色眼镜框。然后,在包音那择人而噬的目光和全班同学屏息的注视下,他伸出左手食指,随意地,点了点自己左胸心脏位置上方,那枚深灰色校服衬衫上——本该别着蓝色塑料胸牌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物。
然而,就在李划指尖点落的瞬间——
包音那根因激动而直指李划鼻尖、带着颤抖的手指,连同他整个枯瘦的身体,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刚性的墙壁,骤然凝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包音脸上的狂怒、嘶吼的表情,他拍在书上的手掌,他前倾的身体,甚至他额角因激动而渗出的汗珠……一切都保持着那个爆发瞬间的姿态,被死死地、毫无缝隙地冻结在原地!
他的眼球还能转动,瞳孔里瞬间被难以置信和极致的恐惧填满。他试图怒吼,试图挣扎,试图用尽全身力气去冲破这无形的禁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脖颈和额头的青筋因极致的用力而狰狞地暴突出来,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皱巴巴的衬衫后背。
可他整个人,从指尖到脚趾,如同被浇筑在了无形的、坚不可摧的琥珀之中!连一根头发丝都无法移动分毫!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痛苦和惊骇的闷哼,终于从包音被无形力量扼住的喉咙里挤出,微弱得如同蚊蚋。
整个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学生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集体施了石化魔法。江小白的灰框眼镜彻底滑到了下巴,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凝固在疯狂姿态中的包音,又看看依旧平静坐在位置上的李划,大脑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包音……怎么了?
李划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打破了凝固的寂静,却带来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绕过课桌,走到被无形力量死死禁锢、如同雕塑般僵立在前方的包音面前。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包音甚至能看清李划镜片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李划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包音因极度用力而涨成紫红色的脸,扫过他暴突的眼球和额角狰狞的青筋,如同扫描一件物品的参数。然后,他微微抬起左手,食指与拇指虚捏,仿佛捻起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在包音因恐惧而近乎涣散的瞳孔注视下,李划的指尖,在他胸前心脏位置上方——那片空荡的、本该佩戴胸牌的校服布料上,轻轻一“按”,再缓缓向外一“提”。
一枚天蓝色的、廉价的塑料学生胸牌,如同从虚空里被凭空“捻”了出来,稳稳地、清晰地出现在李划的指尖!
它悬停在那里,在午后斜射的阳光里,折射出一点廉价的、刺目的反光。胸牌上,“李划”两个字清晰无比。
“校规的第一条,貌似不是这个吧,还有,我的胸牌,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包主任?”李划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教室,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玻璃上,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
他看着包音那双被恐惧彻底吞噬、写满崩溃的眼睛,指尖轻轻一松。
那枚天蓝色的塑料胸牌,没有遵循重力规则坠落。它违背了所有的物理定律,违背了包音仅存的认知,如同被赋予了诡异的生命,缓缓地、平稳地、坚定地……朝着包音那张因窒息而扭曲的脸,“飘”了过去!
“不……!”包音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啸,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他想偏头,想闭眼,想躲开这诡异恐怖的东西!可他连动一动眼皮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小小的、廉价的胸牌,带着李划那冰冷的名字,如同慢镜头般,一点一点地逼近、放大,最终,轻轻地、却带着千钧之力,“贴”在了他剧烈起伏、布满汗珠的额头上!
冰冷的塑料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灵魂!
“规则不是你的玩具,包主任。”李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物理定律,目光穿透镜片,落在包音被胸牌“封印”的额头上,也落在他因极致恐惧而彻底崩溃的瞳孔深处,“现在,它只是你的囚笼。”
话音落下的瞬间,教室前门再次被推开。两名穿着深黑色ISD制服、胸前佩戴着银灰色中央纪委徽章、面无表情的调查员走了进来,步伐沉稳,带着肃杀的冷意。他们仿佛完全无视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诡异一幕——凝固的包音,悬浮贴额的胸牌——径直走到包音两侧。
为首的那位调查员,目光锐利如鹰隼,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宣读一份迟到的判决书:“包音,你涉嫌参与包国栋集团职务侵占、诬告陷害、滥用职权等多项严重违纪违法行为。现依据思瑞集团监察条例,对你采取留置措施。跟我们走。”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没有去触碰包音的身体,只是对着那凝固的、被胸牌贴额的身影,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代表“带走”的手势。
禁锢包音的那股无形的、绝对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噗通”一声闷响,包音失去所有支撑,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直挺挺地、重重地瘫倒在地!身体因骤然释放的禁锢和极致的恐惧而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那枚贴在他额头上的天蓝色胸牌,也随着他的瘫倒而滑落,掉在布满灰尘的旧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两名ISD调查员面无表情,动作熟练而利落。一人上前,如同提起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将瘫软如泥、仍在抽搐的包音从地上架起。另一人则弯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标准地捡起了地上那枚属于李划的、天蓝色的塑料胸牌。他看了一眼胸牌上的名字,又看了一眼被架着、眼神涣散、嘴角流涎的包音,然后,用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动作,将这枚胸牌,稳稳地别回了李划胸前校服心脏位置上方的位置。
