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轨的黑暗中，唯一的声音，是林鹿竭力而沙哑的喘息。
她的归墟领域已经散去，灶)火的烙印暂时沉寂，影的力量则像一件不合身又冰冷潮湿的外套，黏在她的灵魂上。
她的身体终于落地，冰冷的铁轨硌得她生疼。她撑着站台的边缘剧烈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耗尽了一切。
“林鹿。”
简宽文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他一步一步走来，踩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那只熄灭的手臂垂在身侧，微微颤抖，脸上是血污和灰尘。他那双火山般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
他败了。不是败给了顾槐，而是败给了她。
“跟我回去。”他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声音沙哑，却依旧是命令，你的火乱了，那个影会污染你。你压不住，只有我能......”
“你的拉面店已经没了吧。”
林鹿打断他，她没有看他，只是撑着墙壁试图站直。
简宽文的动作僵住了。
“那个壁龛，那个舞台，那个你用来饲养我的地方......被你自己的火烧了。”林鹿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泪，“你现在拿什么关我？简宽文，你也......没家了。”
简宽文的喉结滚动，脸上闪过一丝林鹿从未见过的狼狈。
“......你这只可悲的萤火虫，终于还是学会了咬人。”沈玉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他和沈默像两个优雅的影子，站在隧道的另一端，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只是他们观赏的一场戏剧。
“别理那只疯狗了。”沈玉笑着向林鹿伸出手，“他已经是个废人了，灶火被归墟吞噬，他现在连一碗拉面都煮不熟。”
“跟我们走吧，我们新加冕的影子女王。坤舆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舞台，一个比顾家老宅和拉面店大一万倍的舞台。”
林鹿看着沈玉那张真诚而虚伪的脸，又看了看简宽文那只紧握成拳、却无法再燃起火焰的手。
一个是想把她当成神来操控的疯子。
一个是想把她当成宠物却失去了锁链的饲养员。
她累了。
“滚。”
林鹿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他们所有人说。
“我是王？”她自嘲地笑了，“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
她扶着满是污垢的墙壁，绕过了简宽文，走向通往地面的那道微弱的紧急出口。
“我不跟你们任何一个人走。”
“林鹿！”简宽文暴怒地转身，试图抓住她。
但他刚一抬手，一道冰冷的数据流般的屏障挡在了他面前。
沈默推了推眼镜：“简老板，神做了选择。你该退场了。”
简宽文死死地瞪着那对双胞胎，又看了一眼林鹿那决绝的背影。
他最终没有再追上去。
林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出地铁站的。
当她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重新呼吸到地面上夹杂着雨水和尾气的空气时，她几乎虚脱在地。
但她没有倒下。
因为她面前，停着一排车。
不是警车，是那种低调纯黑色的防弹轿车，连车窗都是不透光的黑色。
车门打开。
顾槐站在那里。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制服，重新戴上了金丝眼镜，仿佛那个在老宅废墟中咳血的男人只是一个幻觉。
他的身后，是十名全副武装气息冰冷的特事局特工。
没有烙印，没有符文，只有绝对的冰冷的属于这个社会的秩序。
“又来了......”林鹿靠着铁门笑了，“顾局长，你的笼子刚被烧了，就换了个新的来？”
顾槐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狂热和愤怒，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
“林鹿，档案编号013 。”他开口，声音平稳，“你已确认觉醒归墟S-001级天赋，并继承了影之始祖墨尘的全部能量反应。”
他像是在宣读一份绩效报告。
“根据我国《异类管理条例》最高法案，你不再是样本，也不再是顾问。”
顾槐朝她走近，递过一件干燥的印着特事局徽章的黑色外套。
“你现在是战略级武器。”
“欢迎归队，影之王。”
林鹿没有接那件外套。
“归队？”她沙哑地问，“我什么时候加入过你们的办公室政治了？”
“从你杀死墨尘，导致全城影众暴动的那一刻起。”顾槐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弄乱了棋盘，你就要负责把它摆回去。这是秩序。”
他顿了顿，“或者，我们可以现在就在这里，就地清空你。在你彻底失控前。”
十名特工同时抬手，黑洞洞的非制式的能量抑制器对准了她。
林鹿看着顾槐。
她的青梅竹马，那个会给她姜茶、也会把她当武器的男人。
她终于明白了。
她从一个利维坦，又再次逃到了另一个利维坦 。
简宽文的火是偏执的囚禁。
沈玉的神是捧杀的操控。
而顾槐的秩序，是最冰冷的没有选择的......招安。
她抓过那件外套，裹住了自己冰冷的身体。
“......带路吧，顾局长。”
“我的工位，在哪一层？”
特事局，华东分部。
这次不是地下28层，也不是地下300米的石室 。
是顶层。
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巨大白色圆形会议室。
林鹿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和墨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制服，只是领口没有徽章。
她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影子，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
她的对面，是特事局华东分部，目前留守的最高董事会。
“......所以，”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厚厚眼镜，看起来像个技术宅的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却和顾槐一样冰冷。她是技术与评估部的主管，代号透镜。
“评估结果是，013号目前同时具备S级归墟反应，A 级灶)火残留，以及无法估量的影之亲和力。”透镜看着全息投影上的数据，“她不是炸弹，顾局。她是一个随时可能自我坍缩的黑洞。”
“我同意。”开口的是一个独臂的男人，他穿着老旧的作战服，满脸风霜，他是行动部的副主管，老王。
“我们不该招安她。”老王的声音像生锈的刀，“我们该清空她。王不在了，影子会乱。但让一个不可控的新王登基，是灾难。”
顾槐坐在主位上，十指交叉。
“你们的清空方案，是建立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前提下。”顾槐淡淡地说，“但数据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林鹿。
“她，”顾槐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在S-001归墟和A-001灶的对冲下，活下来了。”
会议室瞬间安静。
透镜和老王都看向了林鹿。
那个坐在那里，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弱小可怜的女大学生。
“局长和总指挥在外执行净化任务，暂时回不来。”顾槐站起身，“在此期间，我全权负责。我的决定是——”
“——启动归墟协议。”
“我们将利用013号林鹿对影的绝对控制权，清理那些因为墨尘之死而失控，遍布城市的影子节点。”
“顾局！”老王猛地站起，“这是让她出任务？！她甚至没受过一天训练！”
“她已经在星尘科技，在拉面店，在顾家老宅，完成了她所有的训练。”顾槐的声音冰冷， “她不是士兵，老王。她是规则。”
顾槐走到林鹿面前，将一份印着绝密的文件，放在她面前。
“你的第一个项目。”
林鹿低头。
她的目光落在了文件标题上。
“项目代号：清洁。”
“目标区域：星尘科技B座，34层。”
那个她以为自己永远逃离了的表演式加班的荧光灯炼狱。
林鹿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荒谬麻木的......
“......加班，对吗？”
顾槐看着她，第一次他的镜片后，闪过一丝近乎赞许的冰冷。
“欢迎回来，林鹿。”
“欢迎......回到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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