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那番说辞貌似是惹恼了庄穆行,正午回去的时候便被以不守家法的罪责被罚跪了一下午,晚上又被三指宽的戒尺清脆的打在背上。
翌日,晨光熹微,薄雾如纱,尚未被日光蒸腾干净。庄府那几重深邃的朱漆大门刚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内里森严的规矩与方才那场无声的责骂,傅烬便觉背脊上被戒尺抽过的地方正隐秘地灼烧着,一阵紧过一阵。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肩胛,仿佛这样便能将那火辣辣的痛楚锁在皮肉之下,不露半分形迹。庭院里,晨露未晞,沉甸甸地压在碧绿的荷叶上,将坠未坠,倒映着初升朝阳破碎的金辉,也映着他眼底一丝尚未完全敛去的冷硬。
脚步刚踏过月洞门下的青石板,一个身影便斜斜地倚在了前方回廊的雕花木柱上,像一幅精心布置的闲适画卷。那人一身云水蓝的锦袍,料子轻薄华贵,日光透过,隐隐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泽。
他手里松松地握着一柄尚未展开的白玉骨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扇骨,目光却如同无形的蛛丝,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慢悠悠、黏糊糊地缠绕上来,从傅烬微乱的鬓角,扫过他苍白却轮廓分明的下颌,滑过被刻意拉高衣领遮掩的颈项,最终落在那双此刻半垂着的、浓密睫羽覆盖的眼眸上。
“啧,”一声轻佻的叹息,带着刻意拖长的腔调,打破了庭院的寂静。庄珩唇角勾起,那笑意浮在面上,却未达眼底,“这便是瑾行堂弟新收拢在身边儿的……家臣?”
他刻意在“家臣”二字上顿了一顿,舌尖卷过,仿佛咀嚼着什么新奇又略带鄙夷的玩意儿,目光再次流连过傅烬的脸,“远瞧着,这副好皮相,这通身清清冷冷惹人怜的劲儿……还当是堂弟近日转了性子,起了什么雅兴,特特儿寻了哪个班子里的头牌小旦回来解闷儿呢!”
那“小旦”二字,被他咬得又轻又软,如同羽毛搔过,却带着淬了毒的针尖,狠狠扎向傅烬最不愿被触碰的、低贱的出身。
傅烬的脚步顿在原地,未再向前一寸。他缓缓抬起眼睑,目光沉静如水,却深不见底。
他并未立即反驳那刺耳的“小旦”之喻,视线反而先落在了庄珩那双踏在回廊边沿、沾染了几点新鲜泥渍的锦缎云头履上。
那泥点黄褐,落在洁净昂贵的料子上,显得格外突兀刺目。看了片刻,他才慢慢抬眼,迎上庄珩那双满是戏谑与审视的眼,声音不高,平平缓缓,听不出喜怒:“珩公子,言语如风,过耳无形,然亦如刃,伤人于微。慎言为好。”
“慎言?”庄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梢高高挑起,嗤笑出声,手中折扇“啪”地一声展开,扇面上绘着几枝浓艳的牡丹,对着自己轻轻摇动,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香风,“笑话!你叫我慎言?”
他扇子一收,遥遥指向身后重重叠叠的屋宇飞檐,姿态倨傲,“睁开你的眼看看清楚!此乃我伯父——堂堂庄氏家主的府邸!我庄珩,乃他嫡亲的侄儿!与庄瑾行同宗同辈,血脉相连!”他上前一步,下巴微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轻蔑,如同在看脚下一粒碍眼的尘埃,“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签了身契、供人驱使的贱奴!主家面前,连头都不配抬的东西,也敢来教我说话?也配叫我‘慎言’?”
一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对“贱籍”根深蒂固的践踏。庄珩自觉威势已足,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折扇在掌心随意一敲,便欲转身离去。那姿态,仿佛多停留一刻,都嫌污了自己的眼。
就在他身形微动,锦袍衣角将将拂过廊柱的刹那,一个极轻、极淡,甚至带着点奇异缱绻意味的字眼,如同早春湖面破裂的第一片薄冰,清晰地送入了他的耳中。
“是么?”
