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江大爷突然要求我们全班写日记。要我说，我身边的事几乎乏善可陈，有趣的人也屈指可数，我的生活没什么可记录的，写日记对于我来说无异于一种水刑，刚开始没什么，时间久了仿佛水滴脑穿。
因为江大爷一个月让人检查一次，所以我一般囤一个月的量，在月底爆发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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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x月xx日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写日记也是一门高深的、有技巧大的学问，江大爷（划去）江老师要求的一篇日记，至少要一百五十字，但它这一百五十字，肯定也包括标点符号吧？只要多断句，我早晚能写到一百五十字。还能包装成一点生活上的小幽默。
也可以不小心写个错别字，然后划掉。偶尔无聊了，我会认真写一、两（划掉）二、三、四、五、六、七、八篇，发现自己写来写去都绕不开钱朤，只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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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体育改自习课，我同桌程青珩分我言情小说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想把男女主扔出去的冲动，仿佛幻视班长学委那对死小情侣。她笑了半天，说如果把男女主的优点都融合起来变成一个人才完美。
“你认真的吗？”我属实有点难以想象，人毕竟都是有AB面的，比如正因为某人聪明，所以某人容易懒惰。长相好，容易受欢迎，不缺对象，一个人就很有可能难以长情专一。把小说男女主角的所有优点结合在一起的话……
首先，这个人到底应该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嗯……这也没优劣啊。先暂定没性别吧。”
其次，他应该单纯善良还是精明老道呢？
“精明老道？”
第三，他应该温柔善良还是邪魅狂狷呢？
“温柔善良？”
第四，他应该谦卑低调还是张扬自信？
“没有低调自信这个选项吗？”
“那也行。”
第五，他应该慷慨大方还是专一钟情？
“都。”
最后，他应该勤奋自强还是气运极佳还是家里有矿？
“举报了你这个入机，主角勤奋自强运气贼好且家里有矿不行吗？”
大概立好了人设，我们开始编排剧情。我们给这个完美主角姑且起名叫南宫青，理由是这个名字有男有女完全不会出现性别歧义，程青珩有意见但不多。所以我们忽略程青珩的意见。
南宫青是个完美的人物，好看得人神共愤。在男的眼里她比女的漂亮，在女的眼里他比男的英俊。她举手投足优雅矜贵，因为他有优秀的家风和教养，家里从盘古开天辟地起就富得流油，大禹治水时在她家里七进七出，美国圣弗朗西斯就是因为她家才变成旧金山的。
他勤奋自强，为摆脱家族控制，十二岁大学毕业之后她就自己创业，和团队吃了十个月的泡面，要知道连马云都只吃了九个月；孤身一人闯入华尔街把狼吓跑成为狼王，励精图治又将华尔街改成了华人街。
然而他向来低调内敛，从不对外宣扬自己的优秀，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会想起那天晚上吃完扬州炒饭之后让她一见钟情的那个人，为此他终身没有嫁娶，尽管她义薄云天，愿意帮助有困难的人；他善解人意，总是能体谅理解身边的人。她的身边总是那么热闹，然而只是人来人往。
空闲的时候，他还会在欧洲的纸飞机和中国的微薄小绿书音符等社交媒体上游行呐喊，为所有弱势群体少数群体植物群体动物群体生物圈群体发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以至于在她呼吁关注比基尼海滩问题时，上海差点被群众的泪水淹没了。
他本以为自己要这样孤身一人继续生活，直到有个人闯进了她的生活里。在他被人陷害，蹦极的时候绳子突然断裂的时候，这个人从天而降救了她。他心怀感激，想要报答这位救命恩人，但救命恩人对她一见钟情，不需要任何回报。他洞察一切，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心思，但她又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他心里始终惦念着当年让一见钟情的那个人，只好给了对方一个亿。
她心怀大爱，收养了很多孤儿，给他们提供吃穿住行。这一千五百多个孤儿里边，有三十六个尤为突出，被称为三十六贤哲……
