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人十二点时才散。任山见月色皎洁，犹豫再三还是于凌晨一点起身，出酒店踱步到旁边白鹭公园。月下的公园树影重重，静谧无人，惟风拂过枝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月华之处，银光漫漫。任山直往公园深处走，但觉生趣盎然，花草树木莫不无声跃动，丹田处那缕真元动念间化作气旋，慢慢缓慢转动，几缕月华被扯过来，宛若飞虫，绕于体外。
赤精子传法有云，上古炼气士大体分三个阶段，炼精、炼气，化神，据说至“化神”，无处不可修行，日精月华自动入体，可魂寄于外、勾连万物。任山自知如今不过炼精阶段，与化神差不可计数，却已有此等特异，遥想可知上古练气士搬山倒海之威能，也愈发明白绝天地通之必要，否则何来如今的科技文明。
任山待择地盘坐时，扭过身看向入口方向，隔着疏木依然瞧得分明，刘璐瑶正背着手，面视平静的莲叶片片的水塘。
他打消炼气的念头，回去找刘璐瑶。刘璐瑶看着暗处浮现的身影，先是戒备的一退，不过很快认出是任山。
“这么晚还不睡？”两人有同样的疑惑。
任山靠过去，月光下刘璐瑶的五官轮廓有些模糊，白皙的面容映着月光，透着别样的观感。
“睡不着啊，再说明天不用我开车。”
“嗯。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余后却是一阵冷场。
刘璐瑶觉得有必要先说几句，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两人仿佛消除了职场上差距，一如初入社会的当年。那时候他与她相处，反是看似木讷的任山话更多。
她有些期待的看向任山。任山表情却有些犹豫。
刘璐瑶随即打开手机，刷了几下微信，抬头笑道：“走不走？我开始犯困了。”
任山摇头：“你先走吧，我再逛逛。”
“好。”
刘璐瑶转身离去。任山看她安稳走过马路，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
接到刘璐瑶聘任通知那一刻，任山懵过半分钟，然后若无其事的转发。经理还特意让他“来一下”，问了些有关刘璐瑶的情况，显然，经理知道些他与刘璐瑶的渊源。此后两人接触虽廖廖，但关于她的记忆却被一点点拾回。
在内蒙古散心时，任山认真盘了对刘璐瑶的感情，结果当然是……从入职培训到现在，好感或者说仰慕从未消失。悸动不算强烈，但一直在。期间任山没对第二个女人动过心。不过他认为自己社交圈小、素质不高、异性缘差，故还不足以说明刘璐瑶的份量。
办公室的消息总是灵通的。甫一亮相，刘璐瑶就以果毅、干练的职业形象受到员工初步认可。任山听到的对刘璐瑶的评价也以正面为主，包括分公司几个元老。以她不过三十的年龄，前途可谓光明。
任山倒不因此自轻，但要命是，刘璐瑶是他直属上司。在特定环境下，两人地位的不平等就是客观现实。
任山想，等那天挂念没了，也就算了。
何况，刘璐瑶这些年情感生活怎样，他其实也不太清楚。
真是庸人自扰。
但为什么隐隐的还是有不甘心呢？
其实，按流行的修真小说设定，任山如今心态属于“叩心门”，赤精子所传炼气术虽不讲求玄而又玄的“道心”，但也要求静心诚意，倘念头纷飞，淬华也是不能的。
翌日上午，四人退房，驱车出发。一路上刘璐瑶靠在后排假寐养神，任山借着与姚清二人东拉西扯才安抚略有不安的心绪。
十点左右车到龙虎山景区。假日末尾了，景区里仍是游客如织。老幺好不容易才找到车位。
四人检票，坐观光车先去了无蚊村。无蚊村无甚么特色，村边是泸溪河，对岸山崖陡峭，轮廓奇形，倒值得驻足一观。不一会，跟着人流，四人上车至上清镇，尔后直奔天师府。
任山至龙虎山另有目的，入天师府后，打量一圈，见人多喧闹，三人又忙着打卡拍照，也就不打招呼，自顾自快步走开，费了一番功夫，将偌大天师府上上下下仔细寻了个遍。
三人再遇着任山时，都没给他好脸色。刘璐瑶盯着他不说话，姚清直哼哼：“咋回事，怎么一个人跑了？”老幺跟着笑他：“追那个美女去了？”
