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二天我是被秦知恒叫醒的,我迷迷糊糊的摸过手机,发现闹钟是六点半的,前面四点四点半五点五点半六点的闹钟我是一个都没听见,成功起床还是依靠秦知恒。
在他面前第不知道多少次丢脸,我还是尴尬的不行,假装看不到他的视线。我听见他笑了一声,接着毛巾盖到我脸上,我干脆抓住毛巾翻身下床去洗漱,没给秦知恒挨到我的机会。
今天还有五个小时车程,我没敢耽误时间,等把一切都收拾完,素知恒和我重新回到车上,我拿手机看时间,7:36。于是我们再次上路。
今天路上很通畅,车不算多,到曼谷时才下午两点多。曼谷比清迈更热一点,秦知恒告诉我先会去找酒店,之后温度凉快点再去看四面佛,晚些时候去大皇宫。
秦知恒把一切都解决好了,我的任务就是推我们的行李箱,跟他进房间再推到衣柜旁边。
昨晚在民宿附近的一家商店里买了一大堆秦国零食,店主还多送了一包。五个小时的路程基本上就是睡了吃吃了睡,那些零食在路上却吃完了,我们都不大饿。
短时间不想再收拾东西,我们干脆往床上一躺发呆。
我把大脑放空躺着,脑海里却不自觉出现那个人,他背后的海掀起比人还高的波浪,把佛像盖住,他还是站着不动,像溺死的鬼。
不过这次我离他更近,真的,真的很快就要看到他的眼睛了。
我举起手想去触他,可刚抬起来就听见我安静许久的手机突然振动一下,白光带走了那人的身影,我摇摇头去拿手机,一看,是消失很久的男朋友。我惊讶的点进去,发现他只回了一句话:
「我在」
我在?我在什么?还没想明白,那条消息又很快的消失了,是消失,没有撤回提示,我也没有动屏幕。连着退出再进去好几次,屏幕上依旧没有那条消息的痕迹,干干净净,像从未出现过。
我不得不怀疑我是不是视力出了问题,要么就是疯了。可能动静太大,秦知恒翻了身,一只胳膊搭在我肚子上,我贴着他的胸膛,他问我:“怎么了,小昭?”
我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一遍,秦知恒听完沉默了一阵,但肚子上搭着的那条胳膊却收紧,我被他搂住,他才终于开口:“也许是网络问题吧,毕竟我们不在国内。”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点点头。秦知恒身上不再有动作,抬起头时头发扫过我的下巴,有些痒。
我把头低下去,那双眼沉沉的望着我,我看到他的睫毛在颤,瞳孔里是我的脸。恍惚又看到我举着相机,对面还是那个黑色的身影,只是这次,取景框里没有那么多白色的雾,我把相机挪开,那些雾飘开了不少。我终于能看清了那人了。
渐渐露上来的,是秦知恒的脸。
头又开始疼了,我忍不住皱眉,秦知恒把手放到我头上,像从前数次那般,轻柔地、珍惜地帮我摁着。疼痛散去不少,随之而来的,是我明显感感到脸在发烫,周围的温度似乎也升了起来,窗外的太阳大概冲破墙壁跑了进来。
头还是疼的,我皱着眉睁不开,只好眯成一条缝,在眼皮的缝隙里看模模糊糊的秦知恒。看着看着,太阳穴突然剧烈疼了一下,接着,是数不清的片刻冲进我脑袋,我想我终于能碰到那片海浪了。
于是我撑着劲抬起头,看向他,哑着嗓子说:“秦知恒,我见过你,我认识你啊。”
秦知恒咧开嘴,笑着说:“小昭,你真棒。”
可他眉毛皱着,眼泪滴到我脸上,像一直无声的雨滴,此刻化作倾盆大雨,翻卷着,砸到我和他身上。我们相拥着,我感受着秦知恒身上的温暖,渐渐闭上眼睛,同在这雨幕当中。
那只微凉的手伸到我脸上,轻点一下我的额头,那些燥热感和要命的头痛,终于消失了。
9、