“在做什么？”
“嗯？”我们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江大爷的大脸赫然出现。
——
2018年x月xx日
我和小青的创作笔记本被没收了，江老师对我们进行了深刻的教育并要求我把今天的日记写成检讨书并且不允许我再频繁使用标点符号断句来凑字数，我和小青应该理解江老师的良苦用心，因为他是语文老师。我们不该在自习课的时候进行艺术创想，以及我们创作的内容充斥小孩趣味但是没有大人内涵，以上都是江老师要求我写的反思，仅代表大人意见。
——
我差点就跟小青分开了。
好在钱朤又和江大爷沟通了一番，我才得知主要原因不是我们俩的创作不行，而是影响太广泛，因为后边自习课全班同学都想看我们写的小说，没一个人在认真自习。
钱朤提着我的衣领，给江大爷道歉。
“你当年也这样。”江大爷笑了。
原来江大爷教了这么多年书吗？
钱朤也笑了，把包里的一盒茶叶放在桌上推过去：“还你的茶。”
“这我可不敢收。”
“这可不是家长送礼，是我作为你曾经的学生还礼。”
江大爷顿了顿，还是让她收起来，
钱朤乖乖收起来了，和江大爷告别之后转头带我轻车熟路进了教师公寓，鬼鬼祟祟跑上四楼，右拐走到第三间，蹲下来在花盆底下翻出一把钥匙，开了锁之后把茶叶放门口，把门带上就拉着我走了。
“那是江老师的宿舍吗？”
“嗯。你要是想给他送教师节礼物，这么给他放着就行。”
10
我和小青放学的路上被人堵了。
“程青珩同学，我喜欢你的作文很久了！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一个陌生的男同学拦住我们，小青满脸茫然。
“你是……”
“我是你隔壁四班的，我叫袁成渊。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每次都能在周报上看到你的作文。写得真的很好，所以我想和你认识一下。”
我不知道小青是什么想法，反正我笑了。
“啊，谢谢。我记住你了。”
袁成渊同学把一张纸条塞进小青手里，扭头就娇羞地跑远了。
“写个作文都能有粉丝，厉害啊。”
小青展开纸条，里边果不其然躺着一串神秘南极动物数字：“这种想要私联的粉丝，是不是一般被称为私生粉？”
这位私生先生并没有如愿加到小青的联系方式，她装作看不懂然后把纸条随手扔掉了。
然而这位私生先生属实是有点不屈不挠不识好歹不知死活了，他第二天直接找到我们班上来，站在门口就嚷嚷小青的名字。
“程青珩，出来一下。”
大清早的，还不到十点，小青窝在我旁边睡得正香，其他同学大部分也都趴着，我跟着装睡懒得搭理他，谁知道他没眼力见地又叫了一声。
“程青珩。”
小青睡得很沉。他的叫声吵不醒她。
这死小子直接进来了，逮着一个醒着的同学就问程青珩坐哪。
一股奇异的味道凑近了，他的手指碰了碰我的衣袖：“程青珩？”
我决定继续装死。
他更用力戳了戳。
“你谁啊？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没抬起来。
“抱歉，我认错人了。”他嘴上道歉，手却戳了戳另一边，“程青珩，你昨晚为什么没有加我好友啊？”
小青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眼睛都还没睁开就骂骂咧咧起来：“你特么谁啊，你叫我加我就加，去加油站喝点九二九八别大清早就搁这小嘴叭叭的，这个点多少人在补觉就你一个人在那吵吵，你当自己是喇叭还是傻差，能不能滚呐我下辈子也不想再看见您成吗？”
一气呵成骂完，过了一会儿，只听到私生先生哭着走了。
小青重新埋首补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好厉害，叹为观止。
下午做完模拟卷，我缠着小青让她教我骂人。
她一脸疑惑，问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原来她骂人的时候是在梦游吗？
不过好在私生先生再也没有来过，而程青珩一骂成名，很长一段时间坊间传闻程青珩是个不好惹的女人，道上的花名叫小青，一听就知道她的舌信子大概淬过语文的毒，所以才能既骂得好又写得好。
11
回到家里，小青给我发信息，问我为什么叫她小青。
“叫都叫了，不继续叫下去岂不是浪费？”
“说得也是……不对！你再叫我小青我就要叫你小白！”
“为什么？”
“《白蛇传》啊，小青和小白不是姐妹吗？”
“我和白娘子完全是两种人。”
“哦，那就叫大白。”
“……”
后来临近初中毕业，大家正流行写同学录的时候，我没有买那种东西，但是程青珩硬要写给我。
她从自己的同学录里抽出一张，在背面的留言处写了句“大白钱程似瑾”。
乍一看还怪暧昧的，不愧是后来同人文圈子的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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