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睡醒的都醒醒了!我最后再强调一遍啊——”辅导员拍了拍手,“场馆里面人流量大,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事直接电话联系我!”
队伍里哈欠连连,在辅导员嘱咐之后,才传来萎靡不振的几声回应。
她随即怒吼一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理解大家早起犯困,但这可不是松懈的时候。今天到场的嘉宾是学校费了很大功夫才邀请到的,机会难得,大家要好好表现!听懂的回答我明白!”
“明白!”
伴随着一声声高分贝的喊话,成北陆猛地惊醒,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昨天没能从宋青阳嘴里套出有关魏长赢一星半点的消息,他不肯罢休,心想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干脆就换一条新路。
于是,他登录自己的小号,在校内论坛各个帖子间不停切换查找,一直查到凌晨。
魏长赢在论坛里看似讨论度很高,然而绝大多数帖子都聚焦于他跟成北川,真正单独探讨魏长赢的内容寥寥无几。
即便成北陆再三搜索,也查不到除了入学时需要填写的基本信息外的任何小道消息。
时针和分针在表盘上赛跑,时间不知不觉间来到凌晨三点。
屏幕发出的微弱荧光刺得成北陆双眼生疼,他终于知难而退,一把把手机甩在枕边,略显郁闷地翻了个身,把脸朝向窗户的位置。
月色弥漫,繁星高悬。
半梦半醒间,成北陆好像走进了一间纯白色的屋子,屋子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窗户,只在屋中间立了两面镜子。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稍一恍神,两面镜子竟然全都浮现出魏长赢的脸——左边那面中的人围着围裙,眉目温柔;另一面中的则跟陌生人亲密相依,举止轻浮。
仿佛有人给这两面镜子下达了指令,它们同时旋转起来,把成北陆困在漩涡之中。
镜中残影交错浮现,魏长赢或笑或面无表情,成北陆额头冷汗直冒,他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是左边的吗?还是右边的?
又或许,两个都不是。
“喂——”
随着声音不断放大,旋转倏地停止,那两面镜子毫无征兆地在成北陆眼前炸开,细碎的玻璃渣划过,在他脸上留下道道刺眼的血痕。
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抬手去摸被划伤的地方,却只触碰到了一片冰凉。
“祖宗,你可算是醒了。”成北陆歪头去看,宋青阳正一脸无奈地说道。
“是做噩梦了吗?怎么满脸都是汗。”他摸了把成北陆的额头,“快起床吧,咱还得去展会门口集合呢。”
随着导员喊话结束,队伍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疲惫再次占据身体主导权,成北陆的头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进入梦乡遨游。
“醒醒吧你,大半夜不睡觉,早起肯定困啊。”宋青阳往成北陆嘴里塞了块薄荷糖,“来,吃块糖,这可是我高中的时候吃的灵丹妙药,提神醒脑可管用了。”
糖块在成北陆嘴里慢慢化开,薄荷的味道直冲鼻腔,他确实清醒了不少。
与此同时,大部队在导员的带领下有次序地走进场馆。
成、宋两人不紧不慢地跟在队尾,周围琳琅满目的展品映入眼帘,成北陆正眯着眼瞧得仔细,忽然感觉身侧一阵轻动。
来人小跑几步追上来,抬起手一把揽过宋青阳的肩膀。
他气喘吁吁道:“找到你了。”
声音听着耳熟,成北陆下意识朝那人看了一眼。
那男生看上去20来岁的模样,头发被精心打理过,隐隐约约能看清发丝间的几缕蓝色挑染。
展馆内温度高,他把羽绒袄敞开,露出的内搭上零星几颗铆钉点缀。看穿搭只觉桀骜不驯的人此时正满目笑意地望着宋青阳。
宋青阳一怔,猛地回头:“你真来了!”
“舅舅说有事不来你就真信了?”肖琛笑着,故意调侃道,“这么相信我啊?”
旋即,他跟站在一旁的成北陆对上视线,点头示意:“好久不见了,成少。”
成北陆也点了点头回应。
“去你的,”宋青阳唇角微微上扬,抬手拨弄起肖琛衣服上的铆钉,“你穿的这是什么啊,来看展穿成这样?我看你是打算下一秒就回Lies唱歌去了吧?”
“哪能啊,”肖琛低下头,轻声道,“我都说了,我是来找你的。”
此话一出,宋青阳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耳尖猛地烧红,明明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成北陆呆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好像“腾”地一下亮了起来。
“青阳,”肖琛突然开口,“你不是喜欢摄影吗?正好那边有个摄影作品展,我们一起去看看?”
宋青阳刚想点头应好,突然想到还没问过成北陆的意见,他连忙转身问道:“小陆,要不要一起来?”
