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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审案

刑狱深藏地下,本就湿冷,到秋来更添刺骨寒意。诡异又寂静,滴答几声,不知是未干的雨水还是血滴。

小吏持灯开路,肮脏石板让身后跟来的录事不愿下脚。

苍浪混不在意,边走边看方玉尘,这人比他想象中讲道理。

方玉尘跟录事也不大相同,脸上没一点嫌弃,他是一级一级爬上来的,从考取功名拜完码头的那一刻到现在,一直在刑部。

他回头看了眼远远立在门外的录事,无奈又贴心地说:“你先回吧。”

录事今儿刚换的新靴子,就等这句呢,听完便一溜烟回去了。

苍浪见此情状不免发笑。

“见笑了,苍将军,”方玉尘面上多出一丝愧色,他亲自拿过灯,道,“这边请。”

刑狱中没几个人,因两桩重案下狱的刑部要员或是审过的北衙禁军,都被关在玉京府尹那儿。

但因尚未结案,几个重要的、还需再审的人,留押在刑部。

越往里走,血污堆积越厚,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方玉尘司空见惯,见到犯人之前他还细心地想提醒一下苍浪,往后看了一眼,又反应过来苍浪是什么身份。

战场上征战多年的将军,人被碾成肉泥都当是寻常事。

两人一前一后,在岔路站定,方玉尘不再提醒,倒是重新求个保证:“苍将军,若非陛下首肯,这人,将军是万万见不到的。”

说起来,其实是方玉尘退了一步。

苍浪既无口谕也没圣旨,只是因为北衙直属天子,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他都要大致了解下。

恢复原职后去英芝殿觐见,总不好一句“清者自清”翻来覆去。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苍浪不好真叫人为难,可他还有要问的。

“供状我看不得,但有一事要先问问方尚书。”

苍浪话还没说完,就见方玉尘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自己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问:“方尚书直言,北衙见过我的人都问遍了。那事发前一夜,除我以外,可有人再去北衙,自裁的那几人有没有到处跑?”

跟聪明人交流的好处就是一点就通,坏处当然也有,他们总会多想一点。

方玉尘稍一思索,几乎瞬间就盘算出来苍浪想问什么,于是反问道:“将军是见到什么人了?”

苍浪点了点头,“内侍省的。”

“北衙大营无人踏足,值守卫兵出事前也并无端倪,”方玉尘说,“要说内侍省,盘查时,有个叫王三的倒是提了一嘴,当天夜里在街上碰到了一个。但是他们经常遇到,说这些人既然是内宦,身上都会有王中尉的牌子,他们不好过问。”

就是说没查出来什么。

苍浪静默片刻,才道:“走吧。”

方玉尘带路,路过间小牢房时,一阵笑声从里面传来。

转眼看过去,有个中年男人瞪大了双眼扒着牢门,口水混着血从嘴角留下来,胸口也沾了许多。

说是扒着牢门也不准确,他手指已经断了,只剩两只手掌心在铁杆上拍打着,“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方玉尘解释道:“这是闯宫门的那个。”

苍浪猜到了,这人若是没死,就只能是疯的。

“你最好把他头发剃干净,瞧瞧头上有没有伤。”苍浪语气轻松,说着,伸出手指在耳边随意摆了摆。

方玉尘是个有教养的,不会说出“是你断案还是我断案”这种话,他没开口,带人在另一间牢房前停住。

这一间宽敞很多,苍浪站定,往里边扫视过去。

墙壁上铁铸的虎头分别咬住两条手臂粗的锁链,另一头是穿透锁骨的铁环。一人跪在腥臭之中,双手也被束在背后,头沉沉低着,一动不动。

小吏打开牢门,很懂事地从外边搬来了两张凳子,方玉尘将灯别在墙上,挥挥手,让他去外边候着。

苍浪一掀袍子,径直坐下,拿大牢当自己家一样。

小吏转身时又被苍□□住。

“弄醒。”

他偷瞄了眼方玉尘的神情,方玉尘没说什么,下巴朝地上那人抬了抬,示意小吏照做。

一泼冷水朝头上浇过去,也不知人醒没醒。衣衫早被鞭子抽烂了,有的粘在血肉上,凝成一块,滴下来的水都是红色。

小吏再准备换个法子时,见苍浪也摆了摆手。

方玉尘也看出来人已经醒了,便唤一声:“章协。上将军过来问话。”

