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
今早刚有一个阿姨摔断了腿,晚上又碰上整个团食物中毒。那叫一个上吐下泻,遍地哀嚎。
怂货坐在急诊大厅的椅子上面如死灰。她是这个团的导游兼负责人,更是这家小旅行社的老板,今晚过去,她毕生心血将毁于一旦。
不行!她得去找饭店老板理论!
但在此之前,她要安顿好这十几个怨气连天的退休大姨。
检查过程进行得很顺利,验血,检查,办理手续,住院。怂货跑上跑下一晚上,人总算没大碍,但这趟旅行算是泡汤了,后续赔偿和纠纷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怂货站在病房前酝酿了下情绪,要痛心疾首,要羞愧难当,要在大姨开口指责她前把事全揽自己头上。
病房安安静静。
也是,不是拉就是吐,折腾一晚上,谁还有力气抱怨。
但几个人看到怂货后,就开始‘哎呦’,‘哎呦’地叫唤。这下,怂货真有点无地自容了。
怂货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一抹高大的白色身影擦身而过,走到病床前。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这声音,怂货的心陡然一提。
她愣了一瞬,上前道:“是我。”
白炽灯明晃晃,怂货看着男人头发擦过衣领,那人转过身,深邃的眉眼轻扫过她的瞳仁,不做停留,顺势低下头,在病历本上动笔。
“化验报告出来了,是食物中毒,晚上吃了什么?”
说完,掀起眼皮,目光如炬。
怂货局促而慌张地躲开视线,认认真真地回忆一番。
“吃得比较杂,都是当地特色,西湖醋鱼,宋嫂鱼羹,东坡肉,龙井虾仁,叫花鸡,绿豆饼。”
她顿了顿,补充道:“饭后还喝了茶。”
笔在病历本上摩挲出声,男人神色专注,似乎并没认出她来,写完又问:“你是这个团的导游?”
怂货如实回答:“嗯,您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我。”
“哪个旅行社?”
“啊?”
“旅行社的名字。”
“有关系吗?”
怂货从小比较谨慎,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哪个旅行社跟这起食物中毒有关系吗?难不成你要报警啊?还是.....要报复呢。
“怎么了?不可告人吗?”
男人低笑一声,声音凉凉的,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和淡漠。
“怕担责任?”
怂货被他一激,没好气地丢了个名字。
“青白旅行社。”
闻言,男人挑了下眉,对这个名字似乎颇有非议,但他没说什么,继续动笔。
“食物是哪家店提供的?”
刚才有些紧张,这会儿怂货的思路逐渐清晰,反问道:“你是警察吗?问得那么细?”
男人又笑了一声,还是那种贱贱的嘲笑。
“给市场监督管理局打过电话吗?”
“啊?”
“你是导游,这都不知道?”
“......”
这倒是提醒她了,给市监局打电话,弄清中毒原因,责任大头就不在自己这儿了。
真是忙昏头了。
等她说完饭店名字,男人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留个电话。”
怂货又一次“嗯?”出了声。
男人抬眼,歪头:“耳背吗?”
怂货:“......我就在医院,有任何状况都能找到我,没必要留电话。”
男人嗤了声:“那么多人住院,钱不够,你要跑了我上哪里去找你?”
怂货并非真怂,也不傻,好赖话还是听得出来的,这人绝对是认出她来了,并且正在全方位的打压她。
怂货扯了个笑,懒得跟他争,当即留了个电话。
病人全部入睡已经是下半夜的事,怂货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打电话,声音轻如蚊蚋。
“嗯,后续几天没法带了。”
“那怎么办,这才刚开始,估计明天就得应付家属。”
“没办法,等责任划分。”
“再怎么撇也撇不清,这店是我们找的,脱不了关系,赔多赔少的事儿,只怕口碑是保不住了。”
“房贷我还还得起,不用你愁。”
“嗯,早点睡吧,我扛得住。”
电话挂断,深夜的走廊落针可闻。
两秒后,边上的开水房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心惊胆战一晚上,怂货这会儿口干舌燥,干脆拿出包里的保温瓶去接水喝。
开水房的门半掩着,她轻轻一推,入眼的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两道视线不期而遇,也不是,只有怂货的眼神透露出半分愕然,而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她会出现,眼里分明是‘逮个正着’的得意。
怂货真怂了,瞬间觉得不渴了,也觉得自己没穷到非要喝白开水,楼下超市的饮料也不错。
低头,转身,要跑。
没跑成,对方的大长腿往门上不轻不重来一脚,门非常懂事地,安静地关上了。
逼仄的开水房。
局促的怂货。
和生气的金主。
怂货和金主是高中同学,一个是爹不疼妈不爱,父母自小离婚,又各自重组生下弟弟妹妹,随爷爷一起长大的怂货。一个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看似乖巧内敛,认真上进的好学生金主。
