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咔哒咔哒——”松田阵平敲了敲对讲机，再次确认，这东西变成了一块砖头，又打开手机，信号弱得可怜，拨号不在服务区，短信几次都发送失败。
他皱眉，撕下下摆的西服布料，草草包扎，掩盖住自己肩头的伤口，然后看到了凑到自己面前的小脑袋。
“爸爸？没有信号了么？话说那个人卷着江户川君跑得好快，我们是不是要快一点追上去。”那个毛茸茸的脑袋转了一个方向，对着松田阵平的肩膀，“好多血，好疼啊！是不是要去医院？”
这话提醒了松田阵平。
对，他要在离开之前，处理好这两个小家伙的事情。
“你们之前说，什么当好人做好事？谁让你们乱跑的？”松田阵平揪住夏目一红的袖子。
因为之前的种种事情，他心浮气躁，语气格外严厉：“学校怎么样了？其他孩子呢？你们怎么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是偷跑出来的？不——
他想起来刚刚在校门口发生的爆炸。
“不对，没有人疏散其他孩子吗？难道那些孩子都出事了？”这个猜测让他心底微颤，对安室透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夏目一红能说什么？她能说自己一直没有回去，根本就不知道其他孩子怎么样了吗？
她选择瞪大了眼睛，装傻充愣。
夏目贵志讪讪低下了头，想要说什么，却被夏目一红狠狠掐了一下手。
松田阵平误会了两个孩子的沉默。
“那个混蛋果然不靠谱。”他按了按眉头，啧了一声，顺毛摸了摸小孩的头，“别怕，放爆弹的坏人已经被抓住了，之后就安全了。”
“你们班……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的。
“大家都很好。”夏目一红装作听不懂，“我们是半途遇见了绑架江户川君的坏人，才和同伴走散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边，他们在另一边，应该很安全。”
一句谎话都没有，半途（出去找人麻烦的途中）遇见（主动遇见）了坏人，才和同伴（光彦）走散了。
夏目贵志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张着，盯着夏目一红。他好像被戳了一下的小仓鼠，惊呆了，叼着瓜子一动不动。
又被夏目一红扯了一下袖子，他才晕乎乎地点头，吭哧半天，憋出来一句：“是的，妹妹……妹妹说得都是实话。”
松田阵平也觉出来了一点古怪，但他现在失血过多，只想快点确认情况，让两个孩子离开，便没有多做计较。
“那就好。”松田阵平点头。
“所以我们要去救江户川君吗？”夏目贵志问道。
“嗯？不，是我，不是我们。你们要在安全的地方，乖乖等我回来。”松田阵平说道，他想到了不远处的车里等着的白鸟，可以将一红二人，还有那个俘虏拜托给他。
俘虏……
“啊，那个戴手铐的叔叔似乎跑了。”夏目一红指着卡尔瓦多斯的一点点背影说道。
“我们去追回来吧！”夏目一红原地蹦跶几下，有些跃跃欲试。
女孩被松田阵平按住了脑袋，大手罩在额头上，连眼睛都挡住了一半。
松田阵平狠狠搓揉几下，将女孩头上的小辫子都搓散，才拖长声音拒绝道：“不——这是我的任务，你的任务是乖乖留在这里。”
俘虏跑了就跑了，就算那个人不跑，留在这里，依据他现在的情况，多半也制不住，逃走了，一红和贵志反而安全了。
“为什么，爸爸，我不要等你。”夏目一红不满地反驳。
“我有手有脚，身体健康，接受过几年的体育训练，还有清醒的脑袋。”
“我拥有一名普通的成年女性所拥有的平均武力值，完全可以和你一起帮助我的同学。”
她双手叉腰：“我们是平等的，妈妈说了，只有弱者才会留在原地等待救援，而你，爸爸，你现在才是弱者。”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她掀开松田阵平肩膀上挡着的布料，戳了戳那个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胆子肥了啊！”松田阵平将她的手打掉。
“……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呈什么英雄？”他的心情复杂，但想起来之前一红和同学之间的矛盾，又觉得有些欣慰，他没有把一红说的话当一回事。
“乖，去那边等我。”他拽着女孩往拐角走，“现在很紧急，还有另一个小孩子等着爸爸去救他。你要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为什么！我是在听你的话了呀，听你之前的话，做一个好人。”
“做好事要量力而行。”松田阵平反驳道，“长大了才有能力，有足够成熟的心理来做善举，帮助他人。胡闹只会牵连别人。”
“不，帮助他人只看心意，不看能力。”一红反驳道，“如果你因为我是小孩子，觉得我能力不足，不应该去‘逞英雄’。那爸爸你为什么不能因为受了伤，能力不够，而留下来呢？”
“你也是在逞英雄！在胡闹！”
“你为什么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去凑热闹，不会牵连拖累别人？”
“那么多警察，你有那么多同事，难道只靠你一个人干活？他们都是废物？”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一直隐藏在撒娇装傻的外壳下面的犀利，泄出来了些许。她看松田阵平不将自己的伤口当回事的样子，不满很久了。
“你现在最该去的地方！是医院！”