那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钩子。
庄珩心头莫名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倏地爬上脊背。他下意识便要拧身斥问:“你……” 话音才刚起头,一股巨力已如铁钳般骤然锁住了他持扇的手腕!那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远超他的想象,腕骨剧痛,仿佛要当场碎裂!
“呃!” 庄珩痛呼未及出口,另一只手腕也已被牢牢扣住!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劲道猛地从侧后方袭来,狠狠撞在他腰眼!他只觉得膝窝一软,下盘瞬间虚浮,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推搡着、踉跄着冲向回廊边缘的荷花池!
“放肆!你……” 惊怒交加的呵斥被灌入口鼻的劲风噎住。庄珩自幼也习过些拳脚,此刻本能地挣扎,手肘猛地向后捣去,试图撞开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少年!然而,那看似单薄的身体却像磐石般稳固,纹丝不动。
紧接着,头皮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傅烬的手已如铁爪般攥紧了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猛地向后一拽!
“唔——!” 庄珩被迫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向后仰头,脖颈几乎要被折断。
眼前天旋地转,视野颠倒混乱,唯有下方那方小小的荷花池在急剧放大!碧绿的池水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漂浮的浮萍和浑浊的池底淤泥,自己那张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正清晰地倒映在水面上,迅速贴近!
冰冷的湿气瞬间扑上脸颊。傅烬的脸出现在他被迫仰起的视野上方,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惊惧的皮肤。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庄珩狼狈不堪的倒影,像两口深潭,平静无波,却寒彻骨髓。
“珩公子,”傅烬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送入庄珩耳中,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字字淬着冰凌,“您是瑾行公子的堂兄,论辈分,小的该尊您一声‘长公子’。”
他顿了顿,攥着发髻的手微微下压,庄珩的脸颊立刻感受到了池水那滑腻冰冷的触感,鼻尖几乎要碰到水面。“那么,珩公子此刻……” 傅烬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温柔的探究,“还觉得小的这张脸,生来便是供人取笑消遣的伶人之相么?还觉得……小的天生就该是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人踩踏的贱奴胚子么?”
最后几个字,陡然沉了下去,如同重锤砸在庄珩心上。那平静语调下汹涌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暴戾与冰冷,混合着发髻被扯紧的剧痛和脸颊上池水黏腻的触感,瞬间摧毁了庄珩所有的傲慢与勇气。
他浑身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嘴唇翕动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方才的盛气凌人荡然无存,只剩下溺水者般的恐惧与绝望,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傅烬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那片冰冷的死寂里,看到了自己彻底崩塌的、不堪一击的尊严。
池水冰冷,倒映着两张脸:一张是傅烬俯视的眼,沉静如古井寒潭;另一张是庄珩扭曲的惊恐,如同被蛛网缚住的虫豸,徒劳地在命运的寒流中颤抖。傅烬背上的鞭伤在衣料下隐隐搏动,那灼痛仿佛一道隐秘的烙印,无声地宣示着——这世间所谓的贵贱尊卑,不过是强者指间漏下的流沙。
暮色如砚中化开的淡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庄府层叠的屋宇。傅烬踏过静心苑月洞门时,步履如常,唯有背脊在行走间牵扯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僵直,那是白日里跪省与戒尺留下的烙印,沉甸甸地压在骨血深处。青石小径两侧,几丛修竹被晚风拂过,簌簌作响,投下摇曳的碎影,将这方主人偏爱的清幽之地衬得愈发静谧。
然而这份静谧尚未在肺腑间沉淀,便被前方回廊转角处猝然撞出的身影撕裂。来人步履仓促,带着未散的怒气,袍角卷起一阵风,正是晨间在荷花池畔威风扫地的庄衍。
两人在廊下狭路相逢,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未及收敛的情绪。傅烬脚步微顿,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随即唇角便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刺破对方心防的弧度。他微微侧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近乎温文的关切,偏偏字字如针:“衍公子步履匆匆,这是……”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在庄衍尚有些湿痕未干的衣襟前襟和略显凌乱的发梢上慢条斯理地扫过,才悠然续道,“……想赶着回来,给小的补上一个方才在池边未曾伤及您的、响亮的赔罪头么?”
