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沈静珠送到沈府后她便轻车熟路地沿着主干道拐进了城西的仁安里,这里商铺林立,南北杂货齐全,当然也最是鱼龙混杂。
她在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里买了些粉色纸笺和一罐舒云露后到仁安钱庄开了个钱柜将其放置进去,随后把钥匙递给了伙计。
“广来阁又去御景园闹事了?”
“这都第三回了吧,啧啧啧,我看这御景园迟早顶不住要盘出去。”
陈暖离开钱庄没走几步听到路边卖灯笼的人在那闲聊,立马上前询问:“大娘,可是那个卖金银首饰的御景园?”
“那还能有哪个御景园!”
陈暖一直只知道纪灵的铺子开得挺大,有多家分号,没想到这偏远的揽水城也有铺子。不过刚才听到他们的寥寥数语,好似这店铺出了事。
“大娘,劳烦您告知我一下这店铺开在何处?”
“就在城东第二街,楼最高的那个就是。”
“多谢!这灯笼我买一个。”陈暖挑了个小狗样式的纸糊灯笼,付了钱后就往城南走去。
她刚走到第二街的街口,就听到远远传来吵架和摔东西的声音,御景园楼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人群,待她挤进去后只听见一句“不卖明日就再过来砸”的嚣张言论和几个大摇大摆离开的人的背影。
陈暖连忙走上前帮他们扶起摔倒的桌椅,却被人挡住了手。
“姑娘还是不要帮忙为好,我怕你惹祸上身。”李黎见她孤身一人且衣衫普通,怕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娘子,要是被广来阁的人盯上那可就糟了。
“没事,我和你们纪掌柜是好姐妹。”陈暖说着将内袋里的一个小巧精致的印章拿出来给她看。
李黎迟疑地接过,在看到印章上凤凰花的纹路和自家掌柜所刻的字迹时,便确认了面前女子的身份,连忙将她引到楼上,笑道:“原来是陈姑娘,姑娘唤我李黎就好。”她将拦在楼梯间的一根断木移开,“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个场面。”
陈暖将印章收好,跟随她的脚步走上二楼,却没有进屋,只是站在栏杆处环顾着四周。内里的陈设和望津城的御景园基本一致,只是风格更贴近涉州的民风习俗,但从桌椅的崭新程度可以看出这家店刚开不足半年。她看着楼下伙计收拾混乱的残局,问:“广来阁是?”
“也是揽水城里一家卖首饰的铺子,最近一直想要盘下御景园,我们掌柜的当然不愿意,于是他们就隔三岔五找人来捣乱。”
“没有官府的人管吗?”
李黎叹气道:“这广来阁的掌柜就是揽水城副城司董宇的侄子开的。”
陈暖冷哼一声,道:“怪不得这么嚣张。”
唐渊案后黎国境内的各大城市都实行一城二司的制度,顾名思义即一位城主、两位城司。城主主管江湖,但目前江湖式微,城主可以说是形同虚设;城司则主要代朝廷行监管之责,在如今形式下可谓是如日中天。
陈暖用手指着楼下,问:“听刚才那人的意思是明天要再来一次?”
李黎点头:“对,一般来个一两次就会消停一段时间。”
“行,那我明天就在这等他们来。”陈暖的五原则之一其中虽然有“涉及朝堂之事不接”,但要是有人将梯子主动递上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可最是会顺竿儿爬的。
待吃过晚饭后陈暖就到城北的沈家将小狗灯笼递给了沈静珠,叮嘱道:“小静珠,我这里有点事情走不开。明日要是有人拿着这块玉佩来找你,你就和他一起走,他会把你安全送到村里。”陈暖将腰间的半截玉佩递给她看,并把拓下玉佩纹路的纸给她,“若是后日早上我还没来,那就不用等我了,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会去上君来找你们。”
沈静珠听后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希冀:姐姐,我可以带来福一起回去吗?
