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溯梦到了随长安在帮他。
西装革履的随长安跪坐身前,平日里冷漠寡情的眼睛氤氲水雾,直勾勾盯着他,两颊柔软,缱绻异色烫得神情迷乱。
他的手抚摸随长安的脸颊,见那令人心酥痒的喉结上下滚动,咽下月光,“嗡”一生长鸣,猛然惊醒。
正是后半夜,窗外的风穿过窗的缝隙,发出凄惨的呜鸣,混入他的喘息。
周如溯打开台灯,面色惊慌地往下看了一眼,捂着脸自惭形秽,脑中依然满是随长安的脸,纠结半晌,短暂的欢愉缠着他走入卫生间。
借着银白的大雪,他将今晚的秘密埋入无人知晓的角落,厚重的月光将这份隐秘的愉悦埋没。
之后两天,周如溯没敢面对随长安,等到第三天,内心的羞耻和愧疚散去大半,耐不住寂寞,空闲后又摇着尾巴找上了随长安。
正好到了晚饭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散尽,周如溯知道随长安平时下课后要呆到晚上九十点才走,所以直接跑到自习室找人。
随长安的自习室是导师把自己的工作区域给他单独划出来的,听教授们私底下说的原因是随长安总被其他人欺负,大大小小的事从不反击,他的导师一开始是无奈,现在索性把这位得意门生彻底和那些人彻底隔开,明目张胆地偏心。
周如溯心想要不是这位教授德高望重,怕是会惹上更难缠的麻烦。
去到办公室,里面只有随长安一个人。
他敲了敲门,随长安回头看过来,立马凑过去:“学长~好久不见。”
随长安把头转回去,继续敲键盘,不冷不热地应道:“嗯。”
周如溯从他的回应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希望,坐姿瞬间变得颇为乖巧,眼睛堆满笑,撑着膝盖看他忙活了一会儿,等他保存文档,似乎已经忙完了的样子,这才开口:“学长,等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不用。”
随长安站起身,把电脑书本放进书包,拿起保温杯,转身离开。
周如溯紧跟着往外走,好奇地问:“你今晚不留下来自习吗?”
“不。”
随长安锁上门,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下楼。
“你要去找爷爷吗?”
“不。”
“那你去哪儿呀?吃饭吗?”
随长安不再开口。
周如溯仍然紧紧跟着,眼睛像要粘到他身上去似的,细细打量他面若冰霜的脸蛋到握着白色保温杯的手,最后落在被高领毛衣遮住的喉结上。
即便看不到,依然让人浮想联翩。
想到凌晨的梦,周如溯的心脏像有根羽毛在扫弄,酥酥痒痒的,只能靠注视随长安解渴。
并肩走了一段路,周边靠着大学生活下来的餐馆几乎都坐满了人。
随长安的目光扫过餐馆招牌,然后看到他眼巴巴的模样,脚步倏地顿住,冰冷的面庞罕见出现了第二种表情——蹙眉。
周如溯也停下来:“怎么了?”
“别追我。”
随长安只说了三个字,声音很轻,又很重。
周如溯神色呆滞,还没反应过来,随长安就已无情地转身离开。
他木木地看着随长安的背影消失转角,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正式拒绝了,内心顿时五味杂陈,不禁苦笑起来,虽说是笑,但这表情比哭还难看。
转念一想,这本就是意料之内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无耻纠缠,随长安自始至终都没给他机会,那些温柔和希望都是他的幻想,随长安没有心。
说不定随长安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周如溯苦笑后,依依不舍地注视随长安消失的地方,不甘地叹了口气,为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埋上一抔土,犹豫着决定下来,就此放弃,不再自讨苦吃,也放过随长安。
他退了一段路,看着满地被踩成污泥的白雪,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本以为只要够努力,随长安就算是真冰山也会被捂热一根头发丝,是他太天真了。
走出巷口,周如溯打算回市中心找几个兄弟消遣一番,刚拿出手机准备摇人,屏幕突然弹出来电界面,是随长安的导师路教授。
接通电话,那边开门见山地问:“长安人呢?”
周如溯听出路教授语气里的焦急,忙问:“他怎么了?”
“我回来找长安对项目,听于遥说他跟你一块儿走的,我这边联系不上他,他平时也不会不接电话啊,他人呢?没跟你在一块儿?”
“我们刚分开。”
周如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掉头往回跑。
“啊?该不是又发高烧到处跑晕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吧?”
周如溯皱起眉头:“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
“入冬必有一次。所以你知道他往哪走了没?”
“我正在找,稍后给您回复。”
挂断电话,周如溯提前输入了急救电话,如果看到随长安倒在地上就拨出。焦急地四处张望,步履不停。
从随长安消失的转角追出两条小路,是几乎已成废墟的旧屋,周边的杂草几乎已经被暴雪埋没,矮墙那边人头晃动,不时传出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周如溯看出他们是在虐待什么人或者是什么动物,蹲下来悄悄挪近,试图听清谩骂的内容。
“你妈的,一张小白脸,命贱,不是很喜欢装逼吗,怎么一声不吭了?”
