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幼听洗完澡,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刚闭上眼睛,客厅的智能音响莫名抽风,主动放起了歌,她实在太累太困了,没空去管,只好戴着耳塞。
不一会儿,倦意涌上来,她沉沉睡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歌曲的影响,还是她最近睡眠质量真的差极。
黎幼听又陷入了过去的梦境。
……
那是一年灿烂的夏天。
云朵像高原上的一群群绵羊,天空是清澈无际的蔚蓝色,风很舒适,卷起少年少女的衣摆。
彼时,谢庭路尚在英国读书,毕业典礼还缺一首古典钢琴曲的演奏,同学们都知道他琴艺最佳,纷纷向晚会主席推荐。
一开始,他还会以事情繁多婉拒,后来人群中忽然有人提议,“lowell,不如你邀请一位女伴四手联弹吧,反正你的技巧我们大家都见识过了。”
当晚回到住所,谢庭路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五分钟,给在国内的黎幼听拨通电话,她语气里满是欢欣雀跃,转而又有了迟疑,“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怕我会搞砸你的毕业典礼哎。”
“不会。”
他的声线总是让她足够信赖。
仿佛只要有他在,她不小心搞砸一切也没有关系,他自然愿意为她托底。
答应了这次堪称盛大的邀约,黎幼听兴奋地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就踏上了飞往伦敦的行程。
真论起来,他们俩还曾经是同一位钢琴老师的学生,也算是一起同过窗的情谊。
谢庭路启蒙比较早,换过几位业内著名的钢琴家学习,后来柳君媞请了国内那位无出其右的天才钢琴家上门指导,即使黎幼听不喜爱,却也被生生按在琴房学了好几年。
她的钢琴水平,可以说会弹奏,并不精通。
距离毕业典礼开始还有两天,满打满算他们俩仅剩下四十个小时的练习时间,谢庭路预约了学校音乐厅的钢琴使用,黎幼听许久未弹,再加上对曲谱不是很熟悉,中途多次错音。
练到最后一遍还是不行。
黎幼听离开琴凳,跃下台阶,又难过又着急,身体逃避似的躲在对面软椅里,不多时,肩膀小弧度地抖动,头埋在胸前。
等她哭好了,谢庭路才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抬手替她擦掉腮边的水痕,安慰道:“这么点儿事情,也值得你伤心啊?”
黎幼听倔强地咬了咬下唇,她其实是个非常要强的女孩,否则也不会在黎家那些人的高压下活出属于自己的性子。
“我不是伤心。只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如果真的在台上出糗,会害你丢脸。”
听她说出这一番话,谢庭路宠溺地笑了下,他在谢家很少笑,大多数时候他都克制着小孩子的天性,后来长大了也形成了他独有的处事风格。
冷漠有时候比微笑更好。
但在黎幼听面前偶尔会有藏不住的时候。
“不会丢脸。”谢庭路眼睛看着她,“我的事情都不值得你难过。”
他捏着曲谱一角,快速扫过,又说:“我们换个曲子吧,是这首不适合你。”
“换什么?还来得及吗?”黎幼听抬头,睁着圆眼睛,也望向他。
谢庭路喉结上下滚动,几秒后给出答案,“换一首《爱之梦》,你之前学过的。”
黎幼听嗔目结舌,以为耳朵听错了,好长时间才问一句:“什么?”
谢庭路俯下身,嘴唇停在她耳侧,气息幽幽呼在脸颊,重复道:“我说换一首《爱之梦》啊。”
……
演奏当天。
黎幼听款步登台,一束追光伴随着她的薄纱裙摆,谢庭路穿着领结西装站在钢琴侧方,她上前,站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
紧接着两人落座。
正式开始前余留几秒寂静的时光,谢庭路偏过头,脑袋微微靠过来,用眼神示意黎幼听别紧张。
她同样心领神会,微笑着回应他的视线。
厅内庄严空旷,台下坐着的老师同学们屏息凝神。而台上,少女发间充满了青涩气息的栀子花香,初长成的少年优越挺拔,在众多高鼻梁白皮肤的外国校友之间也照样脱颖而出。
于异国他乡。
两张来自东方的面孔大放光彩。
他与她的指尖触及琴键,娴熟的音乐声在空间内缓缓流淌,自然地带动着全体听众们的情绪,时而置身森林瀑布,时而在田野上肆意奔跑。
……
曲子结束,浓厚的感情呼之欲出。
谢庭路绅士地牵起黎幼听的手,带着她走到舞台中央,弯腰谢幕。
那一年,盛夏仿佛绽放光芒。
他二十一岁。
她十六岁。
*
黎幼听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可视电话上的时间才刚过六点半,汪呈的脸出现在屏幕前。
她打开门,汪呈拎着一堆打包好的早餐,“黎小姐,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
黎幼听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起这么早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汪呈状态懵懵的,“我一直起这么早的,选了些你从前喜欢的。”
“你道歉的早餐我可以收下。”黎幼听手指勾过包装袋细绳,又说:“不过你的道歉我不原谅,还有,你以后不要监视我!”
