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的是这个?”褚砚秋收紧的手臂微松。
“不是。”裴时屿嘴角微微上翘,眼神停在褚砚秋的右耳上又说:“褚前辈,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
褚砚秋拎在他后颈处的手滑至喉间,泉水荡漾,冷白的手指时而埋在水下,时而浮在水面上,“你很想死?”
“不想。”裴时屿一边这样说,一边迎面送上自己的脖颈,咫尺之后,他两指掩在褚砚秋的眉眼上,目光蠕动道:“褚前辈,这样一观,刚才那白绫遮眼的女子和你像是同一个人。”
“她是我的元神,长得一样又有何奇怪。”褚砚秋拨开他的手随口说。
“真的是你的元神吗?”
褚砚秋眸光蓦地如同冬日里的霜雪,裴时屿的话像是在问自己为何占用了别人的身体。
她发狠掐住裴时屿,他连情绪都未曾来得及动,便陷入黑暗中。
波动的池水渐渐止住,裴时屿口中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褚砚秋眸子恢复几分清明,她松开捏着裴时屿的手指。
“裴时屿,我是一个被疯魔滋养出来的不人不鬼的东西,在我面前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裴时屿急咳几声,他丝毫不意外褚砚秋的反应。
缓过意识后裴时屿依旧盯看她,片刻后,他幽幽道:“这岂不是更好,我生来骨子里就带着劣根,老头还说我是匹养不熟的狼。”
褚砚秋楞了一瞬,裴时屿赤红的眸子有着赤恍恍地暗喻。
“你这张嘴真的是......”
褚砚秋双眸锁在他的唇上,裴时屿的唇很薄,上面还沾了一层水,唇线如同刀锋,一看就是个薄情之人。
裴时屿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唇间泻出气息,“真是什么?”
“什么话都敢说。”褚砚秋一句话说完后便转身游向岸边。
裴时屿略有失望,他于夜色中窥看褚砚秋,老头常说自己是一匹养不熟的狼,但他清楚自己不是养不熟,而是内心空荡,这空荡好像唯有在褚砚秋这里能填补一二。
可褚砚秋是他的师娘,所以他从未正视过内心深处的这份有背人伦的情感。
裴时屿话锋一转问:“褚前辈,你怎知我在凌天阁有危险?”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褚砚秋认识方才那蒙面人口中的陆尽明。
“师怀安只让我去凌天阁救你,其他的他并未和我言明。”褚砚秋头也不回答。
裴时屿神色顿时复杂起来,他想起了下山前师怀安送给自己的那把灵剑,心上又添了一把克制。
“那褚前辈知道陆尽明是谁吗?”
褚砚秋拨水的腕微顿,他怎会知道陆尽明?难道是想起了什么?
不对,他若是想起了过去之事,对自己就不会是这个态度,应该是方才那蒙面人对他说了什么。
褚砚秋不想被过去的关系束缚,所以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刚才那蒙面人和你说什么了?”
“看来褚前辈对陆尽明之事也有所了解。”
“并不了解。”褚砚秋说的是实话,陆尽明素来不会与她说太多,尤其从天界回来后,他的言行举止都有些奇怪,自己几乎没有听他正常说过话。
褚砚秋从乾坤袋中拿了些药放在岸边的岩石上。
“身上的伤自己上药。”说完她便湿着身进了屋子。
屋内有些昏暗,褚砚秋点了一盏灯,火苗跳动,她看的发愣,不知为何,她总不喜欢房间里没光。
褚砚秋神色恹恹地将身上的湿衣换下,而后又走到窗边,窗户随着“吱呀”一声被打开。
晚风拂面,深泉岸边树木郁郁葱葱,梨树在风中摇晃,梨花飘雪。
如今凡界各处灵气浑浊,像这般四季葳蕤的地方整个玄门都少有,绝大多数都是望不尽的戈壁和沙漠。
褚砚秋目光落在裴时屿背上,他裸着上半身懒散坐在岩石上抹药,三年未见,裴时屿面上的稚嫩已经完全褪去,身上的肌肉纹理也清晰可见。
她看着这个背影,思绪如同瓜藤攀架般蔓延,现在的裴时屿几乎没有陆尽明的影子,她亦再也没有从裴时屿的言语中窥到过像上次那般的声音。
褚砚秋皱起眉,她连自己的元神为何会附身在这具肉身上都还未搞清楚,如今裴时屿又暴露在天界视线下。
天界既然已经找到他了,那应当很快也会发现自己,往后恐怕会生出许多事来。
泉水浅浅翻上岸边,水浪将岩石旁的白玉瓶子推倒,褚砚秋忽将眼神从他背上的纵横交错的伤疤上移开。
“看够了?”
裴时屿倏地出声,而后不急不缓将衣服穿上转头对上褚砚秋的视线,她的湿衣已经换了,下半张脸也再次被面纱遮住。
两人眼神相交,褚砚秋撇开眼淡淡道:“和我说一下今日之事的经过。”
裴时屿直起身走了过去,褚砚秋身后的那盏油灯所发出的光将屋内一应陈设照了个大概,裴时屿眼神极好,他一眼便看到了屏风后被换下的衣裳。
褚砚秋原本在等裴时屿回话,但她身上的传音符忽然传出动静,她两指抽出符箓凝神一探。
“上泇关出事了。”
“上泇关?”