“没事,你们去就好。”成北陆一秒都没犹豫,他假装环顾四周,“我正打算去别的区域逛逛,就不跟着你俩一块儿去了。”
宋青阳笑了一下,跟成北陆告别:“那一会见。”
两人的步伐渐行渐远,脚步声混在背景音乐中逐渐模糊,肩并肩朝展区深处走去。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成北陆才回过神来,他的视线渐渐偏移到入口方向。
不断有人进出,却都是些陌生面孔。
是……不来了吗?
成北陆不动声色地攥紧手里的相机,胸腔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随后,他收回目光,顺着人潮的方向朝展厅另一侧走去。
“请大家跟我来……这一幅……”
讲解员的声音缓缓传入成北陆的耳中,她面前围了一大群人,纷纷翘首以盼着什么。成北陆的好奇心被勾起,他站在最外侧,被一幅画技精湛的油画攫住了视线。
画布上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紫牡丹。
画作用色简易,仅仅包含紫黄绿三色,画师以紫色大面积铺底,寥寥几笔勾勒出花瓣的形状;再用浓墨重彩的绿色作配,将叶子描绘得栩栩如生;最后些许黄色点蕊,独具匠心。
与其他参展作品不同,这幅紫牡丹图没有署作者名,仅在画纸右下角的空白处题有一行娟秀诗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①
“我们把没有落款的画作统称为‘无款画’。”讲解员介绍道,“正如大家所见,眼前的这幅画就是本次艺术展的核心展品。它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家拍卖行,因为做工优美备受追捧,最后被商夫人斥巨资收藏。”
“商夫人在得知锦大举办艺术展时,特意表示愿意将此画无偿出借,并且打算亲临现场。”
讲解员话音刚落,一张容貌昳丽的脸随即浮现在成北陆的脑海中。
他小时候也常跟着父母去参加所谓上流的宴会,商氏企业在锦城独占鳌头,每场宴会自然都有商夫人的身影。
如果是她的话,成北陆想,那愿意花高价收藏一幅牡丹油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毕竟在锦城谁人不知商夫人偏爱牡丹,尤其是紫色的。
讲解员刚把“商夫人”的名号搬出来,围观这幅牡丹油画的人便越来越多。有的单纯是被画所吸引,有的,仅仅是为了瞧一眼传说中的商夫人。
成北陆挤在人群中央,脚步踉跄。
“别推了!”
“挤什么挤啊!”
“拍照的把手机放低点,别挡着啊——”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成北陆烦躁不堪,他连忙与身旁的人拉开距离,努力在“人潮波涛”中稳住身形,防止摔倒。
他站稳后刚松了口气,打算拿出相机抓拍那幅紫牡丹图的细节,后背却遭人猛地一撞。
“小心——!”身旁有人惊呼。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事发突然,成北陆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没站稳,相机也随之脱手。
【要保护好学校设备!】
导员再三叮嘱过这一注意事项,成北陆的心脏错跳一拍,下意识扑了上去,试图捞住那物。
万幸的是他截胡成功,相机没摔坏;可不幸的是,他平衡感很差,即将脸朝前亲吻大地。
完了。完了。完蛋了。
成北陆下意识紧闭双眼,思考如果鼻梁骨折了该怎么处理。
老天爷却没让他如愿,下一秒,有人冲破人群的阻碍,伸臂勾住了成北陆的腰身,解决他于危难之际。
他来人将成北陆揉进胸膛,试图减少因撞击而产生的冲击力。
因为惯性的缘故,两人双双前倾,成北陆的后脑被人护住,肩膀却撞在了一个硬物上。
成北陆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他脸上血色尽褪,在抬头看清来人模样的瞬间,他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长赢哥?”
“砰砰,砰砰……”
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成北陆的心情就像超市中被人转动的抽奖转盘,箭头在一瞬之间指向了各种各样不同的感受。
先是事故发生后的心有余悸,到看清来人是魏长赢后的雀跃,随即转盘停止旋转,箭头最后指向的便是——惊恐。
刚才魏长赢的鼻梁硬生生撞上了成北陆的肩膀,此刻他鼻血直流,止都止不住。
人中处的那道血痕染红了成北陆的瞳孔,他怔怔地看着魏长赢羽绒袄上的猩红斑点,过往的回忆如走马灯般挤进他的脑海中。
是哥哥?不,不是,是长赢哥……
流了好多血,要洗掉……
成北陆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猛地起身,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奔出展馆。
主人公离去,围观的人潮也渐渐散开。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幅油画上,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远处,高跟鞋的踩踏声陡然停下。
人群尽头,一位衣着雍容的妇人缓缓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围观的人太多,有人被挤倒了。”有人在旁为她解释道。
那妇人没再说话,只是不带任何表情地望着前方。
片刻后,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惊呼,她一步一步走向前。
妇人站在油画旁,表情不再如刚才那般淡漠,反倒对着人群莞尔一笑,自我介绍道:
“大家好,我是郝绾。”
①引用明代汤显祖的《牡丹亭·惊梦·皂罗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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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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