“谢总说过,你永远是自由的,没有人会干涉你的生活。”汪呈很正经,如实回答。
黎幼听不想听这些,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汪呈摇摇头。
“哦,那你走吧,谢谢你的早餐。”
“用餐愉快,黎小姐。”
黎幼听关上门,路过餐厅的时候顺手把早餐放到桌子上,然后抬脚走向二楼。
客房旁边有一间从前的画室,现在堆放着用的次数不多或者闲置的杂物,还有一些她不太想随时出现在视线里面的东西。
门打开,一股长时间封闭的味道传出来。
黎幼听移开画板,走到最里面靠墙的位置,一张照片被装裱在定制尺寸的相框里,周围还有细心包好的防撞贴条。
照片里是十六岁的黎幼听站在二十一岁的谢庭路身边。
当年的毕业典礼最后有大合照环节,她从好多张不同角度的照片里耐心截出来的。
黎幼听拉开窗帘,按了灯,房间骤然明亮起来,她拍拍掌心的灰尘,腰倚靠着桌角,胳膊环在胸前,盯着那张照片发呆。
没过去多久,她倏地笑出声来。
果然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待在聚光灯之下。光照着,谢庭路那张俊俏的脸莫名更加顺眼了,这样的男人,的确不应该局限在小小的相框里。
黎幼听翻找出一块缎面的布料,抖开,扬起又落下,相框被遮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她关了灯,转身出门。
过去的时光。
还是,留给过去吧。
*
在住院病房的第三天,柏一舟完全好了,主治医生也同意了他的出院申请。
他带的行李不多,游斯朝告诉陆序让他别来,但陆序还是赶在最后一天到医院看他,拿过来的果篮和牛奶又原封不动地拿到车上。
陆序空闲时间不多,没等他们收拾好,就赶着时间回了消防站。
柏一舟坐在奥迪后座,难得经历这种大场面,各路看过来的打量目光多的他有点儿不习惯,随着人越来越多,他竟有点如坐针毡。
这哪是体验大明星的待遇。
动物园里让人观赏的猴还差不多。
柏一舟扒着车窗,喊:“游斯朝,你能不能快点啊,零零碎碎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鬼叫什么。”游斯朝瞥他一眼,把那包脏衣服一股脑儿地塞到他怀里,“没有人好奇你内裤的尺码,少自恋了,丢医院也是垃圾回收。”
“我……”
柏一舟刚要解释,看见住院楼底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黎幼听和住院部的值班护士,他挥挥手,“黎医生!黎医生,这里,我在这里!”
闻言,游斯朝脊背一僵。
柏一舟瞧见他吃瘪的脸,报复心忽然就重了起来,他越不爽,他就喊得越欢快,“黎医生,我今天出院啦,谢谢你前几天的查房。”
黎幼听前一秒还在和钟漫讨论待会要去吃什么菜,后一秒听到柏一舟说的话,脚步停顿,抬眸看过去,一时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尴尬几秒,黎幼听回应他,“不客气,如果你下次不来急诊的话,我才更感谢你。”
柏一舟挑眉,被她的幽默逗笑。
黎幼听双手揣在口袋里,刚要再说些什么,下一秒,不远处少女的嗓音响在耳畔,话音短,但却甜丝丝的,“游斯朝,你是不是不打算等我啊?”
抱怨里夹杂着干净的甜。
很亲密。
听到这话,黎幼听才注意到刚才一直背对着她的游斯朝,站在那辆粉色奥迪的旁边。他今天换了一身很有少年感的穿搭,类似于网球场那次,太阳光照着他白皙的后颈,像铺了一层霜。
他还是站在那儿没动,少女扑过来,由着惯性摔进他怀里,他有力的手臂一抬,轻松将她扶起来,等她彻底站稳后才慢慢松开。
黎幼听原先是想和他打招呼的,怎么说他也拯救了她好几次,可眼下,她莫名就别扭起来。
钟漫给她推荐了泰式炭烤鸡翅。
她也没听清。
走到餐厅还有一段路程,她一直在想刚刚靠在游斯朝怀里的女生,她看起来年龄不大,青春又漂亮,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也很相配。
原来,他有女朋友啊。
钟漫看着菜单,服务员在旁边点餐,问到有没有葱姜蒜忌口,黎幼听才回过神,说:“没有,漫漫,你点的我都可以吃。”
说完,她拿出手机,翻开聊天记录。
果不其然。
游斯朝这几天都没回过她之前那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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