四面佛距离住的地方不远,我们干脆步行过去。
秦知恒帮我举着伞,但太阳还是烤得我难受,嗓子又有些哑,一路上我只能一直抱着杯子喝水,秦知恒跟着我走得飞快,街道上来往的车开很快,飞过去时带起一阵黏腻的热浪,在我快烦燥到极点时,我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周围堆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还是见缝插针拉着秦知恒才冲到一面佛前。
我抬头望去,佛像手中拿着一个药瓶,我想起这是象征健康的,连忙嘱咐秦知恒好好拜,自己则迅速双手合十:
希望秦知恒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很重要很重要。
我朝右走,这尊佛手中持着一块金砖,财富吗?我想这个非常有必要,于是拿出我此生最虔诚的敬意祈祷:
保佑我发大财吧!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和秦知恒的生活里想要什么得到什么。
再往过走,是象征爱情婚姻的佛,脑子里不住的想起秦知恒的脸,我捂住自己烧红的脸,在心里默默说:
希望秦知恒和我永远相爱。
永远永远。
终于转到最后一面,这尊佛手里握着一串佛珠,代表事业学历功名什么的,我早就不上学了,也对其他没什么兴趣,但来都来了,也就双手合十做了姿势,接着溜缝儿从两个人中间钻了出去。
四面佛说是只有四面,但一圈下来也费不少时间,实在是人太多了,层层叠叠的,感觉比国内超市送鸡蛋的场面还壮观。
我揪起领口抖抖,热浪又攀上我的身体了,反胃感涌上来,我抬头望了眼蛮横霸道试图晒死人的太阳,只得往阴凉地挪两步,这时一个冰凉的被子碰到我的脸,我一惊扭过头去,才发现是秦知恒。
他朝我笑笑,杯子和一块薄荷糖都塞到我手里,薄荷的凉气让我舒服了不少,这才想起问他有没有好好拜,难得来一次。
秦知恒说他真的有好好拜,我就放心了。他牵起我的手逆人流往外走,我把嘴里的糖块换了方向,这才问他:“我们一会还要出去吗?”
他捏我指尖说:“晚上带你去大皇宫,白天太热了,你不舒服。”
我感动的不行,大声说:“秦知恒,你人最好了!”
他只是冲我笑,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10、
我们渐渐走出了人流量最多的地方,空气也变得新鲜些,我这才环视四周,一下就注意到一个推小车的阿婆,我好奇问:“秦知恒,她在卖什么啊?”
秦知恒朝那望了下,回答是生腌银鱼,我一听来劲了,跟他说我想吃。
秦知恒没立刻答应,他蹙下眉说:“小昭,你肠胃不好,吃这个容易难受的。”秦知恒没有对我说过重话,可以说完全包容我,但叛逆如我,一些逆反心理激起来,我死活要吃。
秦知恒大概被我磨的没办法了,他叹下气就牵着我往摊子走。
阿婆动作很快,秦知恒刚递去钱,一盒银鱼就塞到我手里了。
我们找了块树荫地,下午的太阳也挺毒的,不过我拿着银鱼,还稍凉快一点。
阿婆挺实在的,冰块放了薄薄一层,剩下一盒全是鱼。银鱼盖在青柠和香茅铺就的冰沙上,肉是透亮的的,蜷成月牙状,浇汁是红椒丝和鱼露。
我接过秦知恒拿的勺子,舀了一条放入口中——我觉得这是继昨晚的冬阴功之后在泰国吃到的第二好吃的食物,先是酸辣味的刺激,接着是银鱼肉细腻又带点脆的感觉,又被薄荷的清凉覆盖。
新尝试,但是味道特别对胃口,我连吃好几下,被辣得受不了才停下,猛灌水。冰块和薄荷配在一起,很凉快,我满意地叹口气说:“太好吃了秦知恒,就跟在海边现捞现吃一样!”
