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对于瑰臻来说,长安不算陌生。
毕竟朝代会更迭,但皇城的底蕴永远在。太白楼一代传承一带,改过许多名字,但梨花白却越酿越香醇,永不让人失望。
瑰臻隔窗望着对面的红袖招、妙音馆。
它们以前的名字叫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但倚在窗口的女孩们仍是那么妩媚动人。
瑰臻心里很明白,霈川的执念牵在她身上,但她总觉那是他见识太少的缘故,试想,一个男人,历经大半辈子的苦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女子,不欺辱他,不嘲笑他,还予他安定。这么一来,他的想法就很容易解释了。
瑰臻拿起梨花白,给霈川斟满一杯。
这好似是他们第一次对酌。
三杯酒下肚,瑰臻眼中水光更加潋滟了。她说:“情窦初开,爱上一个错的人很正常。”
霈川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什么叫正常,师尊爱过吗?”
从没见过哪棵树,哪朵花是经醉的。
瑰臻几杯酒喝下去,也不甚理智了。她慢腾腾挪到了霈川的身边,软绵绵地歪着,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谁也不爱。”
三界之内,唯有草木化成的妖精,最是冷心冷情,他们有自己的轮回,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有异样的美,而且总是笨笨的,似乎不会伤心难过动情。
瑰臻是被松风领进这尘世间的,松风于她而言,是半师半兄的存在,而松风本尊是个道心极其坚定的人,视钱权美色皆为无物,瑰臻在他的耳濡目染下,也养出了一副冷然的性格,这么多年,越发的独了。
瑰臻让霈川喝光了最后一被梨花白,然后取出了一颗大珍珠,在桌面上一滚,送到了霈川面前。
霈川抬手按住珍珠。
瑰臻指了指对面的妙音馆,说:“去玩吧。”
妙音馆里都是容艺双绝的女子,假如他有本事,会得到女子的特殊招待。
霈川抓起了珍珠,沉默的起身,下楼。
瑰臻靠在窗上,目送他的背影进去那纸醉金迷的馆子里。
他真去了……
妙音馆的一扇窗正对着她的视线,霈川就在那扇窗前坐下,一个女子抱着琵琶进门,两个侍女关上了窗户,将瑰臻的视线阻隔在外。
瑰臻敲了敲桌子:“酒!”
酒楼伙计一路小跑着来上酒。
梨花白的口感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涩。
瑰臻忽然有些记不清了,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对面的位置上停了一个人,不请自来坐下了。
瑰臻目光上移,不必瞧清楚他的脸,一看那鸦羽似的黑袍子,便知来人身份。
“是你啊……”
霍亭那极有辨识度的低沉嗓音响起:“原本是不打算露面的,但见到你在喝酒……想起上回你醉酒后的灾难,毕竟曾是旧识,视而不见有点说不过去。”
瑰臻回忆了一下上次醉酒,道:“你记性真不错,我都记不清了。”
霍亭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记不清是因为你醉了。”
瑰臻说:“是吗?”
他难得生动的露出些许嫌弃的表情,道:“你喝醉了就好像失了智,一点不顾别人的死活,听劝的话少喝点,给别人一条生路吧。”
瑰臻笑了笑,摸着酒坛子,不说话了。其实也不是全然不记得,她那次在太白楼喝醉了酒,动手把松风给打了。
不是临仙道上那种天雷沟地火的打法,而是粗暴又野蛮的一圈招呼在松风的脸上,打得他满口腥甜,唇角流血。
她是为霍亭动的手。
那时,松风和霍亭刚做好谋划,准备由霍亭接近极夜,争取更大的胜算。松风强迫霍亭订立了血誓,在此事上,一向温和的松风显得无比坚决。
瑰臻不能理解,也不能忍受松风的坚持,在她看来,那分明就是不信任的意思,于是那天喝醉了,她借着酒劲,为霍亭抱不平,与松风闹了起来,最后还动了手。
不过,现在她能理解当初松风的打算了,他是在给霍亭铺退路,等将来一切都结束,血誓的存在,就是不容许任何人质疑的证据。
可惜没用上,阴差阳错一场空。
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瑰臻提着酒坛,示意霍亭:“浅酌两杯?”
霍亭摇头拒了:“喝酒误事。”
瑰臻也不勉强,自酌自饮,说道:“那时候,松风身上的神性就已经十分明显了,冷静,理智,悲悯,平等地怜爱一切人和事,从不偏颇,他飞升是应该的,他才更适合成为一个神。”
在松风飞升许多年之后,瑰臻独自在人间,渐渐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神格。
所以前几日在西海的九层妖塔里,容娘一语道破她身份的时候,她并没有惊讶。
霍亭道:“你是不是想他了,你终有一日会与他重逢的。”
瑰臻淡淡地说:“倒也不是很想见他。”
霍亭顺势问:“那你想见谁?”
