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不到我这儿来了,我给他发信息他不回,打电话没人接,我已经清楚地注意到身体的变化,我两个月没来月经了。
恰巧那个时候我妈跟她大学同学有个聚会,摊上周六,让我也去,我问安和去不去,她说他很忙,没时间。
聚会场所在一家露天的咖啡馆,对方先到,我跟我妈去了之后才发现对方带了一个儿子,他妈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然后跟我妈对个眼神,笑。
这种场合,让我不难不联想到“相亲”。
交谈的过程中,我得知那个男生叫林广合,比我大十来岁,早年因创业忙碌,错失谈恋爱的机会,现在只能跟着母亲四处相亲。
这个年纪,这个身家,相亲还要母亲跟着,让我心生反感。可是我妈对他的印象很好,结束后她跟我说,林广合家业丰厚,为人体贴,虽说比我大,但知道怎么照顾人,让我毕了业之后就跟他结婚。
我把这事儿跟安和说了,安和仍然没回。
我跟我妈说,可以。
那以后,他们合伙做生意,我妈想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我让我妈想清楚,她说想得很清楚,而且都是亲家,没人会坑亲家的。
林广合是靠木材发家的,他有个小学同学,是设计师,她负责出图纸,林广合负责找工厂打造家具以及销售渠道。我看过他们的设计图册,款式的确很受现代年轻人的喜欢。
我妈又一直在我耳边说他们家有多好,我放松了警惕,我跟她一起去说服我爸。
最后,老家的房子全卖了,还借了亲戚一些钱,他们把全部身家都投入了“邵林家具”。
后来,我才知道林广合的现任妻子叫邵盈。
那个小学同学。
那个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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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事确定下来之后,林广合开始到学校接我,同学们看着校门口停着一辆豪车,顿时眼冒金光,有奉承我的,也有诋毁我的。
我把这些都抛之脑后,我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我要生下这个孩子,还有一个月就会显怀,七个月之后我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所以我把自己的面具戴上,跟林广合度过了浪漫又多情的新年。
我们发生关系的那晚,他喝得很多,身子重,但动作显然吃力不少。我佯装配合他,他误以为自己的表现和我的表情成正比,愈加开怀起来。
没过多久,我告诉他我怀孕了,他很吃惊,摸了摸我的肚子,带我到医院检查。医院那边已经被我叔叔打点好,他没有丝毫怀疑,他从不在意我肚子为什么比初孕者要大。
六个月后,我生了一个男孩儿,医院说是早产儿,他却在孩子出生没几天就去做了亲子鉴定。
我才明白我一直都被他摆了一道。
我说怎么算,要么我把这两条命都给你。
他说不用,你让你妈把公司股份给我就行。
然后他拿着我妈那份股,跟邵盈结婚了。
我爸妈人财两空,对我发了一通火,还扬言要把安乐摔死。我死死抱着他,告诉他们要弄死安乐先弄死我。
没几天,安乐心脏衰竭进了重症监护室。
我被我爸妈围攻着,他们问我孩子生父是谁,这句话刚问出口,安和就进来了,拎着一盒奶粉和一袋尿不湿。
“到底是谁!”
我爸吼了起来。
我一直盯着安和的眼睛,他似乎在这一刻明白了我的暗示,尿不湿砸在地上,奶粉要落下来之前被他回过神后死死抓住。
我爸逼问不出结果,气得要抡椅子砸我,安和冲过去拦住他,我妈说去监护室看看孩子。
他们都疯了。
变卖家产,借人钱财,债务和人情越累越高,而当他们已经做完了光宗耀祖的春秋大梦时,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
这种情况下,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恶意。
我妈出了门,我挣扎着起来,宫缩让我行动缓慢,我喊安和,他把我爸手里的椅子卸下来,又连忙出去追我妈。
到了门口,他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我爸已经处于崩溃状态,指着我的鼻子,问我那孩子是谁的野种。
全都乱了套了。
没人追究林广合是不是给我家下了套,他们觉得错都在我,要不是我弄出个孩子,林广合根本不会跟我离婚。
我让安和赶紧去拦我妈,他问:“那孩子是我的吗?”
