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
望着面前跟魏紫同出一辙的柳叶眼,成父再次追问道:“你……认识她吗?”
魏长赢愣了一下,迟疑地点头,“我母亲的名字就叫魏紫。”
此话一出,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成北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交替流转,皱起眉,“爸?究竟怎么了?”
成父的胸膛不寻常地上下震颤着,张了张口,想继续问些什么,却又噤了声。
他缓缓摇头,转身道:“……先去吃饭吧。”
成父闷头走在前,成北陆与魏长赢默默尾随其后。那特意清洗、切好的果盘转递到成北陆手中,他却始终只是机械地端着,直到苹果表面氧化发黄,都没生出尝一口的念头。
三人沿着旋转楼梯下行,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里一顿、一响,敲出不规律的节奏,成父神色一怔,耳畔恍惚响起年少时陪同父亲在教堂祈福时,那阵绵长而沉闷的钟声。
成家最初的日子完全可以用“食不果腹”形容。
赚不到钱,吃不上饭,如此恶性循环多年,逼得当初的成祖父不得不带着尚且年幼的儿子,将全部希望托付给命运,祈求生活出现转机。
只不过,真正拯救成家的不是主,而是当年在锦城摸爬滚打,开创龙头产业的魏勇。
现在锦城人人都对商家俯首称臣,可谁又还记得,三十年前的商家根本在这座城市排不上号,真正拥有领导权的,是魏家。
魏家祖籍不在锦城,多年前举家迁入后,他们从零起步,最初只是在城郊开了一家小型零件工厂,奈何厂房老旧,设备简陋,连招工都困难。
可就是靠着一门精湛的技术,以及一家人不怕苦不怕累的劲头,魏家在锦城一点一点打拼出名声,渐渐从无名小卒成长为本地最具影响力的产业龙头。
更难得的是,魏家并没有因此仗势欺人、垄断市场,反而主动带动锦城一带的小微企业,扶持本地供应链。他们愿意让利、敢于提携后辈,靠实际行动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成家的产业也正因如此慢慢有所成效。
产业代代相传,到了魏勇这一代,魏家的发展势头不减反增。他带领公司内部最精锐的团队,投入巨资研发核心技术,全面应用于产品设计中。
与此同时,一名叫商承志的小镇青年怀揣野心踏入锦城。
他不是本地人,没有背景,更没资本,有的只是自己的一腔热勇。他选中了魏家所在的领域,从最底层一点点往上爬,决意要学习魏家,甚至比它站得更高。
一开始,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不少人觉得他不自量力,甚至暗地里嘲笑他“吃不了几天热饭”。但谁也没料到,这个最初不被看好的年轻人,居然真能凭借一股狠劲儿和极强的学习能力迅速崛起。
他四处引入资本,从各地挖技术骨干,逐步搭建出自己的供应链网络。
几年时间,商家的雏形初现。
此刻魏家在锦城的地位仍无人可以撼动,商承志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勉强算个新贵。可越是被人轻视,他越是化质疑为动力,步步为营,逐渐把产业做得更大。
原先那些口出狂言的看客,转过头一个个换了副嘴脸,改口夸他有远见、有手段,甚至有人开始悄悄撤出魏家的项目,转投商家。
尽管如此,商、魏两家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下一代成年,商家的独子——也就是现任家主商以周,主动向魏家二小姐求婚,两家关系才开始进一步亲近,频繁往来。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双赢的开始,没想到好日子只维持了不到三年。
一桩突如其来的“产品安全事故”将魏家拖入深渊:一位年仅16岁的少女在使用魏家设计的智能产品时发生爆炸,面部严重毁容。短短几天内,数起“受害者”纷纷站出来指证魏家产品存在安全隐患,社交平台上铺天盖地都是控诉与声讨。
一时间,民愤沸腾,舆论一边倒。
魏家的声誉在一夜之间崩塌,股票暴跌、订单流失、投资人撤资、员工大规模离职。魏勇在连续三天未合眼处理危机之后,从公司顶楼一跃而下。他的妻子,也在同一晚留下遗书,服药自尽。两人双双离世,留下两个孩子,孤立无援地面对一切。
事发第三天,商以周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解除与魏家二小姐的婚约,理由是“观念不合”,却闭口不提这场灾难与自己是否有关。
妹妹从此销声匿迹,据说回了乡下老宅避祸;而哥哥则选择回到锦城追查线索,结果被人反咬一口,以“故意伤害罪”锒铛入狱,至今未归。
往后几年,魏家的产业被四散瓜分,原本的技术骨干被各方挖走,产业链也逐步被商家吞并。媒体不再提魏家,学校不再教他们的案例,就连曾经的员工,也小心翼翼地避免在简历中提起“魏氏”两个字。
于是,那场灾难的真相被封存在历史的年轮里,逐渐被众人淡忘,任由商家独坐高台,享尽荣光。
餐桌上,成父坐在魏长赢的正对面,再次细细打量起眼前人的长相。
看着看着,他的心猛地一跳,才惊觉,除了那双眼睛,魏长赢其余的五官竟跟商以周有七、八分相像。
按捺下心中沸腾的情绪,他替魏长赢碗里添了一筷子菜,解释道:“你母亲跟我是旧相识,你跟她长得很像,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吓到你了吧?”