冰冷的塑料胸牌重新贴在布料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李划低头,看了看胸前这枚失而复得的、廉价的标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抬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了上面沾染的一丝灰尘。
两名调查员不再有任何言语,架着彻底丧失行动能力、如同行尸走肉的包音,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教室。那枚掉落地上的胸牌带来的最后一丝诡异涟漪,也随着他们的离开而彻底消散在午后的阳光和粉笔灰的气息里。
教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死寂。长久的死寂。
几十双眼睛呆滞地看着门口,又缓缓地、带着巨大的惊悸和茫然,转向依旧平静站在原地的李划。阳光落在他胸前的蓝色胸牌上,反射着一点微光。
江小白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扶了扶滑到下巴的眼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重新翻开那本厚重的《高等数学分析》,修长的手指划过书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那枚天蓝色的胸牌,在他胸前,随着他轻微的呼吸,安静地起伏。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蝉鸣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带着夏末最后一丝慵懒。但高三(七)班教室里,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彻底重塑、凝固,再也回不到从前。
三天后,思瑞附属一中校长办公室。
秋日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洒在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气氛却与这暖意格格不入,带着一种风暴过后的紧绷和肃杀。校长周正宏已经被带走调查,现在主持工作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代理校长。
李划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姿态放松,鼻梁上架着那副黑色磨砂合金框眼镜。张穆远坐在他旁边,换下了病号服,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衬衫,左胸佩戴着思瑞集团纪委的银灰色徽章,神情沉静。江小白则显得有些局促,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这间象征着学校最高权力的办公室。
“李划主席,张穆远书记,”代理校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将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推到桌子中央,“这是集团总部批复的文件。为庆祝肃清校内积弊、迎接新气象,同时促进学生全面发展,集团财务部特批一亿元人民币专项资金,用于举办我校第五十四届秋季运动会。文件要求,本届运动会将作为思瑞集团教育系统建立以来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一届来筹办。”
李划虽然想过金额会很大,但是财务部直接批了一个亿。
“一个亿?!”江小白倒抽一口冷气,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厚厚的眼镜片后眼珠子瞪得溜圆,“我的老天爷!够买……够买十万个握力计了吧?”他下意识地看向张穆远曾经受伤的手腕。
代理校长咳嗽一声,没理会江小白的失态,目光主要落在李划和张穆远身上:“资金已经到位,由学生会主席李划同学全权负责统筹使用,张穆远书记负责监督审计。集团要求,运动会要办出‘新规则、新气象、新活力’。”
李划拿起那份文件,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和上面那串令人咋舌的九位数拨款金额。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那只是一串普通的数字。他点点头:“知道了。”
“规模最大……”张穆远沉吟着,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场地、设施、安保、后勤,都是挑战。尤其是安保,绝不能出任何纰漏。”芳菲书院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他深知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安保由集团SD部门直接介入,启用‘红右手’小队外围布控,并与地方应急部门建立最高级别联动。”李划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既定流程,“场地方面,启用思瑞集团在京州西郊的特级综合基地,稍作改造即可。我直接向集团报批。”
江小白听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主席!那我们得搞点震撼的!开幕式!无人机表演?全息投影?请明星?一个亿啊!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李划瞥了他一眼,那目光让江小白瞬间缩了缩脖子,把后面更夸张的想法咽了回去。
“钱要用在实处。”李划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定调的重量,“提升所有竞赛项目的硬件标准,确保公平精准。增设科技体育、团队协作类新项目。运动员、志愿者、工作人员的后勤保障,按最高规格。奖金……”他顿了顿,“翻倍。参与即有奖,优胜者重奖。至于开幕式——”江小白满脸期待的望向李划,“除了明星,其它的按你说的来,开幕式策划就交给你了,流程出来以后向我报批。”
“是!”
“还有无障碍通道和设施,”张穆远补充道,目光扫过自己身下的轮椅,“要覆盖所有区域,确保每个人都能参与、观赛。”
“对!对!”江小白连忙点头,掏出手机开始疯狂记录,“后勤!吃的喝的住的!必须顶配!咱思瑞的食堂这回可得好好争口气!让那些溢价32%的供应商看看什么叫标准!”
“审计组全程跟进。”张穆远看向李划,银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带着默契,“每一笔支出,公开透明,接受全校师生监督。”那枚纪委徽章在他胸前,无声地宣示着规则的重量。
李划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秋高气爽,思瑞附属一中的操场上有班级正在上体育课,少年人奔跑跳跃的身影充满了活力。阳光洒在红色的跑道上,一片金辉。
一场席卷校园的腥风血雨,以包国栋集团的彻底崩塌和包音的崩溃收场。规则的铁腕扫清了淤积的污泥,也留下了冰冷的余烬。而此刻,一个亿的巨款,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将是名为“运动会”的、充满喧嚣与生机的巨浪。这巨浪是重建的开始,是活力的释放,也可能孕育着新的、未知的波澜。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胸前那枚天蓝色的、廉价的塑料胸牌。阳光透过玻璃,在胸牌上折射出一点微小的、跳动的光斑。
快了快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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