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苏昌河作为请客的东道主，率先举杯开口道：“听掌柜的说，这秋露白是天启城中有名的酒，专门用快马运过来的，是少有的佳酿，既是有缘，大家碰一杯？”
喝啤酒尚且还能喝二杯，喝白酒肯定不行，跟着倒了一杯，苏暮雨做个样子举了举杯，却没有真的去喝，苏昌河见状喝完自己的又去伸手拿过苏暮雨面前的酒杯，作势责怪道：“暮雨，不是我说你，都是救过你命的朋友，又难得聚在一起，你怎可如此扫兴呢！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苏昌河嘴上说着贬低的话，心里却乐开了花，不喝好啊！再次举起苏暮雨的酒杯，赔罪似地敬向俩人，歉意满满道：“我的苏家主不甚酒力，就只能由我这个做大家长的替他喝了。”
苏暮雨倒是无所谓他把自己的酒喝掉了，反而还微微一笑拿了个空碗给他满上了一大碗：“大家长酒量这么好，不妨多喝一些。”
本草纲目中记载秋露白，色纯味烈。这么能喝，多喝点出点洋相助助兴，岂不是更好。
慕青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英气的眉宇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苏暮雨如此作小伏低，看来日子是真的如他说的不太好过。
接下来苏昌河又客套地问了问慕青师从何门何派，不打不相识之类的豪言壮语，慕青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了一句：“在下无门无派，承蒙云大家长欣赏，荣幸之至。”
至于慕泽言浅聊了一下才知道，他跟易卜一样是天启城权贵子弟，只不过他这一脉受当今圣上赏识，发展得尚好。上次找自己麻烦，也是因为他表兄。
当然也可能只是他自己认为的不错，几日的相处，苏暮雨发现他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做事容易上头，大方但头脑简单。
气氛还算融洽，大半个时辰过去，桌子上的菜吃了大半，见苏暮雨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慕泽言喝了不少杯，有些晕乎，开始渐渐吐槽了起来：“苏暮雨，你看你瘦得跟个鬼一样，风都能吹跑，每次要你多吃点饭跟要你的命一样。”
闻言，苏昌河扭头看向俩人，皮笑肉不笑道：“除去东君，这还是我第二回听到有人吐槽我们暮雨像个鬼的形容词，要知道他在我们暗河是头号美男。”
“既然前面也有人这么说，那就说明我的点评到位了。”慕泽言突然起身走向门口，苏暮雨还以为他要直接离开呢，谁知道他只是叫了个小厮过来要求加菜。
人家形容的是鬼魅，相差一字，意思相差十万八千里，苏昌河只把慕泽言当蠢猪看待，懒得于与他较真。
加菜？饿死鬼投胎呢，就在苏暮雨暗自腹诽的时候，谁知道慕泽言只是命人拿着菜单给自己再挑几样，“这回你依旧可以挑最贵的点，这顿饭由我买单。”
“慕公子，好大方。”苏昌河眯了眯眼，脸上却依旧挂着假笑，喜怒不明的样子。
苏暮雨特意看了一眼苏昌河，不同于平时，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寒凉的，这个慕泽言是傻子吗？明目张胆地惹苏昌河这个出了名的疯子做什么，毕竟慕青不可能十二时辰围在他身边保护着他。
“这秋露白，好喝是好喝，就是容易上头。泽言怕是醉得不轻，忘记了今日请客的是大家长了。”慕青先是朝着苏昌河歉意地做了个揖，再对着慕泽言规劝道：“泽言若是好客，不如下顿再请回。”
显少看到慕青说这么一大段的话，苏暮雨看了看菜单，加点了道油豆腐，这个是苏昌河喜欢的一道菜，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希望可以收一收他的杀心。
对面的慕泽言依旧踩着雷，不屑地道：“你吃点好的吧，豆腐这种廉价的菜品就是我们府上的下人平时都不吃的。”
也不是小孩子了，苏暮雨实在不能理解慕泽言是怎么做到说话毫无分寸的。就他这毒嘴，能安稳活这么大不被人打死还真是幸运，当然也有可能他只对自己这般趾高气扬的。
是时候该提醒这位大少爷了，苏暮雨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清冷冷道：“想吃什么是我的自由，我也不需要别人认可我的品味。还有慕大少爷，虽然你对我有恩，但我不是你的仆人，不要总对我大呼小叫的，这样不好！”
说出来舒服多了，希望慕泽言能够有所改正，苏暮雨将菜单递给小厮：“就加这道。”
总？听完苏暮雨的话，苏昌河目色沉了沉，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苏暮雨在慕泽言那里受的委屈必定不少，挨骂是家常便饭了，想到这里苏昌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可以肯定的是苏暮雨对这个慕泽言不是很喜欢，这是件好事情。
从来不知道苏暮雨口齿是如此伶俐的，慕泽言被怼得哑口无言，过去那些天他总是沉默寡言的，原来他不是木讷，他只是在忍，现在不想忍了，大概是因为苏昌河在吧。
