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除夕,大雪依旧。
说雪静谧无声,周如溯听了一晚风夹雪敲打窗玻璃的声音,即便拉着随长安一起躲进被窝里,那动静也近在耳畔。
如果有随长安陪着说话,他可以一直不睡。但随长安早早就睡着了,他越想催促自己早点睡坏心思越重,小心翼翼偷亲随长安,手也非常不老实,弄醒了随长安好几次才善罢甘休。
玩到凌晨才睡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困得睁不开眼起床气还重。
随长安起身动作惊醒了他,他眼也不睁:“干嘛……”伸手就把人拽回来压着继续睡。
他好像睡了一个世纪,再醒来时,怀里已经空了,眼前一片花白。
“小随?”
他嗓音沙哑,费劲撑起上半身,抬手将蒙在眼前的雪白扯下,看到一串熟悉的字:下面,适可而止。以后,少肢体接触。
周如溯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攥着便签纸匆忙翻身下床,出门寻找随长安的身影。
左脚刚踏出门框,迎面撞上一张熟悉的脸,周如溯的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却在即将扑上他时,被一只手挡在半米外。
随长安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然后从手里本子内页摘下另一张便签纸贴到他胸口。
周如溯愣愣地取下来看——洗漱,吃饭。
“你还没恢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他不顾阻挠扑上去抱住随长安,担忧地问。
大抵是不愿意产生太多肢体冲突,随长安放弃抵抗,翻开本子写下个“不”字和一个极其突兀的句号。
周如溯把下巴搁在他肩上,闭上眼睛继续犯困,一边调笑道:“好冷漠的句号哦。”等了一会儿,懒懒掀开眼皮看本子上的新字。
一句“别耍流氓。”把他逗得乐不可支,否认道:“我哪儿有耍流氓,这是正常成年男人的特征,我年轻气盛,小随你能理解的吧?”
随长安脸上仍然毫无情绪起伏,纸上却出现了六个点。
周如溯忍俊不禁:“你的内心世界比表情丰富几万倍呢。”
随长安合上本子,似乎不打算再交流,和他对视片刻,明明是有神气的眼睛,却让人感觉他在发呆,或是空洞表面的一层反光的水。
周如溯看出随长安所表达的意思,装作不明白,自顾自地说:“你最近好喜欢看我,情绪也变多了,看起来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也不像木头了,是因为认可我这个朋友愿意熟络了吗?”
随长安平静地注视他,忽然低头打开本子,慢慢写下——这是我第一次动笔交流。没想过,话会这么多。写在纸上很轻松。
周如溯看着错乱的语序和缺失的人称,忍不住道:“宝宝,你语文高考多少分?”
随长安听出他在内涵什么,又画了六个点。
周如溯端正态度,认真地问:“在我之前,你没有朋友吗?爷爷不算。”
随长安没动笔,默认了他的说法。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会想这么多,能说这么多话吧?其实我也很惊讶,原来你的脑子里不只有学习,还会想别的东西,会对别人的话表达无语凝噎。你之前的表情和谈吐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机器人,和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差别很大。”
周如溯说着,忽然问道:“你的脸,没办法做出大表情吗?”
随长安定了一会儿,写了个“嗯”字。
“是心理因素吗?还是……”随长安看随长安合上本子,明显不愿意交流这个问题,立即止住话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可以试着画几个可爱的小表情,这样我就知道你开心还是不开心了。”
随长安无动于衷,似乎回到了不久之前的状态。
这么一看,随长安的情绪表达还挺清晰,开不开心一目了然。不过,让周如溯惊讶的是,随长安也会有向外发脾气的时候。看起来更可爱了。
他生硬地扯开话题:“好饿啊,小随,你早饭做什么了?”
随长安拉下他的手,绕过他回了房间。
周如溯刚要追上去,随长安突然转过身,又给他贴了一张同样的便签——洗漱,吃饭。
早饭后已经是正午十二点,两人去逛了圈超市才匆匆搭车出发。
路程长约两个半小时,随长安一上车就闭眼休憩,周如溯摸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趣,百无聊赖盯着这张漂亮的脸细细观摩,见他外套兜帽里一片已枯的枫叶,伸手拈着叶柄拿出来转了转:“你早上去学校了?”
等了很久,随长安缓缓抬起眼眸瞥来一眼。
“是去见爷爷吗?你搬来之后就没见过爷爷了吧。”
随长安拿出手机,在备忘录打出一行字——他搬走了。
周如溯十分惊诧:“诶?为什么?”
随长安继续打字——AD,离家出走,被家人找到了。
周如溯用几秒消化这个事实,然后安慰道:“别伤心,这是好事啊,老年痴呆患者在外更容易出意外,这阵子雪这么大,没出意外已经很令人高兴了,你有爷爷或者他家人的联系方式的话,还可以去爷爷家里看他。”
随长安:嗯。
周如溯看他依然冰冷的脸,看不出是伤心还是漠然,
他拿出手机,也在备忘录里打字:我很想好奇你和爷爷是怎么认识的。
随长安思索片刻,像在考虑措辞,慢慢码出一行字——2017.06.14,上课路过,帮忙捡棋子,被拉走下棋,翘课,他很自来熟,认识了。
周如溯忍俊不禁:“你好会节约字数。”
随长安打出省略号。
“哈哈。”
周如溯笑了笑,打字道:那他是怎么生活的呀?