我爸仿佛被吓傻了,我妈也匆匆折回步子,护士因为我们一家怪异的举动不停地往这里看。我爸指着安和,让他再说一遍,我妈反应过来后,脸色铁青,把安和往里面一推,把门反锁。
“你们俩要造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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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是我妈领养的。
我七岁那年,我妈得了子宫肌瘤,把子宫切除后,她没了怀孕的可能,于是从孤儿院领养了五岁的安和。
他刚到我们家时很瘦很矮,不跟任何人说话,起初我爸还哄着他,但有一次他打碎了我爸养了三年的盆栽后,我爸直接跟他断绝了语言交流。
我妈喜欢他,但是她忙,每天照顾他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于是跟他沟通的重任就落在我身上。
我们从画简笔画开始熟悉起来,他最喜欢恐龙,我画的恐龙贴满他整面墙的时候,他开始叫我姐。
我们给恐龙上颜色,买拼图回来拼,三个月以后,他只跟我亲。
后来我的作业越来越多,我建议他去上兴趣班,他说要我教,我说没空。
私下里,我让我妈给他报了绘画课,上课的那天他抓着我的手,我说:“没事的,上课别走神,记得听老师的话。”
课程一个小时,我跟我妈在外面等了十五分钟他才出来。我问他怎么这么晚,他低着头不说话,我妈拍拍他肩膀,“没事,估计第一天上课有点紧张,多来几次就好了。”
那家绘画机构设在市里,在一个十字路口,拥有硕大的招牌。拐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招牌在阳光下闪着光,色彩斑斓的字体随着LED灯左右交织,我当时觉得这真像个儿童乐园。
回家的路上,安和趴在我耳边问:“姐,为什么要听老师的话?”
“当然要听啊,不听老师的话你怎么学习新知识?”
他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我夸他很乖,但并不知道我正把他推向一个暗无天日的黑洞。
没多久,安和的绘画本领有了提升,端午节前几天,我妈买了两瓶红酒三盒烟回家,我拿起红酒看上面有多少我认识的字,安和则拿着烟盒晃来晃去。
我妈让我俩别动,这是要送给机构的老师的。
我爸看了直摇头,“又费那些钱,我们报名他们教知识是应该的,凭什么节假日也要送礼?”
“你懂什么,别人都送你不送,也不怕孩子在学校被穿小鞋。”
“要我说,现在这些老师都是你们这种家长惯的,上杆子送,什么风气。”
“我花我自己的钱要你多嘴。”
在他俩即将开吵前,我把安和手里的烟夺了过来,放在桌子上,灯光正好打下来,我看见白金色的烟盒发出耀眼的光。
跟我在十字路口回头看见的光芒一样。
我打心底里感觉踏实,安和这么有绘画天赋,未来一定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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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冬天来了,爸妈越来越忙,根本没时间管我们。那段时间经常下雨,安和怕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声音,晚上就跑来跟我睡。
就这么相处了一个星期,他突然躲着我了。我问他怎么了,他一个劲儿地摇头。
后来我把他从门后拉出来,看见他裤子上有一团血,在屁股的位置。
我吓得尖叫起来,我以为他戳到钉子了。
可是他按着我的手,“没事的姐。”
“你扎到什么了?”
“老师。”
“啊?”
“扎到老师了。”
“怪不得躲我,是不是不听话被老师打了?”
“我听话的。”
我单纯地以为这是被打出来的,我怕爸妈凶他,就帮着他隐瞒。
那段时间,他的英语书里总是夹着一块手帕,我问他是不是吸汗巾,他摇头,说是家庭作业。然后从笔盒里拿出针线,一点一点绣了起来。
我当时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这举动就像古代君王强迫自己刚入门的媳妇一定要学会女红似的,而且安和刺绣的时候动作极其诡异,翘着兰花指,不时地扭着腰,眉眼都妩媚起来。
我连忙把他手里的东西拿掉,“你干嘛这样!”