小厮迅速将菜传了上来，苏昌河大方地掏出一块银锭打赏。
话本里苏昌河也曾给老奶奶留下过一块银锭，苏暮雨觉得苏昌河心肠也是不错，夸赞道：“大家长真阔气，每次吃油豆腐必定留下一个银锭。”
苏昌河漆黑的眼眸突然亮了一下，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且苏暮雨又遭受魔功反噬，意识错乱，依旧还能记得。
反噬过后的暮雨相较失踪前要天真明媚许多，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清纯俏皮的一面。如果他的家没有覆灭，没有轮流到暗河，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就该是风光霁月，明艳张扬小公子吧。
俩人突然咬起耳朵，慕泽言这才发现苏暮雨的衣服和苏昌河衣着看起来像是里外呼应的，刚刚只顾着看苏暮雨，没有发现这一点。
已经吃得够饱了，点这盘油豆腐不过是为了安抚苏昌河的情绪，不要去记恨慕泽言。苏暮雨单手支着脸，将油豆腐推到苏昌河的面前，薄唇上扬：“一起吃吧，我吃不下这么多。”
苏昌河目光缱绻地看向苏暮雨，面前之人，俊秀面庞，一切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未曾变过，要不是面前还有两个不应景的人在，苏昌河真想吻上苏暮雨。
一眨眼整盘的油豆腐已经被苏昌河消灭殆尽，期间苏暮雨意思意思夹了两个，边吃边不禁感叹，苏昌河的饭量真不是一般的大，人家是吃一点就饱，他是吃饱了还能再吃不少。
慕青默默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苏暮雨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好大的变化，但是苏昌河却和刚刚大不相同，不同于刚才的假笑，淬满寒霜的墨眸一瞬间变得柔情无限，那感觉像是冰封千年的雪突然融化了。
突然就明白昨日苏暮雨为什么那么着急要回去了，想来是苏昌河对他掌控严厉，只是不知道俩人是否心意互通，还是苏昌河单方面一厢情愿。
看着俩人同吃一盘油豆腐，慕泽言只觉得心中一阵沉闷，双眸紧闭了闭再度睁开，语气有些落寞道：“慕青，这酒喝得头疼，吃好我们就先走吧。”
听到慕泽言的话，苏昌河顿感这小子也不是尽讨人嫌的那种，起码现在很需要清场的时候，他还挺识时务。
苏昌河站起身，客套地笑道：“慕兄看起来的确是醉得不轻，回去的路上可要当心些。”
进行前，慕青抬眸看向苏暮雨，只见他依旧单手支着脑袋，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桌上的筷子，走神得厉害。
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但是功总归还是要练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藏于袖中的书拿了出来，轻放在了苏暮雨的面前。
瞧见失而复得的心法书，苏暮雨一秒回过神，雀跃地拿起，刚起身就撞上苏昌河探究的目光，他的脸色不知何时黯下来的，明显是动怒的前兆。
该怎么解释才能合理呢！大脑飞速地运转，苏暮雨抿着唇，一脸无辜道：“定是昨天去买鲜花饼的路上掉的。”
苏昌河满脸不信，苏暮雨只得扭头看向慕青，故作惊喜道：“慕青你是怎么捡到的，这回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担心慕青说漏嘴，苏暮雨急忙侧过脸，右眼眨了眨抛出个眼色，这样的苏暮雨灵动又俏皮，是从来没见过的，慕青恍了恍神，小半晌才道：“当时看着眼熟就顺手捡起来了，你收好别再掉了，我们先走了。”
慕泽言，慕青走后，包厢内一片安静，苏暮雨不敢去看苏昌河，低头装假看书。
就算要训人，也得先回去了，苏昌河若无其事地将手搭上苏暮雨的肩膀，语气温柔：“吃好了吗？”
“嗯嗯。”苏暮雨点了点头，乖巧道。
苏昌河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回去了。”
一路上苏昌河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时不时还吹着口哨，眼底却是一片火大，几次对视上苏暮雨都渗得慌，手指紧紧抠着伞带，不敢作声，只希望刚刚糊弄成功。
走到巷口的时候，头顶上荫荫细柳垂在脑袋上，苏暮雨走神厉害惊了一下，苏昌河见状还贴心抬手掸了掸，末了还不解气地扯下来了数根，缠在了手背上。
这男人太睚眦必报了吧，几根柳条垂在头上，他也能一气之下薅去这么多根！太恐怖了，更是抠紧了手中的伞带。
对上苏暮雨战战兢兢的表情，苏昌河一如往常痞笑着扬了扬嘴角，眼看着就要走到了，不知道这柳条抽在屁股上够不够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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