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最近都在戒备深严,秦霜以家中女眷差点被掳为由光明正大地闭门谢客,顺便把林雅失踪的事扭曲为跟阿若出游遇袭,理所当然地报了官。
官衙的人浩浩荡荡地搜了一次山,尽管最后没确切抓到人,但期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人安排后手了。
这些阿若都不知道,她箭伤加风寒,昏昏沉沉地趴了快十日才缓过气来,连彩心哭哭啼啼都没力气安抚。
景澜仗着过去的交情上过一次门,但阿若根本就不承认玄清所说的话,只是说当年听沈楠提起猛虎寨的人,又在京城意外看到白勇身上的纹身,为了脱身才哄骗他的。
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黑眸因伤而明亮无辜,小脸煞白的样子楚楚可怜,身边的宁彩心和秦霜又如母老虎般护着,饶是景澜也问不出什么。
不死心的他又跑了趟大隐寺,想要探一探那位一元大师。结果差点被佛理高深的一元大师忽悠得考虑出家赎罪……还是苏子锐看不下去把人撵走。
建宁二十七年,踏入八月的扬州,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定北侯奉命核查盐政,众官员人人自危,随后他便发现江淮一带有富户使用银票运盐,牵扯出几桩私行茶盐的案子,又有盐政官员怕事发企图掳走盐运使及盐商亲眷威胁,被抓拿后服毒自尽……短短十数日,江南盐政官员换了近十人,亦有富商被抄家获罪。
同时,京城也不安宁。
失踪大半月的刑部官员,理国公府幼子殊北里传来平安的信息,正于扬州全力搜查上峰下落。朝中方安稳,西北又出事。镇远军中出现内奸,凉州刺史等官员外出遇袭,其中刺史洛尹双腿被废,性命垂危震惊朝野,连镇远军都换了几名副将……
同时,两封密函从扬州秘密送出,一封去京城,一封去西北。
外头的风雨这次完全没有刮到阿若这里,她窝在秦霜和齐绍真的背后养伤,每天最恨的事就是不能躺平睡觉,只能趴在软枕上眯着。
时日流逝,很快便临近中秋。入夜后月色皎洁,如一袭轻纱般温柔地洒下,给寂静的夜空增添一抹神秘的韵味。
寝房内,雕花景美的烛台错落有致,却没有点燃,硕大的夜明珠随意地放在桌上,足已把房间内的一切照得透亮。
黄梨木雕花镶嵌的水银镜前,美艳的女子随手拆下鬓边的步摇,如瀑青丝散落,回眸一笑动人心弦。
“真真,你先睡吧,我去看看若若。”秦霜红唇轻启,眼神妩媚动人,可惜说出口的话直接把人所有绮思都打碎。
四肢大张躺在床上的人忙不迭爬起来,伸手勾住那纤细的腰肢,“她都睡下了你还去干嘛?”
“不行,这段时间她背上有伤,都是趴着软枕睡,睡相又不老实,每次都疼醒,这几天伤口好不容易结的痂被她蹭掉了,睡得肯定不好,我得去看看才安心。”秦霜一想起她这几天无精打采得像落水小猫般的样子就好笑,没见过这般不老实的伤患。
“其他时间就算了,今晚嘛……”齐绍真手指勾着她的腰带,意味深长地勾唇,“这大好**,怎能浪费?”
秦霜嗔了他一眼,想要拍开他的手,却不意被他搂着倒在床间,“真真……唔!”
轻啃着妻子柔嫩的红唇,齐绍真贴着她低喃,清润的眼眸如水温柔,“你都冷落我好久了,霜霜……最近我学了个新的姿势哦~”
“……齐绍真你个混蛋!”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直陪着她的彩心,又装睡到玛瑙吹灭了烛火,阿若如释重负地从软枕上爬起来,揉了揉胸口。
她最近过得一点都不好,从受伤到伤口开始结痂,她整整趴着睡了快半个月,自觉胸都压平了不少。伤口又痒,不经意就衣服蹭到皮肉剧痛难耐,这段时间因着喝药秦霜残忍地禁了她甜食……本就郁闷的她血压都不稳了,睡得更不好,整个人烦躁得不得了。
眼睛困得干涩,但实在不想趴着睡,更不想一躺下就疼醒,阿若摸索着下床,随便套了件外袍,想要出去吃点好的安抚自己躁动的灵魂。
蹑手蹑脚地摸到雕刻着花鸟的窗门,阿若想起那些瞒着父母点外卖的夜晚,失笑地跪在窗边的架几上,轻推开窗门,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夜空般清冷的眼眸。
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天鹅绸幕布上,冰月高悬,银白的月华洒在眼前的人身上。一袭黑底细金纹描花缎袍,领口露出红色的里衣交襟,发丝如墨以玉簪冠起,身姿如玉树,风光霁月,挑眉看向她。
月色漫漫,眼前一切彷如幻像,一念起,她的手像是有意识般抚向他的脸。
指尖方碰触到那一抹凉意,手腕已被人攫住,眼前的人嗤了一声,眼带讽意。
阿若瞬间回过神,眨了眨大眼,“诶,是真人呀……我还以为是最近睡眠不足出现幻觉了呢。”
她脸色很是苍白,眼下青黑可见,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他微蹙着眉头,垂眸看她,掌中的手腕也似是清减了些许,没有那种软乎乎的触感,他的拇指甚至摩挲到凸起来的腕骨。
看她所住的两进院落,秦家应该对她不薄,但秦家不是富的漏油吗?怎么养个姑娘都养不好?
