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迟迟不示威,当地政府说附近的村民已经全部转移。
宾馆现在也不安全,我们先撤离到安全高地等待救援。
前后的桥洞都塌了,我们绕开洼地,沿高地走。
陈伶在雨天尤为兴奋,像被按了开关,她一直在讲述自己的不甘。
“上天给了我姣好的容颜,却又轻易的掠夺我的容貌。”
“我本是一名人民老师,我的父母用尽全力托举我。”
“每当提起我,他们的脸上无时无刻不在闪耀光辉。”
“后来我遇到了我的丈夫,我的厄运开始了,我过着贫穷的日子,我竟以为我是幸福的,”
“我认为我找到了真爱,我像父母对待我一样对待他,我懂得爱人的方式,我在教他如何生活,甚至比起我的父母,我更爱他,这可能是我的命数。”
“我放弃了体面的工作,一路追随他,蜗居在一个小屋子里,整天给他做饭,等他回家,后来我陪他一起上工地,包工程,我们的日子逐渐好起来了,我知道他很感动,他感激我的付出。”
她气呼呼的说道,
“青英,正常的人生都是错位的,顺序颠倒,我们生来本应是老人形状,然后走向壮年,青年,少年,童年,最后变成皮肤柔嫩的婴儿,以纯真思想,盈润皮肤的状态离开这个世界。
如此一来,成长的路上,我们失去的将越来越少,收获将越来越多。
人生越来越快乐。我们不用担忧爱情,不必担心孤独,更不用担忧抛弃。
命运,它凭什么要掠夺我们本已拥有的幸福,我们本来姣好的容貌。它创造了人,却不负责任。”
周围的人听到这些奇怪的话语,不停侧目而视,生怕离我们两个太近。
这几天的相处,我已经不害怕陈伶了,她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忠于自己的感情,忠于自己的婚姻,面对背叛,她果断的选择离开,试图好聚好散。
我认为她并不恨自己前夫,她期待前夫破产,也是希望对方明白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爱他的人!
陈伶有着小鹿一般的眼睛和灵魂。
我一直提醒她担心脚下,不要滑倒。
可偏偏发生了意外,或许上天不愿让单纯的她继续沉溺在混乱的人间世界,打算提前把她收走。
我们爬到了一个高坡,有另外一个村庄转移的人群提前到达这里。
几百号人聚在这里,等待救援。
山神终究未能抵挡住雨水的灌溉,山水夹杂着松懈的泥土,树木,草根,巨石,从山中拐角处形成巨流顺势而下,恐怖的气波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泥石流就在脚下,在我们眼前,我们所站的土地不再安全,小孩子被父母捂住眼睛,大人们胆战心惊的提防自己所站立的一方泥土。
我们好像和死神面对面的对视,我甚至可以看到它的眼睛,死神威严的伫立在洪水中,指挥自己的大兵小将有条不紊的顺势而下,它的眼神告诉我,你眼前的世世界正在崩塌。
我盯得入了神,没注意到旁边的陈伶。
她突然问我,她说,如果当初,我给他生一个孩子,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可能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大家诧异的看着这个女人,我知道他们一直把她当作神经病,起初听她的故事,会有怜悯之心,但是诡异的行为和眼神终将引起了他人的反感。
陈伶又开始唱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住嘴”
“别唱了”
“神经病”
人群中不停的传出苛责、骂人的声音。
我们均未离死神如此之近,平时的修养和理智早已抛掷脑后。
陈伶不在唱了,她用脖子中带着白色纱巾盖住自己的头,我以为她冷,山洪的寒气太重了。
我贴心的把露出的地方掩了一掩,突然她纵身一跃,像一只白色的驯鹿一头扎进奔腾的泥浆里,而本该随她一起去的白纱头巾停留在了我的手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来不及做任何理性的反应,我本能的去拉她的身体,脚下一滑,我的身体即将随着陈伶跌下山坡。
背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我。
我一回头,是赵汉,又是他。
他混迹在人群中,他们早我们一步到达这里,他是负责疏散人群的干部之一。
陈伶唱歌的时候,他才看到我,在我快跌下去的时候,他刚巧走到我身边。
我又被他救了。
人群安静了,不知道大家都在想些什么,我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陈伶好像来过这里,又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人没了,就消失不见了!
看到这,我内心苦成一片,合上了日记本,我没有力气继续看下去!
第二天,我回家给妈妈拿一些换洗衣服。
因为车祸,她的行李箱破损不堪,里面的衣服被肇事者像垃圾一样扔在大街上。
到了家门口,对门小王阿姨拉住我,
“照照,听说你爸妈要离婚?”
“离婚?没有的事,您听谁说的?”
“都传遍了,还有一件事……,”
她面露难色,“但是我相信你妈妈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小王阿姨欲言又止的表情,更引起我的好奇。
刚巧赶到爸爸下班,看到爸爸的身影,王阿姨急忙闭嘴,脸上顿时堆满了招牌式笑容,笑眯眯的和爸爸打招呼,她像做了亏心事一样,矮胖的身体很快闪进了自己家里。
我感觉她好像在躲着爸爸。
我本是掐点回家的,希望借这次机会和爸爸正式沟通一次。
爸爸换上居家装,熟练的套上围裙,做起饭来。
这在以前,他是绝对不可能做这些事情的,看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我和爸爸面对面的坐着,他大快朵颐,看来他对自己的烹调很满意。
而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进门之后,爸爸还没主动说一句话,或许他也能猜到我此次来的目的。
“爸,你和妈妈的事情,你是怎样打算的?”