“你……!” 庄衍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如同被人当胸擂了一拳,喉头滚动,狠戾之气几乎要从齿缝里迸溅出来。他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死死瞪着眼前这张看似恭顺、眼底却淬着寒冰的脸。
傅烬恍若未见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反而微微倾身,压低了嗓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疑惑,继续在对方心火上浇油:“‘我’什么?莫非小的身后……还杵着您爹娘的祖坟不成?竟让公子如此失态?”
这话太过阴毒刁钻,已非寻常的顶撞。庄衍只觉得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头,眼前阵阵发黑。他从未见过如此肆无忌惮、言语如刀的家奴!与这疯子纠缠,只会自取其辱!
他狠狠一甩袖,那宽大的锦缎袖袍带着凌厉的风声,几乎要扫到傅烬的脸颊,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随即再不多看一眼,带着一身未散的狼狈与滔天怒火,脚步虚浮地朝庄瑾行书房的方向冲去。
傅烬望着那仓惶离去的背影,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顺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他敛了神色,整了整微皱的衣襟,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
静心苑的书房,是另一番天地。窗外竹影婆娑,室内燃着清冽的雪松香,博古架上器物疏朗有致,处处透着主人庄瑾行清冷自持的品味。此刻,他正端坐于紫檀书案后,执笔批阅着一卷账册,侧脸在灯下轮廓分明,神情专注。
几乎是前后脚,庄衍与傅烬一先一后踏入了这片清宁之地。
庄衍抢先一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意,对着书案后的身影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平稳,却也难掩一丝僵硬:“瑾行堂弟。”
与此同时,傅烬在门槛内三尺处便已停下,姿态恭谨地深深一揖到底,声音清朗而温顺:“公子。” 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庄瑾行并未立刻抬头,笔下墨走龙蛇,待写完最后一字,方搁下笔,抬眸。他的目光先掠过气息犹自不稳的庄衍,最后落在垂手侍立、眉目低顺的傅烬身上,淡淡问道:“何事?”
庄衍刚想开口告状,眼角余光却瞥见傅烬姿态闲适地倚靠在了侧旁一张花梨木圆桌边,指尖还漫不经心地拂过桌上青瓷茶盏的冰裂纹路。那姿态,哪有半分奴仆的卑微?庄衍心头那股邪火“噌”地又窜了上来,暗自咬牙:“装!接着装!什么家臣,骨子里还不是贱奴一个!一口一个‘小的’,装得倒像!”
这时,傅烬却忽然抬手指向庄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初次相见般的客套笑意,声音清越地对庄瑾行道:“公子,这位想必便是您时常提及的、府中那位才情卓绝的衍公子吧?”
他目光真诚地上下打量着庄衍,尤其在对方那身沾染泥污、褶皱明显、甚至前襟还洇着大片深色水迹的锦袍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蹙,露出几分真切的困惑与惋惜,“久闻衍公子一表人才,风仪出众。只是今日……” 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善意的提醒,“这身装扮,似乎……略欠些庄重?听闻稍后衍公子还要代家主入宫朝见?这般模样,恐有失体统吧?”