“给他脸踩烂。”
“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咱几个未成年,被抓了又怎样,关几天不就放了,污点不污点,档案不档案的,咱又不干那些傻逼活儿,怕个屁,他要是毁容了,遭一辈子罪。”
“人说了教训,没让你毁容,别自作主张。”
“我就看他不爽。”
周如溯后退了几步,拨出报警电话,低声报了个地址,然后一边找东西一边给还在校的兄弟发信息。
周遭没有监控,周如溯一手拿手机录着像,另一只手拿着几乎腐朽的木棍,冲入人群踹开扎堆的几人。
他看到随长安像具尸体躺在墙角,皱巴巴的衣服上满是雪和泥堆的脚印,脸颊上也沾了雪,两侧都是血一样红的巴掌印,两只本应捂着痛处或脑袋的手摆在身边,丝毫没有反抗过的迹象。
“你谁啊你!”
被推开的人很快又聚了上来,揪着他的衣领就是一拳。
周如溯平时看起来又坏又痞,根本不会打架。
他趁着被推倒的时候,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恶狠狠地瞪着这五个人,很快站起来,用蛮力挣扎着推开几人,又把一人撂倒,木棍毫无章法地乱抡,最终被甩在地上。
“你妈的臭傻逼,喜欢逞英雄是吧?我让你当个够。”
“还是个外国佬,呵,在我们地盘上还敢乱来,我看你是找死。”
周如溯的木棍被抢走,几人摁着他,用木棍一下又一下抽打身体,几只脚不断把他往墙角踹,让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周如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硬刚,只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随长安跑掉。
他护住脑袋,弓着身任由几人暴打,全身各处剧烈的疼痛让他有种要死在这的感觉,内心的信念让他闭紧嘴巴,不泄出半声痛呼,从缝隙中偷偷看向随长安。
随长安也正看着他。
那张脸依旧如月光般清冷,神色平静如水,像一座倒下的雕塑,眼睛眨也不眨,定定地注视他。
如果是平时,周如溯会对这个即便毫无感情的注视欣喜若狂,但在这个时候,正被殴打的他并不需要注视。他只想让随长安躲起来,少挨一顿打。
随长安为什么不反抗,也不逃跑。
他用目光询问随长安。
随长安无动于衷,仿佛已经是死尸。
周如溯不明白,但他感受到了从两人从未开始的感情间,还有随长安身上散发出的悲哀。
随长安没有心,不会为任何人的遭遇感到一丝一毫的怜悯,更不会喜欢上他。
可偏偏是随长安,这个让周如溯既惊喜又痛苦的男人,他不管怎样都是对,就算不喜欢自己也会为他心疼,甘愿挨这无妄之灾。
警笛靠近时,他的心一颤,脑中闪过无数个念想,最后还是选择了随长安。
围殴的人骂骂咧咧地往他背后吐了几泡口水,又折回去踹了几脚随长安,四散而逃。
先来的并不是警察,是他的朋友,受他的吩咐拎着音响匆匆赶来。
“溯哥!”
五六个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周如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脱掉外套扔在地上,和朋友打了声招呼,示意他们先等着,忍着疼走到随长安身边,蹲下来询问:“伤到骨头了吗?”
随长安没有回答,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拍掉身上的雪,拎起角落的书包和陷进雪地的保温杯,后退一步躲开他伸过来想要搀扶的手。
周如溯的手僵在半空。
“谢谢。”
随长安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说了声,转身要走。
周如溯立即拉住他的胳膊。
“走什么?警察马上来了,在这儿等着,不然我就和他们一起去你家抓你。”
迫于无奈,他难得对随长安说了句重话。
随长安这一次不反抗,以后就会有千百次更严重的霸凌欺辱,他就算是被当作多管闲事也不能坐视不理,所有施加在随长安身上的痛苦必须在这一次彻底终止。
如果警察和学校做不到,他可以回家服一次软,让周家施压。
随长安看了眼他的手,没有动作,眼中依然无情。
没过多久,警车抵达现场,问了一嘴后,带着他们两个人走了。
检查处理伤处后,两人各自做了笔录,周如溯把他录的视频和随长安校内几度遭到霸凌的事全部袒露,并从那几人的对话里猜测幕后黑手就是和随长安不合的同学,雇佣未成年围殴随长安。
周如溯一开始很担心随长安会否定他的陈述,没想到的是,他肯定了他的猜想,还提供了很多关键性证据。
这让周如溯万分欣慰。
那几个人跑不远,也可以说因为是未成年所以毫无畏惧之心,很快就被抓了回来,但在供述时否定了幕后黑手一说,只说是看随长安不爽打的人。
陪这帮十五六岁的小孩一直闹到了深夜,他们仍然没松口。
警察也只好把这几人拘下来,通知父母,然后让他们两个先回去休息,等待传唤。
周如溯一瘸一拐地跟着随长安走出警局,给朋友们回了信息,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这地方离学校又远,打算先去附近的公寓住一晚。
他在暮春市很多地方都有房子,是从前零用钱多的时候,听说房子永远不会贬值买的,现在已经有几个地段贬值了,他就应该去买黄金。
前面的随长安和路教授打了个电话,然后看着对面路灯下纷纷扬扬的雪,像在发呆,但他这样的人似乎不会发呆,所以是在思考。
周如溯走到他身边:“回学校太远,附近没酒店,先去我那儿住一晚?”
“不用。”
随长安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准备抬起手拦一辆出租车。
周如溯拉住他的手,没了先前的强硬,吊着眼尾一副卑微模样,怯弱道:“学长,我不追你,只当同学或者普通朋友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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