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从人类诞生之日运行至今，历史悠久到连存在这里最长时间的魂魄也说不清，不过灵魂存在于地狱时间越久，在人间的执念与记忆就会越轻，直到彻底忘掉。
地狱寒来暑往，路过的魂灵数不胜数，它像一个大型的中转站，路过这里的人没有人会记得它，但又总对它保持着畏惧和好奇。
然而想要留在地狱却并非易事，普通魂魄死后只会短暂停留并走入下一段人生，稍有执念的，比如严琴，会在这里短暂停留，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但有极强执念或罪大恶极者，却不能就此离开。幸运一点的，像谢折渊，江随，他们会通过一场地狱司法考试，然后如同人间一样，在这里生活，工作。那些既没有通过考试，也不能走入轮回的，便会徘徊在地狱，不知归处，漫无目的，但也许哪一天，彻底失去**与执念后，又会忽然像从没来过一样消散。
谢折渊闻言愣了愣，他并不知道裴烬是属于哪一种情况，因为通常来说，他们存在于地狱并为此工作，都算暂不入轮回道。
可他似乎并没有死，可凡体肉身又怎么能入地狱，又怎么能随意穿梭，又怎么能随意变换形态。
“你......”谢折渊在脑子里斟酌了一下措辞，“为什么会来到地狱？”
这里似乎并不是个好地方。
裴烬笑了笑：“原司命局局长因执念解除消散地狱重返人间，现需要特别管理处暂任代理局长。”
“这是他们给我的批文，我接到通知就来了。”裴烬耸了耸肩。
“为什么是你？”谢折渊问。
“嗯......”裴烬沉默了片刻，复又开口说，“大概是，特别管理处二十几个人里，只有我能随意穿梭地狱人间吧。”
“这个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啊。”裴烬看着他笑着说。
谢折渊下一句被堵了回去，硬生生张着嘴顿了几秒，片刻叹了口气，话在嘴边掉了了个又说：“那你和李昭...和公安局的人怎么认识的？”
“李昭之前也是特管处的，特管处其实是一个不被大众所认知的存在，也并不相信这样的职业，这里的大部分人基本上都有另一个明面上的工作，李昭的身份就是警察。”
谢折渊敏锐的抓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之前？”
“嗯，她母亲那段时间生重病，两边工作太忙没办法照顾她，所以放弃了特管处的身份。”裴烬平淡的说。
不被传统所认知的职业，其实就是很难顶着压力坚持吧，毕竟对像李昭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如果在家庭聚会时候不能在饭桌上提起一个令人钦佩的职业，似乎就是人生失败。
“你们工资高么？”谢折渊跟上裴烬往外走着，忽然问了一句。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此刻远处天边黑云滚滚，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没有司命局长高。”裴烬说。
谢折渊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地狱和人间通用的货币并不相同，而他因为很少需要来人间买什么东西，也不怎么了解汇率，但根据他上一次去天地银行换过的钱来看……
“那你们工资在普通人里算高的了吧？”谢折渊说。
“这段时间汇率降了你不知道吗？”裴烬偏头看了他一眼，“一份稳定中等收入的工作，和一份莫名其妙的工资相同的工作，你会选哪个？”
谢折渊想了想，如果他还是个人类的话，大概也会选第一个吧。
裴烬踩在了地狱接口的台阶处，走之前又回头冲他笑了笑：“早点休息，明天继续。”
“明天干什么？”谢折渊问。
“去找陈淮年。”
-
如裴烬所料，陈淮年只失踪了一天，第二天就又在医院做起了手术。
谢折渊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眼前手术中的字样，“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上班的？”
裴烬顺势坐到了他旁边，“猜的，一个医生，只要他还有点良心，就该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墙上的时钟“嗒”的响了一声，分针动了一格，停在了十二点整。上方的灯光灭了下来，手术门被推开。
陈淮年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一手还敲着脖子，看到他们坐在门口时动作停了一秒，紧接着又放下胳膊，径直边往前走边低头摘下手套。
“陈淮年。”裴烬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陈淮年转过头，口罩已经摘下，此刻和一次性手套被他一起团成一团抓在手里，他温和礼貌的笑了笑：“好巧，又见面了。”
谢折渊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整个人瞳孔紧缩，立刻转过头看向裴烬，才发现裴烬也是同样震惊，只是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他们在黑市老板俞景淮办公室碰见的金丝边眼镜。
陈淮年锐利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盯着他们，似乎能看出他们心里所想一般，依旧温和平静的说：“走吧，去我办公室聊。”
