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幼听的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她早饭没吃多少，其实现在都有点饿了，但邀约的人还未到，她不好意思提前吃。
等了许久，游斯朝还是没来，她碗里的米饭也被吃掉了三分之一，这时铃声响起，是迟迟未出现的人打来的语音通话。
游斯朝说：“抱歉，我这边突然有事情要处理，还要五分钟能到。”
她点头：“好，没关系。”
电话挂断，手机刚放下，林久久就换了另一边的座位，脑袋凑过来，欲言又止的。
“说吧久久，就我们三个人，你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虞见溪决定好心推她一把。
林久久怪难为情的，思索良久，一脸谄媚相，有一种这次要豁出去的感觉，“我最最最亲爱的听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她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比成条细微的线，像小黄鸡的尖嘴，“很小很小。”
“看情况，你先说。”
黎幼听才不会上她的当。
林久久捂了下红肿的眼眶，一屁股坐回板凳上，语调拖着，撒娇卖萌齐上阵，眼睛里冒出势必拿下这局目标的坚定。
“哎呀我的听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在粉色奥迪车主面前透露我说他是男模的事情啊，你也知道，我那是夸张手法，是赞扬他男模的脸和身材，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
黎幼听没有正面回答，有心逗弄，“我记得还有一句吧，要么骚……”
“啊！”
林久久不管不顾地手动闭她的麦，疯狂摇头否认，“没有！不是！那是个意外！你当时绝对听错了，对！就是这样的！”
黎幼听夹起一筷子生菜，嚼完说出事实，“那的确不是他的车，是他妹妹游念的，让他帮忙试一下，还有，他叫游斯朝。”
“那就好。”
林久久真真切切地松了口气。
虞见溪看她们俩事情谈完了，端着空餐盘起身，“吃饱了吗久久，回去写报告了。”
林久久内心是不想写报告的，但她碗里的饭和牛肉都吃完了，没有半点转圜余地，弱弱地问：“虞医生，我能看着你写报告吗？”
“不行。”
虞见溪说完，抬脚往餐盘回收台走。
林久久迅速追上去。
走之前还不忘小声吐槽：“听姐，你们俩说写报告的语气简直太像了！”
可能还是不放心，林久久离开食堂以后，黎幼听的手机又进来一条消息。
不知名小九：【男模的事拜托拜托[合十]】
黎幼听回她OK的手势，再抬头，她发现面前的光被挡住一半，游斯朝站在距离餐桌角半步远的地方，是有分寸且克制的社交距离。
“你吃完了？不好意思，工作耽误了。”他清亮的嗓音带着歉疚，有点儿不像眼前的人会说出来的话，黎幼听难得对他这副做派不太习惯。
黎幼听抿抿唇，拿上饭卡，走到各个窗口，问他，“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青椒肉丝和虾滑蒸蛋就行。”
游斯朝不挑食，指了指保温餐盘里的菜品。
饭买完了但还没落座，黎幼听注意到他发梢沾了雨，湿漉漉的，又想起他刚出现的时候应该是跑过来的，她说：“你先吃饭，我马上就来。”
游斯朝看着她返回，“嗯。”
黎幼听小跑到饮料区，正准备刷卡，手边突然多了一杯鲜榨橙汁。
梁成格头一次见到她跑步时灵动的样子，像十几岁少女才有的青春无限，过于美好，他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最近见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多，唇角也持续上扬，“黎医生，饮料台的新品，你可以尝尝。”
“谢谢，但是我……”
黎幼听盯着那杯果汁看，想也不想就拒绝。
“刚榨的。”梁成格适时的打断她后面要说的话，“偶尔喝一次，糖分不多。”
黎幼听见拒绝无果，只好从圆形盒里抽出两根吸管，拿着那杯橙汁和她自己买的那杯。
梁成格走在旁边，习惯地与她搭话，“黎医生，我觉得……”
黎幼听一心关注着手中的两杯饮料，希望它们不要洒出来，还没听明白梁成格要说什么，走几步路位置就到了。
她稍微侧身，“梁医生，今天谢谢你的橙汁，不过我约了朋友吃饭。”
梁成格脚步站定，低眸瞥了眼坐在凳子上的游斯朝，对方也回以一个看似简单友好的眼神，他们不认识，所以也不方便同座而食。
这是成年人的边界感。
无需多言。
梁成格换到了另一边斜对着的座位，与黎幼听隔了几排，恰好坐在她身后。