秦知恒笑着看我:“嗯,芭提雅曼谷分雅。”我又用勺子舀一勺送到秦知恒嘴边,他很配合的咽下去,但最后一盒鱼基本都筋了我肚子,秦知恒不大喜欢。
感谢有这种凉爽的东西,至少现在从里到外我都感到很凉爽,难得感到舒适。秦知恒的安排是去看夜晚的大皇宫,我毫无异议,现在的打算是要步行回酒店开车。
秦知恒一开始牵着我的手,但后面热起来他就走到我的前面,他影子在身后拉长,我踩上去,转头一看,就像是一个人。
但没等我高兴太久,我突然感到腹部拧了一下,略微不适,我拿过水杯试图用喝水压下去这种感觉,但毫无作用。腹部一阵绞紧,像是有人用钝刀刮着胃壁,这一下疼的太猛,我站不住蹲到地上去,秦知恒转身很快,立刻蹲下来扶住我。
我听到他着急地问:“小昭,你哪里难受?”但没等我回答他,剧痛已如浪潮般涌上来。腹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反复拧绞,渐渐渗出冷汗,又不受控制的反胃起开,顿时视野里只剩下晃动的虚影。
秦知恒一直在叫我,可我越来越耳鸣,也没有力气回应他,在之后,就是一片黑暗。
11、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再被手上的刺痛搞清醒的时候,已经在病床上输液了。虽然疼,但一点也不冷,我看过去,是秦如恒用两只手捂着我输液的手,一动不动。
白炽灯晃的眼干,消毒水的气味也不好闻,又好像混着一股烧过东西的味道。
他看我醒了就递来水杯,手指拂过我皱着的眉头,我喝了水问秦知恒怎么了,想了下又问几点了。
“你急性肠胃炎,晚上7点多了。”时间不早了,我现在浑身没劲,去大皇宫的计划不出意外是泡汤了。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想到是因为自己任性搞得又进医院又计划泡汤,秦知恒看起来也很疲惫,我觉得自己真的是有毛病,简直大错特错。
用蚊子大小的声音他道歉,刚说完秦知忙就把我的脸托起来对着他,我听到他认真说:“小昭,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也不会怪你,不要让自己又难过,好吗?”
我们额头要挨到一起,太近了,这个距离我能看到他忽颤的睫毛,还有瞳仁里我的倒影。
“哦。”我烧着脸应下。
秦知恒说还有10分钟就能走了,我就无聊的看看周围,突然注意到秦知恒腿上放着一张纸,我指指问他那是什么,秦知恒说是检查报告。
我拿过来,勉强能看懂姓名身高什么,结果看到体重那栏我忍不住惊疑出声:“250克!这不对吧?我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一颗心脏还差不多,”我拉拉他袖子“秦知恒,他们是不是标错了?”
秦知恒接过单子,盯着它一言不发,好半天才折起来冲我一笑说:“嗯,应该是打错了,小昭,在这里等我,我让医生充打一张出来。”他说完就起身,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我只能看着他好像绷着身子离开。
秦知恒再回来时输液瓶正好见底,护士帮我拆下去,我就接过单子看看,这下正常了,54kg。去大皇宫的计划是彻底泡汤了,商量一下挪到了明天,但现下我又不想立刻回酒店,秦知恒拎着一袋子药和两个包说那就散散步走回去,我立刻同意,实在是不想闻医院里的味道。
秦知恒和我走了一条小路,离街市运了些,没有那什么吵。可惜慢悠悠走了一会儿,医院冷气早已离去,温度又升上来,我觉得脸上像扣了面罩一样闷热且呼吸不上。
秦知恒给的薄荷糖都不太管用,又想到这几天遇到的事,心里烦燥的不行,我嘟囔:“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秦知恒问我说了什么,我回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泰国,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他脚步停了一下,听起来不可置信地问:“不喜欢这里吗,为什么?”
