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橙与白球鞋》
黎幼听&游斯朝
“我们就这样自然地相爱。”
*
北城,傍晚六点,玻璃窗外闪着一层薄纱般的微光,风吹过,仿佛正午的那阵暑气仍未消散。
虞见溪坐在桌前,写完了学习报告的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揉了揉僵硬酸胀的后脖颈,瞥见墙上的挂钟——6:17,到下班时间了。
进入急诊科轮岗的这半个多月,她每天都有记录工作日志的习惯。
虞见溪整理好桌面杂物,起身,刚踏出办公室的门,露在白大褂外的脚踝突然脆弱得发疼,在冷空气打满的房间内待了一下午,明显还不太适应走廊室温。
更衣间。
虞见溪挽好碎发,手机响起提示音。
她滑动屏幕。
不知名小九:【溪姐,你下班了没啊?】
不知名小九:【听姐呢?我们准备去浔樱路散步,上次那家店的盲盒出了全新系列。】
【黎幼……】
虞见溪手里的字还没敲完,发消息的人就从门口拐进来,拖着忙碌后的疲惫身体,仿若没骨头似地往衣柜上倚靠。
林久久耷拉着脑袋。
乱蓬蓬的,像个斑鸠窝。
她拆开皮筋,疯狂抓几下头发,苦不堪言:“溪姐,上班真是又穷又难啊,要是再找不到一点生活小乐趣,日子简直要过不下去啦。”
与此同时,各科室的交班人员走进来,碰巧听到,边脱里衣边瓮声附议,“同意!再同意不过!上班如牛马……”
“……而你我,是牛马中的牛马。”
几人纷纷接过话茬。
“哎呀,能怎么办呢,在座的各位可都是从实习生一步一台阶熬过来的。”
“不不不。”
“准确地来说,是哭过来的。”
“学医之路漫漫,各位同仁任重道远啊。”年长的放射科主任敛起眉梢,淡淡咳嗽一声,语重心长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伴随着关门声,一屋子医生护士们绽开标准且灿烂的微笑,目送主任揣兜离开的潇洒背影。
几秒过去,氛围恢复如常。
“难得下早班,我要回家泡花瓣澡,穿一件蕾丝吊带睡裙,来个浴后玫瑰精油护理,再享用一杯香甜美味的热可可。”
不知人群中谁说了这么一句,场面瞬间变得寂静,衣料摩擦声和呼吸声全都变得极轻,有限的空间里几乎落针可闻。
林久久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膝盖动了动,“噌”地蹿起,与衣柜来了个面壁思过,身形直立,好似国产剧里没什么特异功能且缩头缩尾的小僵尸。
平静无波下是内心堪称绝望的哀嚎:
千万,千万不要啊!!!
但是一切仍然发生得太快,来不及捂住说话人的嘴巴,只见回过神来的几人动作整齐划一,火速往衣柜里塞圆珠笔、纸巾、气垫梳。
全部收拾好的同事们片刻未停,脚底抹油一样开溜,连互相说句拜拜的时间都匀不出来。
要说也难怪她们的行为骤然诡异,上班时间太长,大家私底下便不约而同地有了一套内部人员认定的工作准则。
“下早班”。
更衣间的禁词之一。
等同于接下来的某段时间要昼夜颠倒地加班,比学生时代那句“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经典鸡汤更胜一筹。
这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否则……
“——哔——哔,临时插播一条紧急通知,接120急救中心,G152国道发生重大交通事故,所有急救车全部出动,骨科,烧伤科等科室的在岗人员立即赶往现场!”
