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宋安宁又梦到了前世,这一次,梦里全是傅宣卿。
是他一身明光铠甲挂帅出征,护边境安定,保家卫国;
又是他一身黑麒铠甲,率兵踏入京都,挂着谋逆的旗,直逼皇宫,却被万箭穿心;
那个在大别山里——供奉着无名无姓灵牌的佛堂,长明灯不灭,悲伤不止,身着一袭素服长袍日夜跪守的人,亦是他。
没有一滴眼泪,可宋安宁却觉得他心里的泪早已将高山淹没,将天与地沦为一线。
猛然惊醒,宋安宁摸着额头的汗珠,短促的呼吸逐渐平息下来,她起身喝了口茶,想着昨夜的那场梦,仿佛自己也被梦里的悲伤感染了。
为了替爹娘报仇,傅宣卿布局为丞相流落在外的孙子,由外婆带大,外婆在他十岁病故,又辗转被姨娘接走,一年后姨娘病故,又被出嫁的姑母带走,从小寄人篱下,直到十二岁才被丞相找回,听说那时的他骨瘦如柴,生过一场大病,鬼门关走过一遭,命里多灾。
京都一直有个传言:丞相府那个嫡长孙生乃天煞孤星,活不过二十五岁。
此言不假,宋安宁探过他的脉搏,他体内的毒至少有十年之久,没有解药,随时都有暴毙的可能。或许,梅花十二针法会有效吗?
想这些做什么?不能因为一个人遭遇过苦难,就能觉得他杀人放火是情有可原的。
宋安宁摇了摇头,泼水洗了洗脸,可有些疑惑——他是一介儒生文官,不曾出征边境才对呀?为何梦里……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宋天玫来找宋安宁用早膳。
竹心忙不过来,姐妹俩动手摆好圆桌上的膳食,坐下用膳。宋天玫忽然笑了一下,惹得宋安宁问:“怎么了姐姐?”
“你从小到大的习惯都没改,还是喜好卷鬓边的发?”宋天玫用手指拨了拨她那两撮卷发。
宋安宁抿唇点头,乖巧道:“姐姐有什么办法吗?”
“当然有,等吃完我给你梳妆。”
“好!”宋安宁笑眼弯弯地点头。
看着三姑娘这两天的笑容变多了,竹心开怀道,“宋姑娘,你给我的香囊特别管用,闻着清香,还感觉特别有精神。昨夜屋子里的小姐妹都在问我,还……有没有?”
宋安宁:“香囊是我用鲜花和药草特制的,我不可能随身携带很多,需要时间制作。”
“你同我说过你那屋子的小姐妹,有人失眠,有人没精打采对不?那她们香囊用的是不同,你统计一下名单,回头我来弄给她们,分文不取。”
竹心:“真的?若是她们知道,肯定高兴死了。”
“我还会多做一些,那些平日里与你关系不亲厚的,你也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明白吗?”
竹心:“为何?”
“你照办便是。”宋天玫朝竹心说了一句,又抚了下宋安宁的手背:“你虽然瞧着大大咧咧,但心思细腻,寻常人比不过你。”
姐妹俩高高兴兴地用着早膳,就在这时,外头有人闯了进来,是大夫人身边的王管事。
“把她押走!”
王管事是个发了福的中年妇女,进来后,面无表情地打量一圈,看到了竹心便指了指她,全然没将三姑娘她们放在眼里。
“王管事,发生什么了?”宋天玫连忙起身询问。
王管事斜了斜眼,冷声道:“周婆子死了。”
“怎么会?”宋天玫立时拉着竹心,“可你们为什么要带竹心走?”
王管事冷哼道:“有什么,你不如去问大夫人罢!带走!”说着,两名护卫就把竹心从宋天玫的手中拖走了。
宋天玫的心绪大乱,眸光微闪:“难道是因为昨日的争吵?可竹心怎么可能去杀人……”
“姐姐别急,我们过去看看。”宋安宁搂着姐姐的肩膀,脑中电光火石般想到了什么。
到了大夫人的院内,竹心被按倒在地,喃喃开口:“我、我,周婆子的死和我无关,大夫人,是真的,我,我没有杀人……”
大夫人抵了抵太阳穴,看了三姨娘一眼,意有所指道:“又是你们院里的人!三天两头不安分,如今闹出了人命,怎么收场?”
“妾身知错。”三姨娘看都没看竹心一眼,直截了当:“既然犯了事,就该受罚,以命抵命。”
“娘……”匆匆赶来的宋天玫听见这句话,心中既悲又痛,不可置信的眼中泪花涟涟。
——娘,你分明知道,知道我除了竹心之外,什么都没有啊!