过了一会,小吏离开,章协才缓缓抬起头,他不剩什么力气了,脸上也一片模糊,苍浪盯着这张脸看了片刻才认出来。

“我都、说、过了。”

章协声音嘶哑,加上隔壁的怪异笑声,并不容易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心结难解啊,过来同章指挥使好好聊聊。”苍浪盯着他突出一半的眼球,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自顾自说着,“事发前一夜咱们还见面来着,我当时怎么说的,恰逢温小将军回京,懈怠不得。你只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就是了,案子自有方尚书来审,这不关我的事。”

方玉尘心想,合着这是为了来脱罪的,来日殿前对峙,自己怕是苍浪的人证。

然而,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章协始终只有那一句。

“我说过了。”

问来问去得到的就这几个字,态度模糊,方玉尘也不再开口。他手还揣在袖中,低头时看自己官袍沾了泥,才伸出手来擦拭。

苍浪问不出什么,此时见方玉尘动作,不禁侧目,对方玉尘玩笑道:“方尚书怕冷?”

突如其来的一句,把方玉尘问愣了,“啊,是有一些,我身体一贯不好。”

苍浪眼神在他脸上游走过一遭,才又重新看向章协。

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先礼后兵,该出兵了。

“章指挥使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知家中老小如何安置,可有托孤?”

不止章协,方玉尘也朝苍浪看了一眼。

“我不过是想问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把人调走,总得说出个理由才是。”苍浪抱臂看向章协。

现在跟他说什么少受皮肉之苦都没什么用了。

“咱们也算打过照面,一块吃过几次酒。我是什么脾气你也该清楚——”苍浪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我可记仇,你说不出理由,我没法跟陛下交代。我这才上任,日后我不好过,你那一家也不会轻松。”

章协那只突出来的眼球异常狰狞,纹丝不动死盯苍浪。

能在玉京当差的,非富即贵,当然也有第三种,就是像方玉尘一样聪明透顶的。章协也是一样,苍浪猜,他不能说,但是他在犹豫。

那苍浪可得给他开个头。

“指挥军使不是个小官职,你在,他们好歹有个依靠,但你很快就不在了,我劝你想清楚如何抉择。”苍浪说,“总不能是跟我过不去吧,咱们交集算不上多。我也不记得跟章指挥使生出过什么龃龉。”

此时,方玉尘忽然不和谐地插话道:“苍将军,这话可说不得,祸水东引也不是这个引法。徇私报复,也不好。”

苍浪装作没听见他这句话。

沉默许久的章协终于开口,半死不活的声音不好听,话也不好听:“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你们世族就是这个样,伪君子。”

章协现在其实已经意识模糊了,还在强吊着一口气开骂,“你又算什么东西,功绩簿上一笔带过的顽劣之徒?我用了多少年才到现在的位置!”

章协顺杆往上爬的行为,让苍浪瞬间生出无数趣味。

旁边的方玉尘此刻却胆战心惊。

他被苍浪突然的一个眼神惊出了浑身冷汗,方玉尘深吸一口气,只说一句“录事不在”,便开始缄默。

苍浪转回来再对章协,语气里包含一丝不屑,“就为这个。”

章协却笑起来:“呵呵呵,区别还不大吗?你安稳坐在那里,而我跪在地上,是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得罪王岭还能得其举荐的怕也只有你了。也是啊,满门忠烈上将军,北衙这次死的人可比你家中丧命的兄弟多?你们霸占北溟多少年了?高官厚禄应有尽有了啊!”

苍浪没有立即开口,他嗅到了一丝怪异。

当着方玉尘的面,苍浪站了起来,负手缓缓朝章协踱步。

“这话说的,我家跟老王头总归是有些关系,太上皇时便有。我虽不喜欢过这种日子,但就算跑到西山去做和尚,家里也有本事让我去神庙做住持。”

方玉尘一时晃神,袖中双手紧握成拳。

苍浪的嗓音此时更似猛兽低吼,话语出口那瞬间却像鹰隼高唳,在当场二人心中割裂出一道口子。

“我有的是本事来坐这位置。”

话是说给章协听的,也是说给方玉尘听的。

苍浪站在章协面前,俯下身去。没有玩笑,他在郑重其事地等章协下一句。

几近坏死的眼珠被苍浪挡了个严实,它突然动了动,看向苍浪的佩玉。

两人离得太近,方玉尘此时才回过神来,一并起身叫他:“苍将军!”

随着不远处一阵疯魔笑声,微弱又嘲哳的声音从章协坏掉的嗓中挤出来,微乎其微。

“你知不知道,成德坊、和、静观音?”