瑰臻闭上眼睛,靠在窗上,双颊染上不正常的绯红,是真的醉透了。
霍亭侧头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窗户,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起身来到瑰臻身边,将她抱了起来。
瑰臻的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霍亭从太白楼的后面出来,走在暗巷中,黑暗和寂静中,一阵风贴着地面卷过,他猝然停住了脚步。
一道身影出现在巷口,挡住了霍亭的去路。
霍亭感受到了肃然的杀气,平静道:“你师尊只是醉了,你如果硬要跟我动手,她一定会被惊醒,得不到休息。”
他说完这话,等了一会儿,那股刚凝聚起杀意悄无声息的散了。
巷子里太暗,霈川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但一定很难看,他说:“把她交给我。”
霍亭抱着人没动,说道:“妙音馆里的姑娘不合你意?”
霈川一步步的逼近:“与你无关。”
霍亭:“软玉温香也不能激起你的**?”
霈川:“闭嘴。”
霍亭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真令人意外,你们魔也会有干干净净的感情?”
霈川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用凶狠的眼神盯着他,道:“你好像是她的朋友。”
“很明显吗?”霍亭反问。
霈川道:“你猜我为什么会允许你靠近她。”
“呵——”
霈川伸出了双臂,霍亭将瑰臻转交到了她的怀中。
瑰臻的脸埋进霈川的颈窝里。
霈川那敏于常人的嗅觉受到了酒香的折磨。
霍亭将兜帽带上,遮住脸,说:“跟我走。”
霈川站在原地不动,看得出很抗拒。
霍亭人已经走出了暗巷,声音远远的飘了回来:“你也不想让你师尊露宿街头吧。”
一句话将霈川拿捏住,他冷着一张脸,跟上了霍亭的脚步。
霍亭带他绕回了妙音馆,但却没走正门,而是悄悄从后门进,径直到二楼推开了一间房。
结界一下,没有任何人打扰,也没有人任何噪音。
霍亭坐在窗下的椅子里,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霈川给瑰臻搭起被子,放下了垂幔,靠在屏风旁,一眨不眨地盯着霍亭。
霍亭手里拿着一册书,一边翻一边说:“我等她醒,今晚找她本来有事要谈,可她喝成这个鬼样子,完全没办法说话。”
霈川盯着他的眼神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霍亭津津有味看着书。
霈川在屋子里守了一会儿,从房间柜子里找到了茶具,泡起了茶。
放凉了两杯茶,霈川从霍亭身边经过,给他的桌上留了一杯,然后蹲在了瑰臻的枕边,轻轻叫了一声:“师尊?”
瑰臻醉酒睡得很不舒服,眉头一直紧紧的锁着,她好似听见了霈川的声音,勉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睛。
霈川将茶递到了她的唇边,低声道:“师尊,喝茶解酒。”
瑰臻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像着了火,她很想喝那茶,但又懒得动,朝霈川伸出了一只手,要他扶。
霈川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托着肩膀扶人起来,亲力亲为将茶水喂到她唇边。
瑰臻殷红的唇一沾水,更饱满光泽了。
霍亭刚刚才跟他提及过**。
面对妙音馆的软玉温香,靡靡丝竹,他心如止水,不知**为何物。
可瑰臻潋滟的一眼瞥来,就让他当场垂下了目光,不敢直视。
心口的名字又开始发烫。
瑰臻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强制与他对视,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霈川不解道:“师尊?”
瑰臻:“你告诉我,想要什么,我想办法给你弄……说吧,只要我有,只要我能给你,都行。”
霈川完全没有余力思考了,他的目光黏在瑰臻的唇上,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想——“想要,现在就想。”
喉结滑动,霈川缓缓埋下头,枕在了瑰臻的肩上。
粗重的呼吸喷在瑰臻的耳后。
瑰臻哼了一声热,外裳扯下了一半,莹润的肩头和锁骨露在霈川的眼前。
霈川感觉到了眼前一阵血色的模糊,他急忙去看梳妆桌上的琉璃镜。
镜子里映出他不受控制漫上了血色的双眼。
屏风外,一声轻轻的叹息响起。
霈川意识到外面还有个霍亭的存在,他用被子裹住瑰臻的身体,将她轻放回枕上,然后脚步凌乱的退了出去。
可外面早已不见了霍亭的身影,茶水和书都留在了窗下,霈川捡起那本书,翻了几页,竟不是正经书,是一本内容糜艳的话本子。
摊开的那一页上,正有一句露骨的话——“……玉面斜偎,檀口津津香送。①”
霈川手指一松,书掉落在地。
灯影摇晃中,霈川在窗前呆呆的站了许久,随即有些无力地弯身,捡起了那本书,双手颤抖着,将书送到了烛火中点燃。熊熊燃烧的火光硬着他冷峻的脸,他眼中的猩红逐渐退去,火烧到了他的手指,他也没感觉到疼,知道刺鼻的味道传来,他才恍惚着甩灭了火。
原来这就叫□□焚身。
①网传出处好像是金瓶梅,借来用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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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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