宋天玫噗通跪下,“大夫人,周婆子的死和竹心所为,还请大夫人调查清楚,大夫人……”可大夫人不为所动,宋天玫只好磕头:“我求你们了,求求大夫人。”
“姑娘,不、不要伤了自己。”竹心哭得双眼红肿。
一双手忽然扶住宋天玫的胳膊,以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拉了起来,宋天玫半含泪的眼眸看了过去,呆呆得,一滴泪水恰好滑落。
“别哭,傻姐姐。”宋安宁笑着替她擦了擦眼泪,然后走到人前。
嘴角含着一丝嘲讽,宋安宁开口:“深宅后院死个人是平常事,随意找个替死鬼息事宁人便可。我还以为是话本里才有的,没想还能亲眼看到。”
大夫人:“胡说什么!”
“大夫人,你们可有证据证明是竹心杀了周婆子?就仅仅因为她们白日里争吵过?那我想问问,府里争吵过的鸡毛蒜皮还少吗?桩桩件件需要杀人来解决?不需要吧?那么竹心杀人的理由就不成立。”
大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冷笑道:“那宋姑娘又如何证明不是竹心杀的?”
“有趣。”宋安宁偏头一笑,视线落到二姑娘的身上,缓缓走过去:“白日里争吵好像二姑娘也在?那我想问问,二姑娘要如何证明没有杀周婆子?”
“在场的那些丫鬟们,又要怎么证明?”
一群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有名婢女膝行而行,“我,我相信不是竹心杀的人,她,她不会做出这些的事情。”
“死丫头,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二姨娘看了一眼,发现那婢女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
默不作声的三姨娘忽然开口,问那婢女:“你为何这么说?”
“我,我只知道竹心是清白的。”那婢女瞧着慌乱,视线闪烁:“她,她一定不会杀人,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搜她的住所,若真是她所为,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竹心连忙点头:“对,可以去搜我的住所,我什么都没做过。”
大夫人摆摆手,派了几名护卫去搜索。
片刻后,护卫们拿着一只上了锁的木匣子过来,禀告:“大夫人,在竹心的床底下搜到了这个。”
“这,这是周婆子的木匣子啊!我听说她一直宝贝得很,是预备留给女儿的嫁妆!怎么会到……”
“真是竹心杀了人?为了钱财吗?”
大夫人冷哼一声,将木匣子丢到竹心的面前,“你还有何话说?”
“我,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木匣子,不是我……”竹心哭得汹涌。
适才替她说话的婢女一脸死灰地晕倒了过去。
二姑娘连忙跪下:“大夫人,我的婢子不会说话,是我纵容了她,她、她应当是受了蒙骗,才会帮竹心说话,求大夫人责罚我罢了。”
大夫人冷眼瞧了三姨娘一眼,“还愣着干嘛?净丢人现眼,要不是你的肚子争气,以你的身份,早就被老爷赶了出去!真是晦气!”
“把人拉下去!”三姨娘的脸色铁青,看了竹心一眼。
宋天玫脸色苍白地看着生母:“娘,不是这样的,娘,求求你求求大夫人……不要……不要带走竹心,不要……”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那只上了锁的木匣子被摔得粉碎。
众人皆静地看向了这一行为的罪魁祸首,宋安宁。
忽而有人惊疑道:“那木匣子怎么空空如也?”
“是啊,周婆子的木匣子里面塞满了金银珠宝啊?竹心就算是要劫财,也不至于拿了个空盒子回来啊?”
宋安宁从一堆粉碎中掏出一块木头,递到众人面前,“这木匣子是我入京后买的,里头刻了店铺的名字,准备制药的,可前天却不见了。无端端却出现在竹心的床底下,还被当成是周婆子的宝贝匣子。”
“想来是被有心人盗走,准备栽赃嫁祸用的!”
说时,宋安宁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终停在了二姑娘白欣怡的脸上。
这一刻,她能确定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姑娘,当真是一副坏心肠!
前世,她不满嫁给应天府的府尹当第十八房小妾,早就嫉妒宋天玫的亲事,所以暗中破坏。这次,姐姐和罗智翔的流言没传成,竟敢直接杀人了?
直愣愣的目光盯着白欣怡,白欣怡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宋安宁。
此事,宋安宁并没有证据证明是白欣怡所为,若是堂而皇之说了,不仅没人相信,还会打草惊蛇,所以,需要一击即破!
“大夫人,此事非同小可,三姑娘的亲事在即,若是有心人传出流言,什么纵容恶奴杀人——那丞相府的亲事,可要毁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夫人有些后知后觉地怕了,若她当真是处置了竹心,破坏了老爷安排的亲事,岂非罪过!
因而,大夫人看向宋安宁的眼神没那么冷漠了,点了点头:“多亏有你,这事、定要彻查!”
此时,管家急匆匆前来禀告。
“老爷回府了!”
“快快扶我去迎接。”大夫人连忙整理仪容,带着一群人前往正堂。
没多久,一名身量稍矮、体型较瘦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宋安宁的面前,停住,浸满风霜的脸上,出乎意料地露出了略带谄媚的笑容。
“宋姑娘,白某连夜赶车回府,多有怠慢,一切可好啊?”
众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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