任山连连摆手，露出无奈表情，说自己想找厕所，然后就没头苍蝇般乱转。三人兀自不信，但也不会真将这插曲放心上。姚清指着任山，半嗔半笑说：“回去就你开车！”
刘璐瑶一愣，抿了抿嘴想开口，任山已故作肃容回答：“遵命，姚……司令……”
下午四人又匆匆爬了上清山，坐缆车下山后就走向停车场。原计划就是今天返程，四人轮流开车。路上刘璐瑶却提出同任山坐动车回。
姚清不舍的劝着，刘璐瑶轻声说：“你们带我们要多跑几十公里，没必要。反正坐动车也方便。”
任山之前收到刘璐瑶的微信，提前于12306上买了同一班的票，遂展示购票界面给姚清看：“运气这么好，四点半这班还有位置，不坐多可惜。”
老幺撇了撇嘴，在姚清耳边嘟哝两句。姚清心领神会般“噢”一声，松开拐着刘璐瑶胳膊的手，表情由沮丧转雀跃，叫道：“那我们就走了，你们也赶紧一块回吧。”
刘璐瑶假装没发现她脸上的怪异，叮嘱一句“开车小心”。
任山从车上拿下两人行李，然后肩背手扶，在手机上下好滴滴单子，等待间隙，刘璐瑶走开五米远，目视姚清二人开车离去，高高扎起的马尾掩不住她修长的脖颈。
任山忽然喊她名字，刘璐瑶回过头：车到了？任山摇摇头，尴尬一笑道：“没事———明天就该叫你刘总，今天还可以是璐瑶。”
刘璐瑶走近拉过自己的拉杆箱，干笑一声道：“没想到……人情世故还挺懂嘛。”
开车时间四点半，感觉挺宽裕，但路上却不时堵塞，抵达安检口时临近检票。
前面至少还有十个人。
刘璐瑶扫视到右侧有个紧急进站口，跑过去说明情况并出示车票。工作人员打量刘璐瑶以及跟着的任山，点头、核验车票。
任山抓起刚通过安检仪器的两件行李，两步就“蹦”到检票队伍，回过神，刘璐瑶还站在安检出口，呆呆看着他。
哎呀，着急了！
从安检出口到检票口接近十米，方才任山心血涌动，不自觉就调动那一缕真气，二十余步并作两步，在刘璐瑶看来，不外乎是冲刺过去，只是过于迅捷了吧。
任山略慌张的环顾一圈，幸好场内均为赶车之人，没多少余心旁顾他人，但还是有两个年轻人疑惑的投他一眼。他忙避过眼神，将拉杆箱递给小跑过来的刘璐瑶。刘璐瑶顺手接过拉杆箱，双手比划着距离，盯着任山：“你怎么过去的？l
“就这么跑过来……”任山说着以拿票的动作躲开她的眼神。
“太夸张了吧？这么快？”
“这不着急嘛？我大学体育就很好，再加上最近健身锻炼………”任山假装平静的解释道。
“那也太厉害了点吧？”
刘璐瑶“哦？”一声，上下打量他，之后虽随着队伍步履不停，但表情始终狐疑。不过这很快被她搁下来，暂认定为自己恍惚了，因为要挤着上车。
两人虽同一车厢，却一个2排、一个10排。任山让刘璐瑶就近坐下，帮着放好拉杆箱，自己侧身挪到10排，坐下后才长吐口气。
车祸后，任山就觉身体有质的变化，不仅耳聪目明，爆发力、耐力更远超原本，估摸接近国际健将水准。炼出第一缕真气后，他若神念一动，那丹田真气如会如发动机一般高速旋转，更有无穷气力流向四肢。只是任山还无法精准控制这缕真气，心神一失守，表现出来就是身体失去控制。
但练气这事说不得，不会有人相信，谁会信？如果有人相信，更麻烦。那么不说为妙，烂在肚子。如此，一方面要控制行为，不表现异常，另一方面打好腹稿，想好说词，大概其能搪塞过去。健身锻炼是好主意，那今后就要多跑步多撸铁，甚至积极参加公司运动会拿名次。
任山如此脑子转一圈，放下心，才留意刘璐瑶发了好几条微信。
他一激灵——不会是让我参加运动会吧？
一看，果然。
刘璐瑶布置任务：计划下月举办秋季职工运动会，请下周二前初拟活动方案，并带头参加比赛。
唉。
节后第三天，也即周二，刘璐瑶主持召开分管部门协调会，会上讨论任山初拟并经卢总修订的运动会方案，几个后勤部门提了几条建议。公司惯例每年春秋各安排一次运动会。刘璐瑶作为员工时就很热衷，当了副总自不会舍下，但减少竞赛项目，增加比赛福利，倒也令几个部门经理松了口气。
运动会就是团建。团建向来是上头热、下面冷，却又不能不弄。如果活动福利够好，对年轻人也会多吸引力。那类力图“整治职场”的年轻员工终归是极少数，至多消极对抗。