我说:“因为这里太热了!老鼠还那么多,我又老不对劲…搞不懂我是怎么想的...”我踢着一颗石子往前走,又问他:“秦知恒,你为什么要来泰国?”
这次他说:“…为了一个约定。”他声音轻飘飘,像羽毛一样。说完他忽然拽住我,我疑惑看向他。
秦知恒的眼珠一直很黑,加上这条路只有几个路灯,我们恰好刚走过去一个,周围环境的昏暗,衬着他的眼睛浓墨一样。此刻被这样一双眼盯着,我觉得自己要被他吸进去了。
他说:“小昭,明天想去怀托摩洞穴看看吗?”
用我还不错的地理知识思考了一下,我说:“秦知恒,我地理很好的,怀托摩洞穴,在新西兰啊。”
他没有说话,可惜我的语文一般,不太能形容他此刻的表情。秦知恒的表情很怪,嘴微笑着,可眼睛又很悲伤,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又听他道:“下个明天去,小昭。”
我刚想问他下个明天是什么,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被撞了一下,一下子扑到秦知恒怀里。秦知恒把我扶稳,我一扭头,就看到一个不算高的女人。
她很瘦,几乎是皮包骨,穿着件红色上衣,黄色长裙。露出的皮肤是土黄色,她走路很快,但晃动的厉害。
我没见过这个女人,但就是让我莫名害怕起来,我拉住秦知恒的袖子跟他说捡条路走吧,说完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短促尖锐的尖叫。
我看过去,只见那个女人举起一个硕太的西瓜,她细成竹竿的胳膊疯狂颤抖,接着往后一抛,那颗西瓜坠在地上,“砰!!!”的一声炸开了。
西瓜的碎片烂在地上,几块肉飞溅到我面前,鲜红的汁水顺着斜坡流过来,我的头突然腾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痛,就像是用一把生锈的刀一点一点隔开头颅那样。
太疼了,我弓下腰用手按住额头,隐约看到手心被红色覆盖,粘在一起。秦知恒的声音像隔着空气,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可能跪在地上,因为膝盖传来一阵巨痛,像骨头碎掉一样。
我还是按着头,甚至能感到冷汗从额头滴下去,滴到地面上,“啪嗒。”一声。
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头痛……”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但秦知恒把我扶起来,我靠在他怀里,勉强站住。
秦知恒拿纸擦我额头,眼睛能睁开一条缝,只见那个女人仰在地上,头向后抵着地往上翻,整张脸对着我,嘴角咧开,眼球凸着,枯黄的头发被地上的汁水染成红色,细杆的手臂诡异的折起来。
她被几个穿警服的男人按在地上,拼命挣扎,缓慢又颤抖抬起手,指向我。
我感到一股无端的恐惧从心里腾起,不受控制尖叫出声,开始颤抖起来。秦知恒打横抱起我,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听见他慌张的声音一直说:“小昭,别怕,我在。”
“我在。”
“别怕……”
秦知恒的肩膀很温暖,但恐惧和头疼一点没散。在视现彻底变黑以前,我看到秦之恒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看着那女人的方向,可他的眼泪又落到我脸上,很凉。
我实在没力气,阖上眼睛,听见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变成哭号,又出现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他们说的是泰语,我听不懂。
这些脚步离我越来越近,让我头更加疼,疼到想吐,我一个劲倒吸气,呼吸都很难受。渐渐地说话声便成中文,就像贴着我耳朵那般:
“咋了让人封起来了?”
“你晓得不,死了个人哦。”
“听说就36楼那个疯婆子推的。”
“人说可惨咯,脑子都碎了……”
“……”
“……”
……
那些如厉鬼般的动静渐渐离我远去。世界恢复一片寂静。我想秦知恒应该带我离开了那里。
我又听见他开口,只是这次带了哭腔:“沈澜昭,15年,1月17那天晚上,不要去见我妈,你答应我,好吗?”
我艰难地张了张嘴,可惜没发出声音,我想告诉他:
秦知恒,现在是五月,我已经去过了。
下章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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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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