松田阵平呼吸一滞，哑口无言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的脑子打了个结，还没想明白这一点，就听到一红继续乘胜追击。
“就如同拖延症一样，只要想找理由，总能找出来一百种合情合理的理由。而只要人想拒绝，总能想出来自己哪里不够有‘力’、不去帮助别人的借口。”
“哪怕有这么多优渥的条件，你也会果断地选择，无视自己的不适去救人，因为你永远不会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
“所以，做好人行善举，是没有‘量力而行’的标准的。”
“父亲，”她微微昂头，盯着松田阵平的脸，“你希望我做一个好人吗？向你学习？如果你希望，那你今天，就不能拦住我和哥哥。”
“毕竟，作为好人的父亲负伤而行，出生入死，救援曾经对女儿提供过帮助的同学。而心安理得，躲在安全的地方的女儿，只会被衬托成一个笑话和伪善者。”
夏目一红的语气浮夸而又嘲讽，故作姿态地耸肩：“哦，不，或许，她可以用心头的愧疚，结束后的补救，来给自己的善良增添一点存在感。”
女孩半仰着头，漆黑的长发垂落在脸颊两侧，黑水晶一样的眸子里，透着寒光。
她好像橱窗里的瓷娃娃，精致而又冰冷，轻轻开口说道。
“这样行事，还算什么好人？”
噗通——
噗通——
心跳的声音格外清晰。
“……”
之前和夏目唯吵架的话语再次漫上心头，松田阵平眼前一片漆黑，耳朵嗡嗡作响，一周前的话还是那么清晰。
“我不愿意我的孩子做一个好人。”他记得对方这么说着。
啊，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对吗？
他觉得一红现在的年龄太小了，再长大几岁，再长大几岁……长到几岁才足够呢？
似乎永远都觉得不够。少年时候觉得幼稚，青年时候觉得冲动，中年时候担心没有适应能力下降，老年时候担心年老体衰。
原来……我也不愿意吗？
他的脚步虚晃了一下，哐当一声，半跪在地上，心脏突突突，跳得飞快，血液流动的加速，让他的伤口更是鲜血淋漓。
他也分辨不出来，自己是情绪激动晕了，还是失血过多了。
“爸爸？你别吓我！”夏目一红板出来的冷漠小脸瞬间破碎，她尖叫着扑过去。
然后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脸色煞白，半垂着头的松田阵平抬眸。
“你说得对，我们要愧疚自己的弱小。”那是从未见到过的表情，他很平静地笑了。
夏目一红看不懂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点苦涩，又有一点释然。
好像骤然发现，自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凭借着年轻和冲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不用考虑结果了一样。
“我说过的，我相信我的战友，也承认，我现在赶过去，很有可能就是累赘。”
“说不定，还会加重我的战友的精神、心理负担。”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整个人懈怠下来，慢慢坐在地上。
“我们要愧疚自己的弱小，自我谴责，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忍住因为弱小带来的一切冲动、悲观情绪，选择冷静的等待，不要画蛇添足。”
“绝不能将自我谴责、之后的补救视作伪善行为，更不能长久地沉迷在罪恶感中。”
“因为这是为了督促我们，在未来做得更好的鞭子。”
“只有做到这些，才是真正的强大而又善良的好人。”
松田阵平揉了揉夏目一红的头：“很抱歉，一红，没想到这么早，爸爸就要向你承认了。我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不是永远不会做错事的。”
他承认了他自己不足，承认了自己曾经做的事情就是在逞英雄。并以此改变，来身体力行地，教会自己的女儿，最合适、最稳妥、他最想要对方拥有的，做好事的尺度。
夏目一红没有听太懂对方的话语，但她感受到了，这段话之外透露出来的坚定和力量。
她微微垂下头。
“嗯，你妈妈的话，的确有很多……不怎么用得上的道理，但你要仔细学一学……辨别着学。”松田阵平的话语带着调侃，再次恢复了夏目一红熟悉的那种轻佻潇洒的语气。
“学着去。”
“做一个聪明的，量力而行的好人，而不是像我这样错误的、干劲上头、几乎忘掉了周围所有的一切的傻瓜。”
“放心吧，我会留在这里。我现在最该去的地方，的确是医院。”
他笑着撕开布条，将之前草率处理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嗯，在量力而行的时候，我们可以和同伴汇合，可以试图修好坏掉的通讯，这是我们目前能做的事情。”松田阵平耐心地教自己的孩子。
抱歉，我的老伙计，就让我，暂时偷懒这一次吧。
他无声叹了口气，希望降谷那个家伙，毕业几年后，能力没有退化。
嗯，所以一定要设置小孩子，因为通过一红来讲小唯和甜甜两个人的差异和观念转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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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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