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陈默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准确地说，是整个设计部都亮着灯，因为没人敢在她之前走。
她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眼睛里的血丝比设计图上的标注线还密。
“这是方案？”她抓起一叠打印纸，深吸一口气，克制不住地加大音量“小学生手工作业都比这强！”
实习生抖得像只被雷劈的鹌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敢掉下来。
“重做。”陈默面无表情，“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能用的东西，否则你直接滚蛋。”
实习生抱着文件落荒而逃，差点在玻璃门上撞出个人形凹痕。
总监听到熟悉的动静，从办公室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快步走到陈默办公桌前。
“小陈呀，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的呀！你看，自己身体最要紧嘛！”
总监对着陈默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精致的妆容下也掩盖不住疲惫感。她抬眼扫过陈默一丝不苟的办公桌，目光落在垃圾桶里剩一大半的外卖面条盒上。
“小陈呀，”总监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还有一定要好好吃饭！我手下就靠着你了！”
说着又抬起头，大声对着陈默工位后一个个耷着眼的组员说“默姐也是怕你们在这里工作学不到东西，特别是实习嘛，前期收入不重要，学习经验是最重要的！学会到才好涨工资嘛！大家都辛苦了，今晚的夜宵等会儿我来请！”
说完，总监熟练地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转身哒哒哒又急忙回到工位去了。
陈默知道，她的工作也没完成，不然这会儿早走了，哪儿来的机会和稀泥？
不过这话确实是有道理的，陈默低头看了眼垃圾桶里的外卖盒，从鼻腔叹出一息长气，更烦了。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脏突突跳得像是要造反。
“真没用。”她低声骂了一句，伸手去摸抽屉里的止痛药，结果摸了个空——昨天就吃完了。
她掏出手机，想叫个跑腿送药，屏幕却突然跳出一条未读消息：
妈：【小默，妈妈最近手头有点紧……】
陈默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三秒，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一个字没回，直接锁屏。
“先搞定方案再说。”她对自己说，顺手抄起咖啡灌了一口——凉的，真苦。
手机屏保里泛黄的老照片无声地亮了三秒，十岁的陈默和面容一丝不苟的老人站在家中二楼阳台，背后门框上还有彩笔记录身高的痕迹。
而这房子，现在正挂在二手房交易平台，价格后面跟着她根本不想数的五个零。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杂念丢出脑海，双手仍然不停地在方案上打出噼里啪啦的动静。
凌晨四点零六分，她的心脏终于决定正式罢工。
胸口猛地一疼，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呼吸瞬间卡住。陈默下意识去抓手机，脑子里却闪过合同上的违约金条款——
“tmd，不能耽误工期……”
手指刚碰到拨号键，眼前突然一黑。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片血红色的雾里。
“什么鬼地方？”她皱眉，第一反应是甲方终于把她气出幻觉了。
远处传来小孩的哭声，细细弱弱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闭嘴！”她条件反射地吼，“哭有什么用？！”
哭声停了。
突然一束白光刺得陈默眯起了眼。
她本能地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冰冷、光滑，触感像是某种巨大的黑色岩石。
光芒的源头在她前方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石厅？穹顶高得没入上方的灰暗雾气，看不清尽头。四周是同样材质的黑色墙壁，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或纹路，只有一种沉重的压抑感。
大厅中央，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类人的存在。
Ta穿着一件样式极其古朴、没有任何装饰的灰白色长袍，袍角垂到脚面，遮住了所有身体曲线。兜帽压得很低，阴影完全覆盖了面容，也分辨不出年龄和性别。
这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本身就是这空间的一部分，无声无息，毫无存在感。
“欢迎来到溯光之境。” 陈默没说话，只盯着ta的下巴，判断那张嘴是否开合。
“你死了。”对方说，“但没完全死。”
陈默不悦：“你谁？”
“守钥人。”对方开口，“想活回去，就得先修正遗憾。”
陈默冷笑：“演短剧呢？我遗憾的事多了，你打算从哪件开始？”
守钥人没回答，只是指了指她的胸口。
她低头一看，心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破旧的零钱布袋——瘪的。
规则很简单——”
“等等。”陈默打断，“我凭什么信你？”
守钥人好像叹了口气：“你可以不信，但你的心脏已经停跳七分钟了。”
陈默沉默两秒，意识到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一瞬，她被传送到一个纯白大厅，另外两个人已经在那儿了。
一个中年男人蹲在角落研究自己的扳手钥匙，另一个年轻女孩正捧着撕碎又粘好的纸片掉眼泪。
陈默扫了一眼，低头丈量着和两人的距离。一边不自觉地不悦皱眉，她不喜欢掉眼泪的人，特别是女孩。
女孩抬头，正撞上陈默的目光，她眼圈通红：“你、你的钥匙是什么？” 出人意料的，她声音很动听。
陈默愣了一瞬，还是动手扯了扯零钱布袋，没说出一个字。
女孩缩了缩脖子，没敢再问。
陈默往墙边一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袋上的破洞。
这个布袋——
外公死前一周，她还在加班，没来得及把第一笔设计费换成硬币，塞进这个他攒了半辈子的破布袋里。
内心猛然窜出一股邪火，她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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