二人立刻起身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谢折渊原本只以为陈淮年和江随宋清越认识，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内情而已。
但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么简单，如果陈淮年和黑市有关系的话，那么之前还真是一直忽略他了。
陈淮年率先走进办公室，在墙边的垃圾桶随手把手里的一团东西丢了一进去，待他们都进来后，反手关上了门。
陈淮年坐到了电脑桌后，抬起手冲面前的椅子比了个请坐的手势，“不好意思，比较简陋，坐吧。”
桌前只有一个凳子，剩下整间屋子唯一能坐的地方就是身后一张简单的折叠行军床了。
谢折渊盯着凳子看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坐下去，站到了桌旁。
裴烬也没坐，他站在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看着陈淮年笑了笑，“不用了，你应该知道我们来找你干什么吧？”
陈淮年也没勉强他们，反倒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我应该知道什么？你们有什么事不应该是去俞老板吗？”
谢折渊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索性直接问：“昨天你没来上班干什么去了？”
“这好像是我的**，”陈淮年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微笑着说：“不方便告诉你们吧。”
裴烬冷笑一声：“真该让江随看看，她对你死心塌地，你就这么对她。”
陈淮年耸了耸肩：“事实上，警官，我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关系，只是朋友。”
“是吗？朋友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谢折渊紧紧盯着他问。
“朋友不可以去我家吗，只是拜托她帮我喂一下我的鹦鹉，”陈淮年淡定的说，“最近工作太忙顾不上喂他了。”
陈淮年的回答实在是过于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
“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市，”裴烬问，“你一个高材生医生，为什么会和黑市老板认识？”
陈淮年还是挂着那副讨打的微笑说：“裴警官可能有所不知，医院的工资实在低，我就想搞点外快，没犯法吧？”
陈淮年具体在黑市参与了什么产业，他们并不太清楚，而他大概也正是拿捏了这份不知情，所以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口。
谢折渊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紧紧看着他。
裴烬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回头笑了笑，又立刻转回来：“陈医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只是例行问话，不要敌意那么大。”
“你想知道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陈淮年也回视着他们，“但如果没事的话，就麻烦二位请回吧，在这里...也挺影响我工作的。”
他说出的话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语气却冷淡的很。
两人见问不出什么，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也只好走出了办公室。
谢折渊动了下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裴烬握着，裴烬也飞快松开了手，握成拳在唇边虚掩着咳了一声。
“走吧，去看看赵文生。”裴烬说。
据李昭的说法，从赵文生被带到警局之后，倒是难得的顺从，问他什么就说什么。
只是从笔录来看，并不能保证他说的都是真的。
比如......
谢折渊手指在纸上点了点，“他说对李兴阳的死完全不知情吗？”
“嗯，”袁羽点了点头，“他说他和李兴阳只是合作关系，李兴阳有求于他，他们从来没有在黑市以外的地方碰面。”
裴烬敏锐的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他说从来没和李兴阳在黑市以外的地方见面么？”
袁羽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对...”
“带我们去见他。”裴烬立刻说。
“老实点！”
还没走到地方，谢折渊就已经听见不远处审讯室内传来的声音。
看见袁羽带着两人推门进来后，小警察立刻递了根烟过来。
谢折渊抬起手掌推了一下，是拒绝的姿势。
袁羽接过烟自如的叼在唇边，冲小警察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在了玻璃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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