“随她心愿。”
这四个字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妈妈的心愿昭然若揭。
只要爸爸点头,后面的事情便一气呵成了。
尽管在我内心还是不愿让爸妈离婚,我想,如果我执拗的坚持,妈妈最后会顺从我的。
但是我不忍心继续强迫她。
她总要为自己活几年。
不过爸爸是怎么想通的呢?
“她净身出户,赔偿我精神和名誉损失!”
他大口咀嚼饭菜,看似不经意说出的话却令人大跌眼镜。
震惊加上愤怒,我把他面前的盘子移走,阻止他继续进食。
他不慌不忙的擦擦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抬头看着我,一系列动作像排练过般熟练。
“等你妈妈醒了,我会通知她,她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都在储物间的大箱子里,你想要什么自己去拿,照照,我和你妈妈的关系很复杂,你可能不懂,也不能理解。”
“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吗?”
爸爸的眼神终究有了波动,不过很快平稳下来。
“你外婆和你讲了?”
“我不明□□神和名誉损失是什么意思。”
“你有一天会明白的。”
爸,其实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努力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为你着想,因为我觉得这件事的发展,归根结对对你是不公平的。
可是你现在正将自己的女儿硬生生的推开。
“我拿了衣服就走,至于你说的那些损失,太荒谬了,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女儿,不要节外生枝,离婚,各自安好,可以吗?”
我带有祈求的问。
他不回复我,仍是低头专心吃自己的饭。
拿上东西,我头也未回的出门了。
没想到爸爸竟然会如此狠心。
与他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妻子,这些年的辛勤付出,即使是为了还外公的债,这笔债也早已还清了。
他想要的精神和名誉损失费,究竟是以什么理由提出来的呢?
我刚关上门,对面小王阿姨急忙打开自己家的门,小胖脑袋试探的伸出来。
在确认只有我一人之后,轻手轻脚的跑出来,拉着我的手说,
“照照,我听说你妈妈和男人偷情,被对方老婆现场捉奸,你妈妈的衣服都被扔到大马路上,这事是真的吗?”
小王阿姨的话如同五雷轰顶。
“当然是假的!”
“我就知道是假的!我和你妈妈认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她义愤填膺的说道。
“谁和您瞎讲的!”
“哎呀,别提了,”她一脸嫌弃的看着我背后的家门,好像有人站在那里。
难道是爸爸讲的?
不可能,他还不至于做这种腌臢事。
“你爸说的呀,我前天出门买菜,听到他和你赵大爷聊天,当时我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我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这件事由你爸爸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哪有男人编造自己老婆出轨的!
这件事情现在已经传遍了。”
我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好像忘记自己站在哪里。
小王阿姨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话,而我已经听不到了。
她刚刚的话,配合着爸爸扶眼镜的动作和表情,不间断的在脑海中重复。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王阿姨,她刚正不阿的态度,我想她没有骗我。
她素来和妈妈交好,她不愿相信爸爸讲得话。
可摆在眼前的夫妻关系正在逼着她去认可这件事情。
红杏出墙的事情由自己的丈夫说出来,那这个女人则百口莫辩。
如果真的是爸爸讲的,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你,对我们的家庭,有什么好处?
退一百步,即使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讲给别人听呢?
我想回去和爸爸理论,但是小王阿姨拉住我,
“既然你爸爸讲出来,你现在和他理论只会帮助这件事情继续发酵,对你妈妈伤害更大。现在只能等你妈妈醒过来,二人对质之后才能真相大白。”
我无比的愤怒,可如今只能暂时选择这样做,一切等妈妈醒来。
我不想让妈妈承受任何的委屈。
她也不可以再承受更多的委屈了。
爸爸散布妈妈的谣言,却要妈妈赔偿他的精神和名誉损失费,可笑至极。
走出楼之后,天已经全黑了,小区亮堂堂的,正是晚饭时间,小区里只有几个刚刚下班回家的年轻人。
有一个身影站在黑暗的一隅,他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看。
看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是经常和爸爸下象棋的赵大爷,他貌似有话要讲,我要听听看他想说些什么。
我走过去之后,只听到他大声的叹了一口气,好像宣泄着对这个世道的不满,好像仗义执言的英雄为人发声!
正当我即将走进那片阴影时,他走开了。
回到医院后,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外婆讲这件事。
只听外婆说她收到了法院的传票,爸爸申请强制离婚,理由是妈妈婚内出轨。
她很冷静的看着法律传票,没有任何表情的,一如既往的照顾妈妈,给她按胳膊,按腿,擦拭身体。
她好像对这件事情并不好奇,更像是预知了故事的结局。
只有我十分愤怒,二十多年的感情,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爸爸居然在妈妈仍在昏迷不醒的状况中,如此阴险的扎来一刀。
妈妈是他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妻子,是他女儿的妈妈,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没办法像外婆一样冷静。
“外婆,我同意妈妈离婚,以后妈妈由我照顾,我做她的监护人。”
外婆仍是不语,继续她的动作。
已经入秋了,窗外的银杏树叶像迟暮的精灵,絮絮叨叨诉说自己半生的经历,等到它耗费全部的精血,便随风飘落,成为落叶,被清洁工打扫进垃圾桶。
外婆又哭了,那几滴眼泪落在了洁白的被子上。
仅仅几个月,爸妈就要对簿公堂,从夫妻变成陌生人,只剩下我还能证明两个人曾经的关联。
如果当初我支持妈妈的决定,现在的场面不会如此糟糕,终归到底,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太过自私了。
离婚是妈妈的决定,她有权力选择自己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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