-

裴绪调了一碗封奏的新浆糊,旧碗早见了底。

王中尉提笔正批奏折,眼也不抬。

浆糊碗轻放桌上,裴绪打进屋起就埋着脑袋,此时更是不带一丝犹豫,直直跪在王中尉的太师椅旁。

“奴婢此番过失,还请中尉责罚。”

堂内其余人很自然地安静退出去,只剩下三人,除此间一坐一跪,又一少监从书架后缓步走过来。

“昨夜怎么回事啊,”杨少监似幸灾乐祸一般,勾起嘴角问,“姜枫大半夜过来给你告了半日假,他还一瘸一拐回去的呢。”

裴绪没理会他,见王中尉不开口,他又俯下身磕头,额头抵在大理石板上迟迟不抬。

批完一本折子,王中尉又拿起密信,不冷不热地说:“罢了。贵妃罚过你,我就不罚了。”

“奴婢得以在英芝殿侍候笔墨,全凭中尉赏识,而今酿成大祸,奴婢愧对中尉。”裴绪唇舌离地板不过一指距离,他仍俯低身子,“得以近贵妃,实属忠于中尉。受中尉多年恩养,领罚,奴婢也只能领中尉的罚。”

没等到王中尉的回复,裴绪继续说:“奴婢会将功补过,把在逃的几个衙役带回来。”

“这事儿不用你,自有外阁人去办。”

王中尉的消息来源要比裴绪多得多,不管是裴绪也好、许顷也好,甚至那个要被砍头的刑官也好,大家都是按规矩办事。

尤其是面对赵氏时,这种把面子看的极为重要的世家。

有人从中作梗,在行刑时钻空子,首当其冲想到的只能是魏党。

“一群狗东西。”杨少监啐了一口,骂道,“这老不死的定是怒火中烧,狗急跳墙了!审不出什么就要把人打死。”

“哼,你还是年轻。”王中尉嘴角往下撇,两颊的皮肉耷拉下来。

人在他们手里死的,犯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跑的,可是,这回撤下去的职,无一例外全部是举荐上的官员,没一个是科举出身。

费时耗力清扫刑部,了不得啊!甚至他的得意门生还往上跨了一大步。

不便上刑,魏熙当然问不出什么,刑部甚至问不出内侍省小宦官的“孝敬”。

天子谕旨,赵阙才得以从魏党手中挣脱,谁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不管在谁看来,都是魏熙气急败坏才出此下策。

王中尉咳了几声。

裴绪抬起头来,仍旧跪着,用膝盖往前挪了两步,把桌上尚且温热的浓茶推到王中尉手边。

事发后数日,王中尉忙到不见首尾,此时裴绪是才见得他。

自闯宫一事到现在不过几日,裴绪猛然之间发觉他似乎老了许多。自己在寺里被关了三年出来见到王中尉时,都没有如此大的变化。

面如灰土,王中尉显然这两日也没工夫休息,他要忙着修复与赵氏的关系,正商议着再举荐哪个后辈更合适。

不止如此,还有一点叫王中尉实在放心不下,就是许顷。

许顷现在仍被关押在刑部,他还没受刑呢,五十大板,大抵今晚就要先挨上。

不过属于许顷的五十板子,跟赵阙的板子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要是没有这个意外,赵阙挨完板子顶多在床上躺三天。

许顷可不一样,他跟裴绪一样,只是个常侍而已。

陛下没有罚杖毙,一来,算是陛下现在清醒了不少,世族表面之下的规矩他足够了解,这事怪许顷,但也不能完全怪许顷。

即便他非要盯着行刑,赵阙也不会愿意。

二来,裴绪没来之前,许顷常伺候在他身边,十分周到,他也知道这是王中尉爱徒。

太上皇退位时,是他们几个人拟旨把自己从封地接到玉京。

皇帝有心留许顷一命。

但也只是一命。

五十大板摔在许顷身上,刑部的人自然不会抗旨把他打死,但也有办法让他只留一口气。

人是王中尉手把手带出来的,跟在身边多年。许顷忠义,王中尉对他不可能完全没有情分。

听王中尉提到许顷,裴绪甚至开始怀疑,这老头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心疼人了,还是怕自己死后没有人送葬呢?

王中尉此时憔悴非常,还难得能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让裴绪自己去处理贵妃的怒火,这次算是下了死命令,他必须得留在英芝殿,守在天子近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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