陈暖虽没有学过手语,但这一个月在下君来耳濡目染下也基本上能看懂个大概,于是她摸了摸沈静珠的头,笑道:“当然可以。”
陈暖拿回玉佩,朝院中站着望向这边的老者轻点了下头,然后拍了拍沈静珠的肩膀,道:“回去吧,你太奶奶在院子里等你呢。”
她等沈府大门关上,脚步一转,就往城南安乐坊的第七街走去。
许和意刚从房里洗完澡出来,迎面就是一道寒光闪烁,他立刻侧身退到一旁,同时拦住了刚一只脚踏出来的宝卷。
宝卷大气不敢出,眼睛瞪大,只敢余光看着右边门框上的匕首,和匕首尾部挂着的一个香囊。
许和意冷眼看着对面房顶上站着的人,那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朦胧又缥缈,发丝随风微动,尽管由于距离原因看不清人脸,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对方见他望向这边,朝他挥了挥手后便一个翻身不见了身影。
“这个陈暖真的是太嚣张了,这都要宵禁了还敢出来!……嗯?怎么拔不出来?”宝卷通过自家公子的表情以及对方随心所欲的行事作风也认出了来者是谁。
许和意转头看到宝卷想将匕首拿下来,脸都憋红了,手指都用力到攥白了还是拔不出来。他抬起右手,将内力化于手掌中,握住匕首稍微一用力就拿了下来。他将匕首递给宝卷,将香囊里的东西倒在手心中——
是一块只有半截的玉佩和折起来的一张粉色纸笺。
“公子,上面写着什么?”宝卷认出来了那半截玉佩,是那日公子受重伤时一直握在手中的玉佩的另一半。宝卷此时心里快好奇死了但也不敢多问,只能问个别的。
“明早让梁声过来。”许和意将手中的纸笺丢进门口的石灯里,原本幽暗的烛火瞬间长高,照亮了他还略带湿意的侧脸,“巳时的时候让揽水城的两位城司来见我。”
宝卷点头应下,跟在许和意的身后,心中不禁讶异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还专门让在外的梁声回来。
“陈暖明天不走了?”崔书雪惊讶地听探子汇报,听到最后脸都黑了,咬牙切齿,“真是有个好侄子啊,这么多家店铺不去闹,却偏偏选了个御景园!”
若是陈暖这两日都在揽水城,那计划就必然推迟。可牵灵花期眼见临近,来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届时许和意也到了上君来,那事情败露的可能性就大了。
不行……一定要让她最晚明日宵禁前动身去下君来。
崔书雪皱紧眉头,细细想了一会儿,道:“明天想办法给下君来制造点麻烦,然后在下午的时候找人让陈暖知道下君来出事了。”他顿了下,“还有,明天大清早董宇点完卯就把他叫过来。”
若想事情万无一失,阻挡陈暖离开的这个起因就要首先排除。
而当事人董宇则在温柔乡中早早睡去,怕是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直接被三个难惹的人物盯上。
第二日时间已过未时,御景园门口依旧人流如织,一片祥和,丝毫没有前来闹事人的身影。
陈暖无聊地撑着脑袋坐在二楼,看着门口迎来送往,左手把玩着午时就被送还的玉佩,想着这许和意办事竟如此利索,看来还得是官大的才能压得住官小的。
“陈姑娘!”李黎三步并两步地快速上楼,将手中的信递给陈暖,“沈家那边托人让我把这封信递给你,说是有急事要告诉你。”
陈暖疑惑,她和沈家并不相熟,先前送沈静珠回去也没想着相识,因此每次去都只是站在门外交代沈静珠,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她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后,立马站起身对李黎说:“我即刻动身离开,若是后面还有人找麻烦,直接去城南安乐坊第七街找个姓许的。还有,要是一会儿有沈家带人来,和他们说我先走一步。”
信上说下君来下午的时候遭遇野兽袭村,有几个人受了伤,其中就包括魏燕和沈静珠,希望陈暖能带上几个沈家的人去将沈静珠和马雪兰接回来。
又是野兽?近日并没有下雨,那么下君来村外每日清晨都撒的避蛇虫猛兽的剧毒药粉也不应该失效,除非有人有意为之……
陈暖猛拉一下缰绳,周围吵闹的声音好似一瞬间消失,路边店铺亮堂的灯烛照着她神情凝重的脸庞,她听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瞬间恍然大悟。
之前下君来也出现过鬣狗,但好在那时候她在,并没有人受伤。
那日是下了雨。
但目前看来,那日下雨是偶然,鬣狗在村庄出现是必然。
那么这次呢?