“你……!” 庄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指颤抖地指着傅烬,气得浑身哆嗦。那身狼狈是怎么来的,这贱奴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再也维持不住世家公子的表象,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
“傅烬!你少在这儿给本公子装傻充愣!我这一身是怎么弄的,你心里没数?!你最好给我好自为之!否则……否则我……”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时竟想不出能彻底压服对方的狠话,语塞当场。
傅烬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天真的好奇,微微歪头:“否则?否则怎样?衍公子不妨……说与小的听听?” 那“小的”二字,此刻从他口中吐出,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弄意味。
“够了。” 书案后的庄瑾行终于再次出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满室的剑拔弩张。他身体微微后靠,倚在椅背上,指尖习惯性地捻动着一枚羊脂白玉扳指,那双清冷的眸子在庄衍和傅烬之间缓缓扫过,最终饶有兴致地停驻在傅烬脸上,慢悠悠地问道:“你们二人,这身官司……究竟是如何结下的?说来听听。”
庄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抢声道:“瑾行堂弟!此奴嚣张跋扈,目无尊卑!今日在后园,我好意与他攀谈,他竟……” 他语速飞快,添油加醋地将池畔之事叙述一遍,自然隐去了自己“伶人”、“贱奴”的折辱之词,只着重渲染傅烬如何暴起发难,如何将他“推搡”、“按入”池水,如何“恐吓”于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受辱的受害者。
言辞激烈,却因刻意掐头去尾,反倒显得逻辑混乱,细节模糊,令人听得云里雾里。
这番颠倒是非的控诉,说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庄瑾行静静听着,脸上神色莫测,指尖捻动扳指的动作却未曾停歇。
就在庄衍因激动而气息微窒的间隙,一直沉默的傅烬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他站直了身体,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淡淡委屈的正色。
他看向庄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无奈:“衍公子,您这话……说得可就不太公允了。” 他目光坦然,直直迎上庄衍怨毒的视线,“方才在池畔,您指着小的鼻子,一口一个‘伶人’,一句一个‘贱奴’,骂得何等痛快淋漓?那股子世家公子的威风,小的可是记忆犹新,半分不敢忘怀。怎么到了公子面前,这些话……您倒是一句也不敢提,反而变成‘好意攀谈’了?莫非……” 他微微一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是那池水太凉,让您把前头说的话,都给冻忘了?”
此言一出,庄衍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唇翕动着,却半个字也反驳不出,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羞愤欲绝。
庄瑾行的目光在傅烬那张带着委屈却眼神清亮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掠过庄衍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狼狈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他缓缓松开捻动扳指的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书案上,十指交叉,目光平静地看向庄衍,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傅烬所言,倒也在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是我亲自择选,纳入静心苑的家臣,与我同起同坐,执掌苑中内外事宜。堂兄,” 他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目光落在庄衍身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敲打,“纵使你年长于我,是兄长,但这世家的规矩、上下尊卑的礼仪,总不该忘。随口便以‘伶人’、‘贱奴’此等污言秽语折辱我身边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在傅烬那张清绝出尘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刻薄的玩味:“……是,我这家臣,生得是比寻常人齐整些。但堂兄若是对伶人戏子起了兴致,想去寻些乐子解闷儿……”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清晰的疏离与警告,“城西的‘芬芳苑’,胭脂巷的‘撷翠楼’,里面清俊的小倌儿想必不少,堂兄尽可自去寻欢。何必,非要到我静心苑来,觊觎我的人?”
最后四个字,“我的人”,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同无形的烙铁,带着不容侵犯的宣告意味,狠狠地烫在庄衍的心上,也清晰地落入垂首侍立的傅烬耳中。
庄衍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煞白一片。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庄瑾行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得他体无完肤。
所有的狡辩、所有的怨毒,在这番直指要害、不留半分情面的话语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嘴唇哆嗦着,终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甩袖,那宽大的袖袍带倒了桌边一只汝窑天青釉茶盏。
“啪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清亮的茶水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蜿蜒流淌,如同他此刻碎裂一地的颜面。
他再不敢看庄瑾行一眼,也无力再瞪视傅烬,几乎是踉跄着,带着一身洗刷不掉的耻辱与狼狈,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静心苑的书房,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浓重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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