黎幼听看不到那边，往前推了推两杯饮料，主动介绍，“这杯是红糖姜枣茶，我们医院下雨天常备的饮品，温热的，你淋雨了小心感冒。”
游斯朝坐的方向面对着饮料窗口，目睹了刚才的全过程，知道那杯橙汁是梁医生送给她的。
他说：“橙汁呢？你喝吗？”
她主动递过去，“你想喝的话也可以。”
游斯朝又问：“别人请你喝，你没喝，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如果我没喝浪费了，应该更不好。”
黎幼听不是很在乎这些虚的，梁医生请她的这个动作是他的意愿，她拒绝了，只是没成功，至于收下后怎么处理这杯橙汁便是她的事。
再者。
她现在也不喜欢喝橙汁了。
游斯朝端起橙汁，插吸管，放进嘴里慢慢喝了一口，碰巧梁成格的目光看向他这边，他动作表情都没变化，但落到梁成格眼里仿佛不如刚才那般友好，貌似带着成年男性的无视和挑衅。
也不难猜。
“喜欢”在某些时候很容易分辨。
那杯橙汁喝了一口就被游斯朝放下，他盯着碗里青椒肉丝沾出来的酱汁，忽然问道：“那位梁医生是不是在追你？”
“啊？”黎幼听有点儿招架不住他的直白，但又发现，似乎这样的他才能和她第一天见到的他划等号，潇洒，肆意，桀骜不驯。
于是她坦然道：“不是追求。”
游斯朝的眼神看过来，带着她读不懂的东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噢……那他……就是单方面喜欢你。”
“也许吧。”黎幼听说。
午休时间结束。
两个人走出食堂，游斯朝始终跟在黎幼听身后，亦步亦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到达留观室门口，她停下脚步，再见的话没说出来，他抢先一步，走到她面前。
游斯朝的目光淡淡地笼下来，初见的人会觉得他这样不经意的视线极容易随意敷衍，但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
她知道他其实挺难搞的。
他的眼尾微微上扬，整体形状介于狭长与桃花形之间，不笑的时候还可以，现在轻笑起来莫名有着摄人心魄的魅惑感。
很撩。
很勾人。
游斯朝悠悠地问：“黎医生，那你呢？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话问得犀利，但语气好似是随口一提，因为没等到黎幼听给出答案，游斯朝已经收敛起笑意，一瞬间变得松弛散漫。
“工作吧，黎医生，回见。”
说完这句话。
游斯朝转身走进留观室。
柏一舟早就喝完了粥，连垃圾也清理干净了，毕竟能让游大少爷亲自伺候他生活起居的时机少有，他总不能过分拿乔。
“哟，你回来啦？怎么样？”柏一舟越过他的肩膀，脑袋往门口探来探去的。
患者与家属的界限不够分明。游斯朝大喇喇地躺在本该柏一舟睡觉的地方，后仰，一只胳膊枕在颈后，闭着眼，回他，“什么怎么样？”
昨晚熬夜开车，四个小时的酒店卧房也没怎么休息好，游斯朝还是有点儿困。
柏一舟在说话，他却懒得听了。
“当然是你和黎医生的约会怎么样啊？”
游斯朝动了动眼皮，还是没睁眼，皱着眉，“什么约会？外面雨下得那么大，食堂算约会吗？”
柏一舟：“也不是不行，只要是你们俩。”
“嗯，那还真就是时运不济，吃饭前迟到，赶到食堂正巧碰见追求者给她买饮料。”游斯朝嗓音低低的，听起来疲惫不堪。
柏一舟：“你迟到了？”
“所里答应了一家新闻媒体的独家采访，本来是今天过去先看看情况，对稿子理好思路，但昨晚你不是等着救命嘛，气候也不好，临时协商说中午抽空改为线上视频。”
“我靠，我真忘了，对不住了我的游。”
“滚。”游斯朝淡声。
柏一舟：“那线上视频的采访会报道出来吗？大概在什么时间？是哪家啊？”
“也许吧，不清楚。”他说。
答了和没答一样。
柏一舟也不再多问了，他学乖了，默默给游大少爷移位置补觉。
黎幼听走过急诊大厅，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引导台和收费站频频飘来几道目光，见她望过去，她们又静悄悄地移开。
假装无事发生。
夏祺手里拿着保温杯，刚从茶水间出来就看见了黎幼听，跑几步，借着惯性滑到她身旁，“黎医生，你吃完饭啦。”
夏祺是另一个部门的实习生，之前工作太累了偷偷躲在墙角哭，黎幼听看见后过去安慰了她几句，从那之后两人也成了好朋友。
小姑娘粲然一笑，上回开导她几句，这次阳光明媚不少，又掏出口袋里两颗糖，递给她，“旺仔牛奶糖，黎医生你如果不爱吃，那也可以收下，以防偶尔遇到有患者低血糖。”
“谢谢啦。”黎幼听伸手接过。
夏祺贴过来附耳，小声说：“黎医生，你又成为她们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了。”
黎幼听猜测的东西瞬间得到了验证，语气轻松，“这回又是为什么？”