“师怀安刚才传来消息,有人夜袭上泇关。”
裴时屿听后神色沉郁,他虽是头养不熟的狼,但上泇关于自己而言是一个他探索过的盘踞地,他是一寸也不会让别人染指。
“老头金丹被废了,他撑不了多久的。”
褚砚秋知道他想说什么,“凉州三十三城都是死地,不能使用遁水术。”
冬景荒寒,黄沙漫道,两人跃地千里赶到上泇关时,上泇关一片狼藉,褚砚秋敛神探遍整个上泇关,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
裴时屿踩着血迹来到戒律堂,案台上有一束火光轻轻跳动,也唯有一束。
褚砚秋距他不足十丈的伫立着,死一样的寂静弥漫两人中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浓墨在裴时屿眸子里铺开。
漫长人生,总要找点事给自己做,凌天阁......
如今这个祸端四起的乱世,玄门大抵还剩百来座,其中名声兼具实力最盛的是凌天阁,玄门百家都以凌天阁为首。
而上泇关属于末端的那种,地偏、灵脉薄弱、弟子天资又平庸,并且因有勾结鬼修的嫌疑,其门下之人在玄门的处境非常不好,所以但凡有天赋的都不会拜入上泇关。
老头下山前曾提醒过自己不要去凌天阁,虽然他以为那只是玩笑,但他从来没有少年心性一说,且不喜和陌生人打交道,所以如果不是为了探查褚砚秋身上的那些事,他不会去凌天阁的,但现在自己一现身那里就被伏,接着便是上泇关被灭。
“褚前辈,你可知天界和凌天阁有何关系?为何既一边对我设伏?又一边让我强行提升修为?”
褚砚秋沉眸,那蒙面人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你怎知和天界有关系?”
“什么也没说,观那蒙面人言行所得。”
“天界还不至于那么废,她那身实力说一句仙官分身都是高看她了。”
裴时屿听到这忽然话机一转:“那是上泇关与凌天阁有恩怨?”
“你师尊与凌天阁之间的恩怨早就了断了,如今凌天阁里又有一位他的故人在,有她在,凌天阁无人会对上泇关动手。”
我师尊?
故人?
褚砚秋的话里接连都是漏洞,裴时屿忽然有了个卑劣的想法,褚砚秋或许不是老头的道侣。
“如今的玄门哪里还有故人,不都是一些清心寡欲,一心求大道之人,褚前辈不就是如此?”
“我并非那故人,无法回答你。”褚砚秋语气淡然。
“褚前辈,你是老头的道侣,为何他死了,你看起来像没事一样?”
风声簌簌作响,横沙从褚砚秋身边呼啸擦过,她垂着眼眸想起师怀安和这具肉身的关系,按照正常情况,她确实应该有些不一样的神色,但她是九幽之地出来的,过往她见过的是恶,会的只有杀戮,至于落寞伤悲这种人才会有的情绪褚砚秋做不来。
“听老头说,你可以探人轮回前的往事。”裴时屿又说。
“身上的啖念太重之人我探不了。”
“这么说来,褚前辈早就探过我的过往了。”裴时屿收回话题,裴时屿收回话题,陆尽明与自己是何关系可以以后再问,现在眼下要查的是上泇关被灭一事。
“既然褚前辈这里的线索不愿说,那我便告辞了。”
......
褚砚秋幽冷立在原地,她暗叹一声,真是朝夕轮转,从前欠他的都要还上。
“站住,凌天阁手握请仙令,这件事你不能插手,我会处理。”
“为何不能?”裴时屿反问,“我不求神,不问道,他们如何于我何干。”
褚砚秋拧眉凝视他,好一个‘不求神,不问道’,他若堕了魔自己还勉力能理解这句话,但他上一世偏偏未堕魔道而选择入轮回重来一世。
今时今日,这身倨傲于他而言百害无一利。
“裴时屿,你若有脑子,现在就不要在玄门现身。”
褚砚秋撩起眼皮,视线相碰时,两人眼中的锋利和倨傲两相交杂,有那么一瞬,那份倨傲甚至凌驾在自己的锋利之上,她沉默了下来。
褚砚秋突然有些理解当初陆尽明要将自己困在神器里的心情了。
夜色渐浓,凛冽的风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风声里还夹杂着一线杂音。
褚砚秋捉向那一线杂音细判,似是小孩糯叽叽的哼唧声;紧接着她听见一阵东西掉落在地的“扑腾”声。
低眼间,一只精灵跟着进入视线里,她在虚镜里见过这个精灵,但它是何时跟着自己的,这一路上竟都未发现。
“哎呀,咳咳……”小妖怪从地上挣扎着翻了个身才起来。
它踉跄着四脚站立,头上顶着一对少了一只的角,眼巴巴的等了片刻,见他们并不说话,背上的一对小翅膀煽动着,似乎很想飞起来,但因灵力受损,尝试多次都未果。
最后它只能瘸着腿颠到褚砚秋脚底下,用头擦着褚砚秋的裙摆边。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叫小白,能日行千里,你能契我为本命兽吗?”小白用着奶萌的声音,猫一般的嘴一张一合语气焦灼恳切。
“我不契本命兽。”褚砚秋说。
近些年玄门百家为了提升修为,会寻找有天赋有实力的妖兽,给他们的弟子契约本命兽,本命兽的作用是可以充当主人的第二双眼睛,嗜血好斗的妖兽还能充当主人的打手。
不过在漫长的岁月更迭里,玄门修士只知白泽,不知小白为何物,否则这个小妖怪怎会四处抛头露脸却无人问津。
褚砚秋神色复杂,她在九幽之地时观过世间万物,从前,妖族和人族共居凡界,神族未陨落前,妖修可直接晋神,而人族修士却只有一条路可走,且没有飞升一说。
人修寿命有限,一旦生命到期限,除了入轮回就只有成鬼修,因此妖族十分看不上人族。
然神族和幽冥族于混沌劫期中陨落后,妖族中曾经能睥睨一方的几大神兽也阑珊落幕,再加上后来的修士可飞升成仙,妖族地位自此一落千丈,部分妖修甚至沦为修士的本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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