他这才恢复正常表情,迷茫地看着我,“大家都是这样的。”
“你去那是学知识的,不是学这些女孩儿玩的东西。”
“我们那里没有女孩儿。”
我当时的涉猎面不广,没能立即明白这条信息里隐藏的意义,我只是单纯地认为,男子培训班也许学习得更全面一些。
我强迫自己接受安和在那里过得很充实,就忽略了他那一条又一条带血的裤子,因为每当我起疑心的时候,他就会带回一张奖状来堵我的嘴。
与此同时,进步的还有他刺绣的手艺。
有段时间,他对这些很感兴趣,每当他刺绣进步的时候,老师都会奖励他一个玩具。
家里摆满了各种毛绒玩具,这事儿也成为爸妈在外炫耀的资本,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能听见安和在哭。
有一晚我走进他的房间,看见他正在洗手间洗裤子,而纸篓里全是带血的纸巾,那股异样感再次袭来,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说话,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我把他抱在怀里,“别怕,这周我送你上学。”
我跟在我妈身后,把安和送进学校,借口说自己肚子疼,想借用一下学校的洗手间,前台一开始很警惕,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她才把我往洗手间领。
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拐进了教学区域,每扇教室都大门紧闭,我认准安和进的那间教室,到玻璃窗外找到一个通风口,爬上去,看见里面那一幕的时候,我两眼发黑,差点掉下来。
原来安和裤子上的血是这么来的,我死盯着那个人的脸,他的胸口别着教职和名字。
校长,龙岩辉。
兴许是我太久没动静,前台过来喊我的名字,我连忙从窗外跳进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刚到门口站定,前台看见了我。
我假装肚子疼,揉了揉,跟她道了谢。
她搂着我的肩膀把我送出去,我不禁有些寒意,里面的那一幕幕,她知道吗?
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我开始四处调查龙岩辉的家庭情况,可我年纪小,没有人脉,所能涉及到的消息仅仅是他有个儿子,我让安和等,等我长大,我会帮他的。
爸妈是指望不上的,他们只会因此事责怪安和,并怕事发后影响脸面而把这件事压下去。
可是安和不能白被欺负。
他经常抱着我哭,情绪崩溃到极致的时候,他会说算了。
我说不能算。
如果我们忍气吞声,还会有很多个“安和”被欺负着。
我跟爸妈说每周往返市里太远了,干脆停了画画课,如果真想学,县城里也能找,可我爸当时已经跟所有亲朋说了安和绘画上的天分,特别是他还挤进了市里有名的绘画班,乍然停下,他的面子没法搁。
我看着安和的右手,想出一个主意,一个在当时以我的能力和智商所想出来最合理的主意。
晚上,爸妈被朋友叫出去打牌,我端着一壶热水来到安和房间,他正在画墙上贴的恐龙海报,用的铅笔,一会儿描形一会儿涂改,我感受到了他对绘画的热爱,可是他还小,他不懂这件事继续发酵下去的后果是什么,也不明白爸妈那种缥缈的虚荣心从哪来,但我懂,我需要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他做决定。
我叫他名字,他转头,“姐。”
“休息会儿,先泡脚。”
他毫无防备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笔和纸,再一次回头看墙上的恐龙海报时,我手里的热水壶慢慢倾斜,随之而来的是纸被烫得没了形状,铅笔直直地戳中他的脚,他失声尖叫。而我在安慰他的同时,心里有块石头落了下来。
在我掌握了人生决定权之前,我一直认为,在落入深渊和失去右手之间,我替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没告诉他我是故意的,我表现得比他还要惊恐,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掉,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道歉,这样就会把我的行为往“过失”方向引,这样他就会怕我被爸妈责罚而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向来很懂事,硬熬过了最痛的阶段。
爸妈回来了,安和说他不小心弄倒了茶壶,对弄湿家里的地板抱歉,对造成这一意外抱歉,我爸没听他的碎碎念,直接问手还能动吗,他说手很痛,没力气。
“没力气”已经给他以后拿不了画笔铺了前路,我爸一句话没说,直接把绘画班的剩余费用要回来了。
我松了口气,而安和因为没及时治疗导致右手肌无力,终身的。他没抱怨,开始学习用左手生活,绘画才能被淹没之后,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我倒欣慰,他的世界又只剩我一个了。
安和的后遗症很多。
躺在床上双目失神、不自觉地弹跳起来、神经崩溃、大哭以及下意识远离那个年龄层的所有男人。
我跟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我们都知道这是谎话,他再也好不了了,而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确切地实施报复。
直到有一年,我们学校转来一个叫“龙加”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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