“重复一遍,紧急通知……各科室负责人召回轮休的医生与护士——”
播报声响在耳畔。
虞见溪脱平底鞋的动作顿住,下一秒,她快速套上衣服,走之前不忘拽上林久久,“愣着做什么,抓紧时间出发。”
林久久刚实习几个月,急诊科虽然已经是她得心应手的科室,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紧急的情况,顾不上小臂处登时竖立的汗毛,多次参与救援演习的肌肉记忆让她硬着头皮往外冲。
刚才说下早班的那位护士整个人都吓傻了,双脚抖若筛糠,结结巴巴地哆嗦出声:“对……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其余人的神情万分焦灼。
即使在场没有同事会真的责怪她,现在也抽不出多余的心思来安慰几句。
各方联动展开救援。
警车,消防车以及救护车从北边各条辅路共同驶向南边,交警骑着摩托车在前面疾驰开道,犹如一道绿色敏捷的闪电,一路畅通无阻。
距离事发地两公里以外。
警报声越来越聚集,警车车顶闪烁的灯光由远及近,藏青色、白色与红色来回穿梭,像绵延不绝的山脉和晚霞边际坠着的云朵。
车厢内,林久久清点医药箱物品,喘匀了气,才想起,“溪姐,刚才没看见听姐啊。”
虞见溪低头瞥了眼腕表,说:“她昨晚加班。”
“哎呀,忙忘了。”
林久久鼓起两腮,拍了拍脑门。
抵达目的地。
医护人员有序地进行抢救,大部分伤重病患已经被送往医院,只留下小部分需要当场急救的,其余轻伤患者被安置在道路的另一侧。
不远处,急诊科副主任医师许春泠正跪在地上为病人做心肺复苏。
第二个循环快结束时,她分心逡巡了一圈,视线停留在前方,拔高音量喊道:“黎幼听,下个循环你接着来。”
虞见溪刚给眼前的轻伤患者绑好止血绷带和胶布,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
听到黎幼听的名字。
她转过身。
背后是即将到来的黑夜。
绯红色调的夕阳持续西落,须臾,天空蒙上了一层鸦灰色的浓雾,模糊了远处的万家灯火,这景色如同飘带,把所有车祸中的嘈杂尽数分隔开。
渐渐的,乌云堆积,似乎是快要下雨了。
黎幼听安静地站在原地,臂弯里搭着一件路过的同事塞过来的白大褂,晚风吹散开她的披肩长发,露出一张干净乖巧的脸。
路灯亮起。
样貌逐渐清晰。
她远离人群,身形单薄,宛若大海上游荡着的,漂泊无依的扁舟。
虞见溪察觉出不对劲,快步走过去,看见她浅淡到近乎惨白的唇色,如同死灰一样颓败的表情,像是某种隐秘的痛楚被无限放大后的失措。
而另一边。
许春泠已经等不及,她意识到自己的手腕马上会乏力,只好换人,“林久久,你来做。”
“啊?”林久久慌张不已。
“许医生……这我……”
我不行的。
她平常是跟在带教老师身后晃悠度日的角色,没有正式动手急救过,最多递几支针剂,外加写几份不痛不痒的总结说明。
许春泠皱紧眉头,不等解释,脸色暗了暗,厉声呵斥:“啊什么?不能干全都给我趁早走人。”
话音刚落,林久久眼疾手快地跪在病人胸膛前,马上进行了第三个回合的按压。
“——这边需要帮忙,来两个医生!”
“快快快!!”
现场指挥人员开始进行工作调度,“来,那几个人见缝插针地顶上去,确保无重伤患者遗漏。”
右侧有护士拎着医药箱跑过去。
见状,虞见溪伸手,捏了下黎幼听的肩膀,询问道:“还好吗?振作点儿。”
说完,虞见溪便扣紧黎幼听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仿佛要把她从痛苦的深渊中扯出来。
柏油马路上杂乱无序,四周是倒伏在地的伤者,空气里弥漫着浓稠的铁锈味,掺和着尘土粉末一股脑儿地窜进鼻腔。
警笛声依旧响彻云霄,显眼的地方摆满了反光指示牌,一行人排列开,拉好警戒线,又重新走入黑夜,继续新一轮的奔波。
现场声音混乱。
但黎幼听好像什么也听不清楚,她怔怔地穿好白大褂,随意扎起丸子头,一阵眩晕,耳蜗里才传来极其微弱的动静。
“大巴车司机全身多处骨折,小腿被座椅底部划伤,出血目前止住了,但血压下降,意识模糊,还伴有皮肤湿冷症状,不排除内脏破裂的风险,需要尽快送医院手术。”
率先到达的护士简略评估患者伤情。
虞见溪再次检查司机伤势,与护士描述的并无二致,这样的状况是巨大冲击过后导致的脾脏出血,并且出血量不小。
“你们俩,过来搭把手,小心点,注意放平,把他挪到担架上。”
虞见溪挂好听诊器,确定解决办法。
黎幼听站在一边,没说话,举起手扶着担架一侧,另外两名骨科的男医生站在驾驶座门口,小心翼翼地往外运送。
伤者刚被放到担架上,右后方就冲过来几个人,直直地拦在两名男医生身前。
这副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指着晕厥的大巴车司机,横眉竖眼,张牙舞爪道:“你们不能救他,就是这个人乱打方向盘我们才撞车的。”
“对,你们看看,五车连环相撞,那辆捷豹车主当场死亡,后座里就剩一个孩子,刚才抱出来时身上全是碎玻璃渣。”
“是嘞,都怪这个人,都怪他。”
“他一个司机,不会开车,他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他得去坐牢。”
“就是!”