协调会后，卢总就召集办公室十几名人员开会。运动会由工会主办，工会主席是退居二线的前副总经理兼着，工会办主任又因病住院，卢总这个工会办副主任就得承担筹备责任。工会办负责大头，办公室也有具体任务，包括宣传、联络、计分等。卢总详细解读过运动会方案，揉揉眉间算缓口气，才笑道：“接下来就要大家踊跃报名了。100米、1000米、跳远、跳绳，这四个项目都要有人报名。别指望我啊。”
大家会意的一笑。卢总年轻时敢打敢拼，属于抽烟、喝酒、团建、出差积极分子，四十岁后身体机能下滑，胃部还做了手术，就戒了烟，也基本退出应酬局。
卢总继续：“不管参不参加，我们反正都要去。参加了就能拿幸运奖，奖品你们也听到了，还不错。沚沅你怎么样？”他点了对面那名短发女生的名。
沚沅姓李，是今年才入职的新人，未过耳的黑发、略高的鼻梁，让她显得很干练。几个月相处下来，任山对她印象深刻，因为她不怯场。只听她点头道：“没问题。我参加一千米，平时都有跑的。”
“好，好………”卢总又陆续点名。李沚沅带了个好头，所以很快就把报名事情定下来，除了男子100米。
任山不等卢总开口，就说：“这个我来，不过不保证能拿奖。”
卢总哈哈一乐：“你又藏拙，刘总可说你速度很快哦。”在这里，卢总“咦”了一下，怎么有点怪怪的感觉———他马上抬高声音：“那今天就这样，散会——李总，你再留一下，场馆和吃饭问题我们俩讨论讨论”。
周日晚，天阴沉，夜幕垂得很低。
见月亮始终不出，任山在出租屋也憋不住，换上长袖短裤跑鞋，慢走到江边准备跑几圈。
任山测过，在不催发真气的前提下，一公里2分钟左右，很厉害但未超越正常人类的范畴，如果尽力催发真气———好吧，任山还没敢试，因为不想浑身刺痛。
任山跟在一支夜跑小队后面跑，边跑边留意在江边休闲的人们。有依偎聊天的年轻情侣，有搀扶前进的老人，有摆摊卖矿泉水的红领巾，也有陶醉于自己歌声的中年歌神。
他又不时扫视暮色下的江面，感受下丹田那一缕静止不动的真气，想：如果至炼气境，能否一苇渡江？应该是不难的吧………如果刘璐瑶看到，会不会惊掉下巴………哈哈………。
“任总？”
一声娇呼打断任山的狂想。任山这才注意到身旁多了一人，个头到他眉眼，五官清秀、头发明显较短。
“李沚沅！”任山不会认错，就是比较意外。
“果然是任总啊。我就是感觉像你……你也夜跑啊？”李沚沅快言快语。
任山不知怎么想到那个饮料品牌“李子园”，不禁轻笑：“嗯。偶尔会跑，这不，要比赛了嘛——你住附近？”
“我家在滨江西路，离着五公里吧。”
“那你是跑过来的？”任山讶然。
“那当然，我们夜跑团平时一天五公里，周末一天十公里。到这差不多也要调头了。”
夜跑小队果真在前头折返。领跑的男生看见任山，停下来问李沚沅：“你朋友啊？”
“这是我同事，任山任总。这是我们夜跑团团长，超哥。”
“别，任总是瞎叫，就是普通牛马。”
“我这团长也就我们提的，我叫张超，和沚沅差不多大，你叫我名字就好。”
张超和他客气的握手，迈开步子，并提醒李沚沅早点跟上。
李沚沅点头，回身前问任山：“听说你和刘总是好朋友？”
任山一愣。
“好朋友吗？倒是一起入行，一起苦逼过。”
“任总有空带我一把，见下刘总。她和我姐还是高中同学呢，以前提起过刘总，夸她厉害。不过我姐嫁到外地，帮不了我。”
现在年轻人的野心就是这么昭然若揭的吗？李沚沅说的见面当然不是指工作场合的“见下”。任山心底笑了笑，总比自己没上进心好。
“行，都一个部门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龙虎山回来后，任山也仅与刘璐瑶有工作接触，私下聊天很少。
李沚沅眨眨眼睛，喊声“任总加油哦”就跑开。
加油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任山不想多想，漫步到栏杆旁，看着江上轮船徐徐驶过。江风带着淡淡水汽轻拂面颊，凉凉的很提神。
那就再跑一段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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