“苏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阿若愣愣地看着他,这里是秦府吧,还是内院。
“……路过。”苏子锐也说不上一个正当的理由,只是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事,恰好又在秦府附近,便想着过来看看她是否还活着,省得总有人在他耳边唠叨。
噗嗤一下,阿若忍不住笑弯了腰,抽回手的时候扯痛了后肩的伤口,差点痛呼出声,爽性以肘撑在窗台上,支颐好整以暇地仰头望向他,“顺路吗?”
苏子锐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语带一丝不虞,“都半个月了,还没好全?”
“本来快好了,睡不好又蹭伤了。”阿若老实地道。
“胡闹。”苏子锐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她,醒着不老实,没想到睡着也不老实。
没办法,谁叫她的身体跟不上她强大的灵魂。
“哎,苏大人,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们去逛逛吧。”她歪着头望去,就那样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弯若月牙的眼中藏着一抹戏谑。
熟悉的话让他剑眉轻扬,低低地笑了。“就你这般,门口都不一定出得了。”
“赏个月也还是可以的。”他这话应该是讽刺,但阿若没有听出讽意。她就这样爬出窗户,轻轻一跃便往屋顶而去。
跃至半空时气息忽然一顿,差点就掉下来,还是紧随而来的人看不过眼探手勾过她的腰,把人带上屋脊。
“你的轻功水平,沈老他知道吗?”苏子锐就见过她靠谱了那么一次,其他都惨不忍睹。
“啊哈……能用就行,谢了。”月色之下被凌空搂腰本来是很浪漫的事,但那种失重感太可怕了,任何旖旎都无法战胜摔下来的恐惧。
阿若随意地摆摆手坐到正脊上,喘了口气,“我觉得,我再受两次伤就能变成你口中那些寻常姑娘了,走两步喘三口气的那种。”
苏子锐嫌弃地瞥了眼她不雅的坐姿,摇摇头坐在她身边,“再来两次你都可以直接过奈何桥了。”
“呸呸,不许说这个。听阿兄说,你最近很忙哦。”不接这话,双手扶着腮,阿若百无聊赖地找话题。
“还行。”秦府的格局有些意思,苏子锐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建筑。
“还行?那你怎么都没来慰问一下我啊?”阿若有点不服气了,“林雅那边都有官衙询问呢,到我就不管死活的。”
苏子锐气笑了,他本就在暗处,林雅是官衙循例问的,他也就只看了北里送过来的卷宗而已。怎么到了她口中,自己就成了差别对待?
“恕我提醒你,你的命还是我救的,不思报答就算了,还想安我罪名?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按律怎么判处?”
阿若忿忿不平地指控,“恕我提醒你,你那一下子也让我去奈何桥前拐了个弯好吗?最多,扯平咯。”
扯平?苏子锐闻言心气都不顺了,每次跟这丫头算账便想着两清,他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
“笑话,你那阿兄最近坏了我多少事,我给你们兄妹收了多少尾?”说到这个,苏子锐眸色一凛。
他是没料到齐绍真和秦霜反扑起来毫不含糊,直接越过洛尹向镇远军下手,如今这事西北宁家已经在查军饷的事,洛家不得不舍弃洛尹和凉州一些军权,以保存和撇清。
秦家……在西北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兄这样做你不也有好处么?”阿若不知道兄嫂做了什么,但洛子然没空烦她,她就能猜出必然是洛家内部出事了。再结合她受伤的事,不难猜到是谁。“而且,是谁说要给我报仇的,结果呢,还是阿兄出手。”
姑娘轻抬下巴哼了声,本就雪白的面容在月华映照下有种近乎透明的白皙,看得他眸色一暗,手指微动。
懒得告诉她伤她之人已死,苏子锐望向远方的夜空,“是,你阿兄最厉害。”
这话怎么听着还委屈上了?
阿若偏头看他,那侧脸还是冷冷清清的,老薛不是说他毒都解了吗?怎么看着还是有点病态?
想想这段时间他确实忙,阿若也有些不忍,好歹人家是实打实地救了她……她不喜欢欠人,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心中自有一把秤,受了人恩惠总是要还,也许还的方式有点奇怪,但这样她就没有任何牵挂。
等等,还?