“总的来说，应该是嫉妒你，好像是普外科有一位护士姐姐在电梯口撞见你和那个……就是楼下那辆粉色的车，车主。”
“当然不止这些，好多人在食堂看到梁成格医生向你示好，你也知道，梁医生一表人才，彬彬有礼，算是急诊科的招牌了，也是单身女士们虎视眈眈的对象，谣言自然就……”
夏祺不想继续说了，谣言应该不攻自破，而不是一传十，十传百地纵容谣言四起。
黎幼听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怪不得她那时觉得护士眼熟，却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可能是总围绕在梁成格身边。
“零食我收下了。”
黎幼听剥开一颗糖纸，扔进嘴里。
草莓味。
牛奶醇香，酸酸甜甜。
夏祺还想多说什么，下一秒却抱着保温杯，一溜烟逃走了。
黎幼听还没反应过来，许副主任就出现在了走廊里，走向她，招招手，说道：“正好，来我办公室，我有事情和你说，虞医生那边也是刚交代完。”
“许副主任。”
“嗯。”许春泠点头示意。
“科室领导上午开会，说要选两组人去乡镇医院义诊，你也知道，每年这个时候基本都要走这么个流程，中谊的医疗资源已是一线，适用多方交流，而且下基层对以后的职称评定也有一定的好处。”
“尽管说这些免不了世俗，但这也是规定，每个科室都要给出几个人，实习生的名单半个月前就确定了，我知道你和虞医生轮岗结束会各自回到心外科和神外，她有援非的想法，医院也同样支持，准备让她参加下一期的培训，所以这次我们科室只有你符合要求。”
“主任那边我也上报了，当然你要是有什么顾虑，或者意见可以提。”
场面话说完。
许春泠回到一个好领导的姿态。
黎幼听倒没有什么想法，医院的安排她肯定是尽可能满足，只是还有一点不确定，“许副主任，那出发时间呢？”
“确定好，再加上清点材料，最迟应该不会超过本周末晚。”
“周日那天？”
黎幼听心里的小鼓敲了起来。
周日早晨是谢庭路登机回国的时间，也就是说，他抵达北城时，她应该已经跟队出发了。
“有问题吗？”许春泠说。
黎幼听摇摇头，“没有，我听安排。”
“那行。”
许春泠笑了笑，眼神里不乏对她的欣赏。
出了办公室，黎幼听站在走廊窗户前，雨下个不停，夏天的雨和风也那么缠缠绵绵的，她思绪乱飞，拿出手机，不用翻就能看到置顶的消息。
那两条没变过。
她没回。
他除了那次打电话，也没再发。
奇奇怪怪的默契用在了这种地方，黎幼听忽略不掉胸腔里蔓延出来的酸楚与涩意，可是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就这么和他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怀疑过。
怀疑自己渴求的东西太多。
谢家那样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整个黎家全部搭给她也还差一大截，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谢氏集团被他接手的这些年早已经突破了质的飞跃。
表面说是同黎家交好，也只是生意场上不失礼数的客套话而已。
真要当真，也只会成为笑柄。
黎幼听蹙眉低了头，对谢庭路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变得陌生又别扭，紧接着，她翻到相册里保存好的一张媒体报道的截图。
“谢氏与司家四小姐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她看了一眼。
又退出。
回到微信，黎幼听瞥见游斯朝的对话框，忽而想起他刚才问她的那个问题。
“黎医生，你有喜欢的人吗？”
*
游斯朝快要睡着的时候被消息吵醒，好看的眉毛皱起，又在看清是谁发来的时候慢慢舒展开。
小鱼玻璃酒：【目前没有。】
按道理来说这四个字应该是她能给出的最佳答案，可游斯朝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抬起手，劲瘦的小臂遮住眼睛。
心里更郁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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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可可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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