魏长赢下意识愣住,连忙微微欠身,轻扶碗沿,“叔叔,您太客气了。”
“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她……病得很重,”魏长赢话音一顿,“在我18岁那年去世了。”
话音刚落,宛若一记惊雷直击成父的心胸,他的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却咬紧牙,尽力在两个孩子面前维持最后一份镇定。
“叔叔,”魏长赢犹豫半晌,“我从小跟着母亲在衢城生活,记事起就没见她离开过,您认识的那位魏紫阿姨,会不会……是同名的人?”
成父眼神一闪。
这孩子对当初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他抿了抿唇,须臾,才忽地笑道:“是吗?那可能真是我认错了。”
饭毕,两人临走前,杜阿姨追在成北陆身后,递给他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样式精美的奶油蛋糕。
“小少爷,知道您爱吃甜的。”她说,“这是我特意做的,您拿着尝尝。”
“谢谢杜姨。”成北陆一笑。
他委婉拒绝了司机开车送两人回去的想法,选择跟魏长赢漫步走回家。
路上,成北陆见身边人沉默不语,担心他因刚才的事不开心,便大幅度地摇摆着肩膀,不停地用自己的手背蹭魏长赢的。
“我爸今天确实有点奇怪,要是他说的话让你不太高兴,我替他跟你道个歉。”
“我没有不高兴。”魏长赢捉住成北陆乱晃的手,换成十指相握的姿势,“我只是在想,如果叔叔口中的‘魏紫’真的是我妈,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想起刚才魏长赢说自己母亲早已离世的话,成北陆不由得心里泛酸。
“或许在生你之前,阿姨一直是在锦城生活呢?你爸爸是衢城人吗?”他问。
“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爸爸。”魏长赢神色不变,“小时候我也好奇,偶然问过我妈一次,结果她说我根本没有爸爸,还嘱咐我说任何自称是我爸爸的人都是骗子。”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两人正好走到此行的目的地。
成北陆步伐一顿,侧身站在魏长赢面前。巷口的路灯光洒在他脸上,将那副疼惜的神情映照得愈发明显。
他嘴角抿成一道弧线,眼神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望着面前人眼里泛起的泪光,魏长赢没立刻回答,他下意识掌心发力,攥紧成北陆微微颤抖的双手。
老旧的入户门被风吹开又闭合,“吱呀”一声闷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魏长赢这才笑着回答道:“还有从小把我带大的婆婆,现在在衢城生活,我过年的时候就是回去找她。”
听到这话,成北陆点了点头,看上去放心了些。
“哦,还有一个人——”魏长赢故意卖关子,拖长语调道。
成北陆抬眼,好奇地竖起耳朵听。
魏长赢微微俯身,贴在他耳边低声道:“还有你。”
说完,在他脸颊轻轻烙下一吻。
怎料,成北陆却不甘示弱,忽地拽了把眼前人的衣领,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都不知道是怎么上楼的,只知道在入户玄关处,魏长赢的短T叠在成北陆的牛仔裤上;鞋柜旁,成北陆的两只鞋分散各地,一只在东,另一只在西。
细微的声响从卧室里传出,成北陆低笑了两声,嗓子哑得不能再哑。
他的声音在唇齿相贴中变得模糊不堪,“你这次……没有喝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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