人群围绕,七嘴八舌。
黎幼听察觉事态不妙,扭头要喊执勤的交警,还没出声,就被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挡个彻底,再开口,急促的嗓音也被他们肥硕的身躯淹没。
骨科的两位男医生看不过去,主动拦在前面隔开他们的推搡与触碰。
素质教育让他们面对暴力懂得晓之以理,谆谆告诫,“坐不坐牢需要警方出具事故认定,但你们再这样下去,就是在耽误最佳救治时间,是蓄意杀人!事后也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这道理不提还好。
提起来,他们反抗的动作更激烈。
黎幼听在这样的吵闹声中冷静下来,和虞见溪偷偷交换眼神,又看了看司机状态,对护士说:“现在给他输液。”
护士点头,橡胶止血带刚勒紧,那几个人立刻阻止,作势要拉扯针管顶端。
黎幼听左右寻找,蹲下身,捡起不知道是从哪里掉落的横杆。
粗细正好。
够她甩开半个圆弧。
她鼓起勇气喊了句:“全部退后!”
虞见溪心领神会,趁着对面一群人愣神的空档,带着一名医生和护士先行离开,只剩下黎幼听和另一名男医生。
僵持不了多久,男女力量终究悬殊,眼下略微棘手,黎幼听知道虞见溪走出去就会叫来警察,她只需要耐心等待。
但,一分一秒都有变化。
咣当——
是几名大汉挣脱开横杆的响动。
男医生架不住多人纵身飞扑,脚步踉跄几下,还是扛不住摔倒在地。
黎幼听同样趔趄。
果然和这群蛮横不讲理的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主观判断在短时间内本就难以更改,她只能尽量避开所有粗暴的动作,可还是躲闪不及,壮汉手臂毫不收力地挥舞过来。
一刹那。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紧紧闭上眼。
预想之中的撞击并未来临。
黎幼听睁开眼,发现几名警察及时控制住了那些人,他们正抱头蹲在地上。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穿着白T恤的男人,落在裤缝位置的右手还攥着那根横杆。
警察打开胸前挂着的记录仪,走过来询问事发过程,男人抬手扔掉横杆,漫不经心地拍了拍灰尘,行为谦逊,却过于随意自然,有一种他肯定能够轻易化解的自信。
他转过身,掏出证件,向交警解释,“我和朋友路过,他是东城区松川消防站指导员,也在此次救援之列,我刚刚看见这边起了医患冲突,才不小心闯入警戒线。”
“好,信息我们稍后会核实。”
交警看了眼他的证件,又扫过大巴车那群人,对旁边的同事说:“这几个,需要到派出所做笔录,全部带走。”
闹剧偃旗息鼓。
黎幼听拎着医药箱,正准备离开,男人重新转过脸,一头黑发,清清爽爽,这样乱糟的环境里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他侧过眸,轻声问:“没受伤吧?”
礼貌疏离的分寸拿捏得很好,像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黎幼听无声地抿着唇,她刚刚猜得没错,现在看来,这个人施以援手,确实是足够自信。
也足够桀骜。
夜幕环绕,霓虹光晕忽明忽暗。
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碰撞到一处,黎幼听看见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漩涡般,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游斯朝的暗恋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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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玫瑰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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