她驾马到一家信鸽驿馆外,留下了信物并叮嘱了伙计后就快马加鞭出了城。
“大人……可以放了我的外孙了吧?”沈老太爷看着孤身一人出城赶往君来村的陈暖,小心翼翼地问旁边的人。
崔书雪收回看向城外的目光,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沈老太爷,冷声道:“回去就能见到人了。”
“好好好,谢谢大人……多谢大人……”沈老太爷不住地磕头,直至身边没人。他颤巍巍地扶着栏杆站起来,看着城外早已消失的人影,不禁流下了眼泪。
静珠丫头……别怪老太爷心狠……
“老爷,那派去下君来接小小姐的人……”管家从楼下上来,赶紧搀扶住沈老太爷,犹豫问道。
“叫回来吧,平日里养着他们,可不是让他们白白去送命的。”老太爷声音果决,好似一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
二人在宵禁前乘着马车赶回沈家,沈老太爷一心想着自己的外孙是否安全回来,焦急推开门,看到几个家丁在昏暗的院子里打扫。
管家上前拉住了其中一个人,问:“可有见到小公子……”他蓦然停住话语,尽管院中昏暗,但借着月色他看到面前人的脸非常陌生,“你是谁?”
当看到其余几个人转过头,他立刻转身向站在门口的老太爷喊:“快……”还尚未出声,就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沈老太爷站在门口见管家向自己伸手后没了动静,也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外孙回来了没,便也等不及他过来扶自己,脚步虚浮地踩过院子中还未干透的水坑朝管家走来,待他越走越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后步伐也越来越慢——
管家瞪大的双眼里已经没了生机,伸出的手在沈老太爷走过来时已经无力垂下,穿胸而过的短刀闪着寒光,身前的阴影遮挡住了早已鲜血遍地的地面。
“你……”沈老太爷抬手指着家丁中的其中一人,他们前半个时辰还打了照面——是崔书雪的手下。
萧云擦干净长剑上的鲜血,看着地上没了气息的沈老太爷和管家,冷淡道:“天亮前收拾好。”
“是。”
剩下几个穿着家丁衣服的人两两各抬一具尸体将其扔到了停在后院中的八辆板车上,剩下一人则利索地将院中的血迹用水冲洗,鲜红的颜色逐渐变淡直至和水交融,被扫帚扫进院中道路两侧的小花园中。
皎洁的月光照着沈府里忙前忙后的人,也照亮了那八辆车上被草席草草卷起的堆成山的尸体,更是替陈暖夜间赶路辨清了方向——
陈暖牵着马站在分岔路口,借着月光找到了她出村时一路留下的记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再次上马赶路。
越靠近下君来,四周笼罩的热气就越来越浓,这也才二月底的天,硬是给陈暖一种在过酷暑的感觉。
陈暖还未进村,就在村口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已经装满东西的木架车,以及正在清点物品的马雪兰。
马雪兰听到村口不远处传来动静,警惕地拿起随身携带的匕首,待看到那被村口灯光逐渐照亮的脸后,脸上戒备的神情转为了惊喜,她连忙上前帮陈暖将马栓到旁边的栏杆上,问:“你怎么大半夜就回来了?!”
陈暖弯腰摸了摸在腿边兴奋摇尾巴的来福,接过马雪兰递来的手帕将脸上的汗珠擦去,回道:“我听说村子遭野兽袭击了,还有人受了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雪兰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什么原因,昨日下午村里突然闯进来了几只野猪,甚至后面还出现了一条响尾蛇……”马雪兰回想到当时野猪横冲直撞的场景就不寒而栗,“好在我们一直都有准备,最后都把它们赶走了……就是魏燕在拿药粉时被蛇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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