随长安换行打出:给他租房,买菜,买牛奶,他会做饭。
周如溯:那你会舍不得他吗?
随长安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半天没打出一个字,最后关掉了手机。
周如溯一眼明了:你傲娇了。明明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却不愿意承认呢。
随长安闭上了眼。
周如溯忍着笑,也闭上眼靠过去,挨着他的肩膀轻轻说:“晚安。”
午后四点半,经历了堵车和漂移差点滑进水沟的车终于抵达旅馆。
大抵是因为刚过年,放假的人基本都回了老家,旅游**在年假末几天,游客并不多,刚开始订旅馆的时候就很轻松,到这边的游玩项目排队的人也少。
天已经暗了下来,风雪也渐渐大得迷人眼,大部分项目已经关闭,游客大都待在旅馆里烤火打牌。
周如溯拿房卡的时候,随长安去了卫生间洗手,见他默默拎着行李跟在身后,没有问要房卡的意思,周如溯忽然想逗逗他。
“只剩一个单人间了,我们晚上将就挤一下单人床吧。”
随长安抬眸看他,而后往下瞥了眼,没有任何表示抗议的动作。
周如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手揽过他的肩膀,边走边笑道:“你不愿意可以说呀,我又不是小孩儿的自尊心,我很坚强的。”
随长安依然无动于衷。
周如溯刷开自己的房间,一关上门就迫不及待把随长安堵进墙角接了个短暂的吻,挑逗性地蹭过,见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手也没推开自己,粲然一笑。
“逗你玩儿的。”
他把另一张房卡递过去。
随长安接下房卡,抬手抵在两胸脯间,试图推开他。
周如溯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撒手,搂着他的腰凑过去,笑嘻嘻地喊:“小随~单纯可爱的小随~你跑不掉喽,我要对你耍流氓了哦。老公~你说句话呀。”
随长安眼里的冷漠换成了带着嫌弃的冷漠。
周如溯被逗乐,语气夸张地喊:“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小随老公?还是说……不喜欢我蹭蹭?诶?可我是年轻气盛的二十岁男人诶,每天都要蹭蹭不是很正常吗?现在不蹭蹭的话,等到二十五岁,不就跟哥哥一样变成性冷淡了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想每天和你呢。”
“……”
随长安被他满嘴污言秽语调戏得变回了木头形态。
周如溯见好就收,最后亲了他一口,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嘿嘿一笑:“好了,不逗你了,回去收拾一下吧,等会儿我去叫你吃饭。”
随长安拿上行李转身就走。
周如溯在后面独自伤心:“唉~哥哥好冷淡哦。”
随长安远远看他一眼,脸上没有丝毫波动,无情地进了隔壁房间,“咔嗒”一声反锁,拉上链子。
晚餐后,随长安打算回房间,没走两步被周如溯拉着出了门。
“出来旅游就不要睡那么早,别忙工作了吧,到处逛逛不好吗?”
周如溯勾着他的肩膀踩进几乎埋没鞋面的雪地里。
“你冷吗?要不我把我的围巾也给你吧?我还带了手套,你要吗?帽子你应该戴不了两顶吧?你的毛线帽好漂亮,白色很适合你。”
“这里的灯好漂亮,是星星的形状诶,风吹的时候晃起来更漂亮了。”
“天黑了呀,会不会碰到雪崩呢?我们的运气应该不会这么差吧。你说,这里会有雪女或者大雪怪吗?用火把能烧掉他们吗?”
“你看到了吗?刚刚有一只松鼠跑过去!”
周如溯自言自语中,突然拽着随长安的手开始跑,边跑边笑:“走!跟着松鼠跑。我们去私奔。”
随长安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他跑了。
“就在前面了,跟着它的松子跑,这个笨蛋,一边跑一边掉东西。”
周如溯很快跟丢,一看四周,天已经完全黑了,幽深的密林里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傻蛋,摸着脑袋傻呵呵笑了几声,回头问:“小随,我们跑的路线是对的吗?”
“嗯。”
随长安忽地出声。
周如溯惊讶道:“你能说话了!?”
随长安又不开口了。
“真是奇迹啊,我的哑巴老公能开口了。”
“……”
随长安抽出了手。
“诶,别呀,这里边儿很容易走散的。”
周如溯再次握住他的手,将手指嵌入其中,用力扣紧。
他环望一圈,看到地上的脚印,知道他们可以顺着脚印走回去,但既然都已经跑了这么远,不如继续往前走,说不定会收获更漂亮的景色。
“走!”
他刚喊出声,右手就被一股力拽了回去。
随长安第一次主动握紧他的手,拉着他往回走,难得开口数落道:“别犯蠢。”
不知为何,周如溯被骂得有点开心,仿佛他就是顽皮捣蛋的弟弟,随长安是那个话最少也最沉稳的哥哥,见他要一头撞进不归路,把他带了回来。
他在家里一直都是照顾两个弟弟的大哥,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哥哥关照的感觉。
他嘴巴都快咧到眼尾了,故作天真道:“为什么呀,哥哥,说不定再走两步就出林子了呢?”
随长安没说话,步伐不停往回走,攥着他的手越显强势。
周如溯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极具安全感的宽肩,极具年上感的力道。
莫名地,他就问出了口:“哥哥,你喜欢我吗?”
随长安回头看了他一眼,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答案是不,他一直都知道。但他就是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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