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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请君入瓮

梧州地处要冲,水路通达,远离兴王府耳目,又靠近楚国边境,正是暗中联络各方、积蓄力量的绝佳之地。晋王刘弘熙,此刻正秘密驻于梧州城内的行馆之中。

晋王有一心腹,名为赵良,旁的人皆称其为赵先生,十分精于算计。赵良正随刘弘熙坐在茶楼的暖阁之中,而刘弘熙一手持杯,嘴角含笑,望着楼下。

赵先生顺着刘弘熙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公子正和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女孩走在街上,赵先生心中一琢磨便品出点别的滋味来。“王爷,可要我请这位公子来楼上一聚?”

“赵先生,我看你也是老眼昏花了,那有什么公子,那是位小姐。”刘弘熙浅浅饮了一口茶,似是心情不错,“你先派人去搞搞清楚,她怎么会在此处,莫要惊动她身边的几个侍从。”

赵先生俯身听着刘弘熙做安排,面色如常,眼中却有几分惊异之色,此刻他也十分好奇,竟还有女子让自己的王爷这般上心。

晋王府的探子皆是专门豢养,于情报刺探一事上恐怕在汉国已是数一数二。不出半日,便将林家兄妹皆从潮州而来摸得一清二楚,又惊奇地发现朝廷钦犯林清远也在同行之间。

“你的意思是,戈尔那就是林堂?林堂之兄就是林清远?那他们怎么从潮州出来的?”刘弘熙对着探子送上来的密文,不住地用指节敲着桌面。

“王爷,怪就怪在出潮州城这事上,那女子进城、又险些与逆贼成婚我们在潮州的探子已回禀。只是此二人如何从逆贼手底下逃脱至此,却无人清楚,只知道那女子射中逆贼一箭,便脱了身。”赵先生一字一句答着,脸上是少有的疑问之色。

刘弘熙听得林堂一箭射中了张遇贤,下意识摸了摸腕中那物,暗笑道“又是这袖箭”,不由自主地便想起那日林堂险境之中就自己的情形,竟不由得笑出声来。

赵先生亦颇感意外,却仍向刘弘熙补了一句:“王爷,据探子来报,此女子恐是要离开梧州了。”

刘弘熙笑声骤停,眸色一暗并不言语,赵先生见此情形忙上前献了一计:“王爷,我有一计可叫这女子留在梧州。”刘弘熙抬手,示意赵先生讲下去,听完后便让赵先生差人去做。

还真是一条妙计,没家的燕子也是需要庇护的。

梧州县衙的鸣冤鼓在第二日的清晨被人敲响了,巨大的鼓声将周边的百姓都吸引到了一处。“青天大老爷,我知一个钦犯行迹。”一个破衣烂衫,乞丐模样的人跪在堂下,手中捏着一张黄纸,便是那“捉拿朝廷钦犯林清远”的海捕文书。

见是立功之机,县官遣了捕头便往秋娘娘家小院而去。

林清远此时正在收拾行李出发前往越州,他自知身上冤屈还未洗清,自入了城从未在院子外露过面,因而这个批捕更是让林家众人措手不及。“窝藏钦犯者一并收押。”

捕快蜂拥而上,阿震、阿离自是护主,却被林堂拦下,“来人是官兵,拘捕更是坐实罪名,且此处寡不敌众,又何来的把握带着一家老小闯出梧州城。”思及此,林堂命二人依旧躲在暗处,见机行事。

林堂所虑不虚,另一边她对大哥行踪如何暴露的十分不解,只怕是有人在暗处搞鬼,此举不过是以退为进,既是要看看幕后之人是谁,又是要择一时机脱身。

梧州县衙大堂,青石地面冰冷,皂隶持水火棍分列两侧,堂威森然。那县官姓吴,五短身材,面团团一张脸,本是个捐纳得来的前程,最是钻营。此刻高坐明镜高悬匾额之下,看着堂下跪着的林家兄妹,眼中精光闪烁,如同见了唾手可得的青云梯。

“大胆林清远!朝廷海捕文书在此,铁证如山!尔等竟敢潜藏梧州,意图不轨,实乃罪加一等!”吴县官猛地一拍惊堂木,震得堂上灰尘簌簌而下。他根本不听林清远分辩冤屈之词,只想坐实罪名,将此“要犯”连同其“党羽”一并押解进京邀功。

林堂见此人贪功,绝非讲理之地,便想改变计策,先脱身为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愤懑,从怀中取出那份盖有波斯火漆印鉴的名牒,双手奉上,“大人明鉴!民女戈尔那,乃波斯沙海阁商贾,持有番禹署名牒为凭。此行不过是同此人顺道进城,又借住在此,实不知此人身负官司。大人若要拘押,亦请按律行事,莫要牵连无辜。”