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在高一高二毫无交集。只因为一次‘意外’莫名地产生了联系。
怂货的身世可谓有些复杂,甚至有点可怜,从小跟爷爷一起长大,直到十二岁那年,后妈生了弟弟,父亲突然父爱爆棚,执意要接她回去住。怂货天真地以为自己要受宠了,没想到接过去的当天就让她看孩子。
两个月的娃娃,正是闹腾的时候,怂货晚上没得睡,早上起不来,学也没法上。但怂货也不是个认命的善茬,找到班上的刺头,非要认刺头做老大,以后听从刺头安排。刺头来者不拒,更何况是怂货这种长得清纯娇小的可人。
于是,刺头天天到怂货家找她。
刺头不是白叫的,成日不做好事,作奸犯科谈不上,偷鸡摸狗倒是家常便饭。黄毛,纹身,背心三件套跟缝在身上一样。
一来二去,日子久了,后妈就不敢让怂货带娃了。
怂货被请出家门的那天,后妈给她买了两套新衣服,塞了两张百元大钞,万事不求,只求她别再来了。
怂货佯装不舍,但转头乐开了花。
自此,怂货就成了刺头的手下,怂货缺钱就跟着刺头混,但怂货本质是怂的,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事儿一件不敢干,干得最多就是放哨。为此,刺头很是头疼,白白养着一个人,还得给她分杯羹,心有不甘,但老大就是老大,随意开人有失颜面,江湖义气还是要讲的。
慢慢地,社会不好混了,刺头后来被抓过几次,一行人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兄弟出来闯哪有只分赃,不担事儿的道理。于是刺头给怂货下了最后通牒。
证明自己有用!不然卷铺盖走人。
那时怂货正在上高三,人人都在埋头苦学,她却满脑子都是怎么闯出一番业绩。某个昏昏欲睡的午后,微风吹起窗帘一角,怂货望着窗外发呆,目光一瞥,看到黑板前站立着的金主。
金主是真的贵气,不是穿金戴银派头十足的贵气,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得体和自持。
少爷就是少爷,写这两个字都是工工整整的。
几个女孩围在金主身边,有说有笑。此情此景,让怂货倏然想起一个贴切的词:招蜂引蝶。
怂货没再多看,思绪又一次回到‘业绩’头上。
不对!
少爷!
这不妥妥的业绩吗?
怂货突然盯着金主傻乐起来。
后续两周,怂货开始尾随金主,但金主是个妥妥的富二代,来去都有人接送,根本无从下手。就在她打算换个目标的契机,金主突然变了,不再用车接送。
金主平时话不多,长着一张多情的脸,但生活却干净得像白纸,别说女朋友了,男朋友也不多,交情只到一起打球,交流学习的程度,再无深入。所以没人接送时,也是独来独往。
好嘛!果然没跟错人。
怂货佩服于自己选人的本事。
急于邀功,怂货把目标上报给刺头,刺头这会儿刚被打,不宜动手,只叫她盯紧了,摸清金主上学路线,注意摄像头等等。
怂货不敢怠慢,事无巨细。
一中晚自习下课是九点,金主也是个神人,不走正道,喜欢七拐八弯走弄堂。
起初,怂货不敢跟太紧怕跟丢,但他每天的路线很固定,时间一久,驾轻就熟。后面的日子,怂货就走得很坦然,不紧不慢隔十几二十米的距离。
某日,照常是个跟踪的夜。
两侧高高的墙,一条狭窄的路,路上满是银白月光。
车流声从远处传过来,稍稍掩盖怂货不安的脚步。
眼看着金主拐进另一条小道,怂货开始加快脚步,刚抬脚,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一只小猫。
“喵!”
怂货胆小,胸口一提,失声一叫。
声音不高,但在这幽静的弄堂里显然是突兀的。
怂货赶紧捂住嘴,小跑上前,四下一望,没人,哪哪儿都没人。
嗐,到底是跟丢了。
无妨,反正也不着急动手。
没了跟人的任务,怂货走路大摇大摆起来,没走两步,漆黑的弄堂里蓦地伸出一只手,猛地将她抵在墙上。
完了。
怂货脑子乱作一团。
设想了一系列社会新闻发生的不详事件。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你跟踪我?”
是金主!
怂货想反抗,但她细胳膊细腿,稍作挣扎就放弃了,与此同时,大脑快速运行,迅速构建一个可信度极高的借口。
“没有,我胆小,一个人回家害怕,我跟你顺路。”
暗中,金主的眼神很玩味,不似他平常那副拘谨严肃的好学生状态,怂货以为自己看走眼了,用力眨了眨眼。
没看错,金主在冷笑,他显然不信。
“沈念。”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怂货的名字。
“你是不是暗恋我?”
“啊?”
怂货懵了。
“哼,别用这种可笑的伎俩勾引我,我不吃这一套。”
“......”
嗯......
怂货思量一番,是被发现跟踪好,还是被误认暗恋好。
思来想去,名节并不重要。
怂货赶紧点头承认:“好,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没想到这货认得那么快,金主反而愣住了。
满脸都是,你不再坚持一下?
金主手上的力道一松,怂货就想跑,没跑成,金主眼疾手快,见她一脱手,又迅速扣住她的手腕。
还没开口呢,怂货就开始求饶。
“放过我吧,我不敢了。”
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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