一个念头灵光一闪般出现在脑海,阿若霎时兴奋地凑近他仰起头,“苏疯……”
“我说你……”考量了一下,还是不放心这对兄妹,苏子锐转过头打算好好地告诫一下别乱插手。
四目相对,那双寒潭般的眼眸骤然深沉,目光闪动间隐约有无法名状的复杂之色,似有什么掩藏在那一抹清冷之下,心跳骤然加快,阿若理智上知道需要退离,却无法动弹般直愣愣地看着他。
杏眸仿佛在谋算什么,狡猾灵动,似有星辰,翘挺的鼻端与他的靠得几近,他却无意退后。笑话,穷凶极恶之人也未能让他退一步。
“想什么呢?”
他的气息拂在颊边,阿若耳根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宛如呢喃般道,“那个……我,我请你吃饭?你还没试过千里香的菜色吧,那可是……”
“好。”
“扬州一绝……诶?”
姑娘懵然的模样惹得他发笑,像是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在心弦上划过,撩动轻颤。薄唇轻扬,他眉眼难得褪去冷意添上柔和。“傻了么?”
这傻乎乎的模样太招人了,他都想要轻抚她的头。
“不,”阿若骤然回神,局促地后仰,“你答应得太快,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那,你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地出现?”
“快了。”苏子锐手背支颐,懒懒地侧头看她。这次能拖这么久,少不了北里提早现身布局,如今在暗处已没什么作用了。
“哦?那苏疯,所以洛尹做了什么?官银是他贪墨的吗?可是才十万两,对他来说能做什么呢?”打了个哈欠,阿若锲而不舍地追问。她也不是财大气粗,而是代入洛尹的位子去想。十万两官银是平民一辈子难以企及的,但对于出身洛家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不都说了无可奉告吗?”
“扬州有官员上门谈贷款,难道是想要拿那些官银来放贷给商人,赚利息差?”阿若被秦霜带过一段时间,对这些也不是一无所知。“可十万两现银也不算很可怕,就算是被你找回了,洛家咬咬牙也能填上……除非,是更大的数额,洛家都无力那种,痛!”
苏子锐见她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抬手弹了她额心一记,看着那洁白的额心现出一抹微红,不知为何心底竟有丝快意。“说了多少次,别胡乱入这些局。”
“可是……”阿若忍下一个哈欠,逼得眼泛泪光,才缓了声音道,“这花前月下的,不谈这些谈什么,你倒是找个话题啊?”
听出了她自比为花,苏子锐扭头低笑,“困就回去睡吧。”
“不嘛……躺不下难受,”她不想压着胸口睡了,“说说看,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嘛?”
“不是。”
“那是怎样?”
“无可奉告。”
“你很不会聊天哦。”
悠远的夜空中,明月静谧而优雅地悬挂,洒下银白光芒,仿若一切都被这温柔的月色所笼罩,时间一切的人和事也变得宁静而祥和。
女子软软的笑语伴随着男子间或赏面的回答轻扬,如水纹般,慢慢回归平静。
苏子锐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深邃的眸子含着审视低垂望向靠在他肩膀撑不住已然入睡的姑娘。她嫩白的脸颊就这样抵在他肩侧,压起一小坨肉,煞是可爱。
手指动了动,他眸色深沉,抬起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用了点力,姑娘不依地蹙起眉哼唧了下,却没有醒来,原本白嫩的脸颊被掐出了一抹红,看起来有了些血色。
可算是……比之前的苍白顺眼一些。
满意地挑眉扬唇,他闲适地后仰靠在雕刻着海浪与鱼尾的龙吻上。因他的后退,原本靠在肩头的姑娘滑了下去,靠进他胸膛。
怕她摔下去,他舒臂把人环住,若有似无的桃花香萦绕鼻息,如梦中一般,只要稍微用力便能……
软软的气息拂在领口,喉结暗暗上下滚动,寒眸轻垂,掩去眸底那些躁动,神色平静如水。
良久,他低声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满她太过随意,还是讽刺自己剧烈紊乱的心跳。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怀中的姑娘轻翘起唇角。
嘿嘿,赚翻了。今晚的苏大人,一定是被夺舍了。
夜色如水,秦府的另一边,那些私密的爱语方歇,帐帘之内,隐约透进些许亮光,昏暗而暧昧。
“我说……”娇软沙哑的嗓音才起了个头便没了下文,似乎是累极。
良久后,才又软软地响起,“你就这般放心?”
齐绍真长指缠绕着妻子乌黑柔顺的发丝,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我要起来……”困极的嗓音间歇了一下,才挣扎着再响起,“我要看看是谁,能让你放行……”
低低的闷笑声断断续续,“别担心,是她信任之人。你忘了吗?那孩子若是信任谁便会亲近谁,我们若若啊……要哄一个人,能让人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给她把玩的。”
被吻得完全说不了话的人好不容易才理解了这句话,心一松,头一偏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爱人的笑语犹在耳边,今夜好眠。
师兄想要找下一个监护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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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扬州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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