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准的可怕，大雪如约而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将整个伦敦笼罩在阴霾之下。
雪花不是成团落下的，而是成团坠地，在触地是发出同样的叹息。
但从某种意义来说，雪对我是种眷顾。
伦敦的雪向来吝啬，像人们谈论感情时出口的犹豫。可今天有所不同，难得的大雪肆意的覆盖着查令十字街的红色电话亭，又躺在泰晤士河的河面上，忍受融化的痛感。
我很快以这种幸运的理由说服自己，如果不是的话，我又怎么会在伦敦的雪里遇见她，可以现在和她并肩在同一把伞下走着。
我庆幸自己的幸运，感谢她的回应，如果我是被雨水打湿的纸船，温舒月就是托起我的那湾静水。
伦敦的阴郁在我骨缝里扎根多年，直到她撑着伞出现，伞沿的雨滴串成水晶帘，而她在帘后对我伸出手，我拉上，温暖自指尖探入体内，我贪婪的汲取。
她的温柔是带着治愈力量的。当我被自我怀疑的荆棘缠绕时，她总能精准地找到那个最痛的结，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解开。
就像此刻，雪粒扑打在我们的伞面上，她忽然停下脚步，将我冻僵的手揣进她大衣口袋。羊绒内衬裹着体温，她的指节轻轻扣住我的指腹——那里有昨天折纸鹤时留下的伤痕。
"疼吗？"
她呵出的白雾拂过我结霜的睫毛。我想回答，却发现喉咙里哽着太多未出口的感谢。她特有的沉静，将我从被折磨的深夜打捞出来，像打捞一件被暴风雨冲上岸的瓷器。
“不疼的。”我狡辩道，有些大胆的回勾她的手指，不想要她生气。
“不喜欢撒谎的人。”她轻声说，却没有放开我的手，我看着她紧抿的唇线，读懂了她的情绪。
“真的。”我放软声音，想起她之前的话，于是直接索性把我**的心捧到她面前，“如果是给你折的话，这点伤口算不了什么，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忽然停下脚步，我吓得不敢再看她，可她只是低下了头，在包里翻找，找到了一个创可贴。
“伸手。”
她命令道，语气却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当她的指尖抚过我的伤痕时，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疼痛感不及对她心动的万分之一。
食指被绑上独属于她的束缚，像一道独特的烙印，覆上指纹，解读我的心里。
她忽然收紧手指，将我拉近一步。伞面倾斜，雪花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却没有立即融化——仿佛连冰雪都不忍打断这一刻的温存。
我低头看着我们相缠的手指，只希望这条雪路，可以变得再长一些。
走到公寓楼下，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打开门。玄关处还散落着昨夜折纸鹤时留下的碎纸屑，茶几上摆放着未收的咖啡杯，杯底还沉淀着干涸的肉桂粉。
“有些乱。”
我慌忙去拾那些纸屑，却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声。温舒月弯腰捡起一只掉落的纸鹤，动作优雅得像在拾起一片羽毛。
“昨天折了太久，不小心睡了去，就……压扁了。”
我嗫嚅着，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揉着衣角。那些被压皱的纸鹤可怜巴巴地瘫在茶几上，翅膀歪向一边，像极了受伤的小鸟。
她笑的更为灿烂，纸鹤被她放到手掌中央，又从包里取出小小的喷雾，对着纸鹤喷了几下，奇迹般地，那只纸鹤开始舒展，渐渐恢复了挺立的姿势。
“每个折痕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有自己的意义，和使命。”
我看着那只小小的纸鹤，如同看见自己，在她手上生机焕发。
“这是我带给你的书。”她在我愣神之际，从包里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牛皮纸包，四角折的一丝不苟。浅色的细麻绳缠绕其上，系着一小直新鲜的松针，和两颗棕褐色的松果，散发着冬日森林特有的冷冽气息。
我接过时，指尖触到纸张上细微的凹凸纹路——那是她亲手绘制的浮世绘纹样。打开来看，是一本《飘》，翻开扉页，有一行崭新的笔迹:
“我们的故事会比明天更长久”
——舒月
圣诞快乐
我站在壁炉旁，褪下外衣后，唯留的黑色衬衫的袖口被随意地挽到手肘。黑框眼镜有些下滑，我却无暇去推——双手正紧紧攥着她送的那本《飘》，指节都泛了白。
炉火将书页上她的字迹映得格外清晰。我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些笔画都染进视网膜。长发垂下来，有几缕不听话地黏在突然发烫的脸颊上，被我的泪珠困住，怎么也拨不开。
“圣诞快乐”中的“乐”字，被我的眼泪砸花，我慌乱用衬衫袖口去擦，不想弄坏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她握住我的手腕，凑近时，发现了我泪光满面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捧起我的脸，用拇指轻轻拭去我眼角未落的晶莹。
“怎么哭了？”
她的手指顺着我的脸颊滑到耳后，把那些被泪水黏住的发丝一一拨开。她的动作很轻，连呼吸都放得很缓。
“字，花了。”
我蹭蹭她的掌心，有些抱歉地看着她，又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羞赧。
“你很喜欢我的字？”
“嗯，很喜欢。”
也喜欢你。
“那我再给你写，不哭了好不好？”
完全是哄小孩的样式，让我想起母亲对待犯错还委屈求安慰的幼童。她的宠溺，让我置身幻境一般，享受却又担心失去。
“好。”
我看着眼前朦胧的她，离开我身前的一举一动，知道消失在视线。我感受到背后的体温，是她贴了上来。我感受到我的手被握住，手中被塞了一只笔。
她的发丝落在我的锁骨，因为身高差距，她不得不半跪着，才能将已经盘腿坐在地毯上的我圈到怀中。
笔尖被她的动作，或者说是我们的动作带动，写下:“颜序要天天开心。”
最后一笔被她拉的很长，她胸膛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一并还有她加速的心跳。
我听到她说:“我们不止一个圣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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