吴县官接过名牒,指尖捻过那异域纹章的火漆,眼中掠过一丝惊疑。波斯商贾,尤其挂靠俞家商号的,确有些麻烦。

但这点麻烦,怎及得上擒获钦犯、剿灭“逆贼同党”的泼天大功诱人?他眼珠一转,肥胖的脸上挤出厉色,将那波斯名牒随手掷于案下:“哼!番邦文牒又有和人能证明真假,焉能证尔等清白?你二人同居一院,朝夕相处,还想诓骗我是陌路人?便是真不知情,亦是包庇窝藏,同案要犯!”他刻意拉长语调,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

赵先生定的本就是斩草除根的毒计,又怎么会这般容易让林堂脱了身。只要林家众人下狱,押往兴王府途中再劫囚,劫囚之时林清远殒命,林堂被救走就成了真的朝廷钦犯,王爷再出手相救,一切便顺理成章,也不必担心林堂还有他处可去。

那乞丐见吴县官此状,立刻膝行向前,咚咚磕头,声音尖利刺耳,带着煽风点火的急切:“青天大老爷!小的还有下情禀报!小的在潮州逃难时,亲眼所见!这女子就是林清远的妹子,都在逆贼张遇贤帐下效力。她根本不是什么探亲商贾,是实打实的逆贼流寇啊!求大老爷明察啊!”他一边喊,一边从怀里又掏出几张皱巴巴、沾着污渍的黄纸,高举过头,正是官府通缉赤巾贼众的告示。

“对!对!小的们也能作证!”堂下人群中又挤出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流民”,七嘴八舌地附和,指着林堂和林清远,口沫横飞地描述他们在“贼营”中如何“威风”,如何“助纣为虐”。污言秽语,编排得有鼻子有眼。

“听见没有?!”吴县官猛地站起,指着林堂,声色俱厉,脸上是掩不住的狂喜,“人证物证俱在!尔等不仅是窝藏钦犯,更是勾结叛逆、图谋不轨的朝廷心腹大患!来人啊!将此等逆贼刁民,不分男女,即刻打入死牢!待本官详文上奏,一并押解京师,听候发落!”他仿佛已看到自己加官进爵的锦绣前程。

“威武——”水火棍重重顿地,发出沉闷而压抑的轰响。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扑上,粗鲁地反剪林清远双手,铁链哗啦作响。秋娘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抱住吓哭的清清。

林堂眼中露着寒芒,这分明是有人精心构陷,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幕后之人……好毒的手段!好在阿震、阿离尚在暗处,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此等小人行径的县官自是有应对之策。

衙役押起林家众人欲往县衙后堂走,就在此时却听得县衙外。一声苍劲有力、饱含威压的断喝,如同惊雷般自大门外炸响,瞬间压过了堂上所有的喧嚣。

“且慢!”

紧接着,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鼓点敲在人心上。尘土飞扬中,一队人马冲至县衙门口,勒马嘶鸣,为首的之人林堂不曾见过,却听得“泉州俞家俞忠,请大人容我禀报。”

俞忠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得全然不似老迈之人。他身后十余名俞家护卫,清一色玄色劲装,腰佩精钢弯刀,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般的冷冽煞气。他们无声地排开拥挤的人群,硬生生在县衙大门与堂前开出一条通路。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顿时鸦雀无声,连那叫嚣的乞丐和“流民”也缩起了脖子。

俞忠大步流星,目不斜视,径直穿过惊疑不定的衙役和脸色大变的吴县官,走到堂前。他那双眼睛,目光扫过眼前之人,落在林堂身上。俞忠无视堂上惊愕的县官和满堂皂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林堂,“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这一跪,石破天惊!引得满堂死寂,连吴县官都忘了惊堂木。

俞忠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字字清晰,响彻整个县衙:“老奴俞忠,奉泉州俞老太爷之命,踏遍千山万水,寻访整整二十余载……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今日终在这梧州城,寻得您的踪迹了!二小姐!老奴俞忠,叩见二小姐!您让老奴和老太爷……找得好苦啊!”

这一声“泉州俞家二小姐”,如同平地惊雷,将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吴县官别的波斯商并不认识,俞家放眼整个南国又有几个当官的会不知道。

林堂也是吃了一惊,俞沧海确实曾要认她做孙女,怎么此时又成了真的俞家二小姐?

因为一场闹剧,一个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最终还是摆在了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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