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腺阀门的关口随着指尖抹掉泪水的同时渐渐关上了,许痴心想,自己不要再哭了,不能再哭了,今天是脆弱的最后一次,现在把泪擦干了,抹净了,就不会再哭了。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尤其是当一个人没有多余时间花费在照看自己的情绪之上时,诸如此类脆弱的情绪只会瓦解他的心智。
他要真正的长大。
他突然深刻地意识到,那场十八岁的虚假成人礼只是他美好生活里的点缀,年龄不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成长的标准,真正的长大是在苦难的开始和拥有面对苦难的勇气之时。
许痴开始没日没夜地画画。
他看得分明,他没有白手起家闯商圈的天赋,从小父母就希望他开心就好从不逼迫他管理公司,没有逼着他学什么工商管理一类的专业,他也一心放在跳舞上,除开本身就对经济创业这方面不感兴趣外,他连接触也没有怎么接触过。
而到了今天这步,要走一条崭新的路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不是世家里优渥的公子哥可以捏着大把资金出来搞点投资“玩玩”,也没有大把的时间来供他学习从头开始——他还有八百万的债务没还清呢。
八百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是什么小数目。但这已经是在变卖家产之后的最好的结果了。
现在的许痴什么也不剩,就剩下一双手,一点手艺,他是聪明人,他知道只有通过他现有的手艺,最大化地发挥他能发挥出来的东西去赚钱还债。
其实本来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的,每个大富豪都会给自己家人后代备一份资金以防万一。但是错就错在背叛的人是王志。为什么呢?因为对于许家来说,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都绝对不能是王志。
因为许伏正太过信任对方,公司里任何事物都是两人共享,即便许伏正才是老板,他也从来没有瞒过王志任何东西。机房里的重要资料,核心人员名单,数据库,公司流水、各种大大小小的账目,只要王志想看,没有人会阻拦他。就连公章也是随取随用,从不过多盘问。
所有人不设防的结果就是,对方想要做什么手脚那就格外的容易了,成功率几乎直逼百分百。
该说许伏正太过天真还是太重感情?还是该说世事难料人心易变?昔日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怎么会捅了最狠的一刀?
总之,故事的结果就是许痴曾经和蔼可亲的王叔叔亲手将过去葬送,将两人联手打造出来的事业一举葬送,同时还附赠了许痴一套连环欠债不平等条约。
这合同一签、公章一盖,钱就不是钱了。几千万几千万的真金白银往里面补,堵上这个窟窿眼,还有另一个窟窿眼,窟窿眼一个接着一个,许痴挪用了父亲留给自己的所有遗产,用了他自己攒着养老的小金库,母亲也将所有存款都拿出来,去变卖了自己的首饰,就这样,依旧没能填补完那些窟窿。
许痴就站在这巨大的窟窿前,眼神直直地凝视着黑洞洞的一片虚无,那像是一张张吃人的口,吸人血的鬼怪,要把人抽干,榨出最后一丝血和肉,反复咀嚼才肯罢休。
八百万。
搁以前或许只是稍微努努力的事情,可今非昔比,许痴从高阁里落到了泥瓦房里,才知道钱有多难赚。
时钟在不停的转圈,他画着、画着。
窗外地光线由明变暗,他画着、画着。
地上堆的草纸一摞一摞,他画着、画着。
他只有不停歇,只有这样,才能早点还完债,脱下身上的枷锁。
“啧,为什么…钱不能种呢…”许痴坐在电脑桌前,扭了扭久坐后变得僵硬的腰,揉乱自己的头发,捏着鼻梁深呼吸,天马行空地想着,“呼——要是可以种钱就好了,今天栽一百块,明天长出一千块,要真这样,我绝对不会养死的……”
“啊啊啊…好困好困……”许痴捏捏眼睛,从抽屉里摸出一瓶眼药水撑开干涩的眼皮往里面滴药水。他手抖了两下,又捏了捏瓶口,眼药水瓶比他眼睛还干,一滴都没有了……
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又得买眼药水了……”许痴机械性地掏出手机滑到商品售卖页面,点击右下角红色的方块正准备付款,脑子里啪的一下像被闷棍打醒了一样连忙点了“取消订单”,“我在干什么啊……”
几百块一瓶的眼药水,他配吗……他可是一个负债八百万的穷人。
穷。这个字第一次切切实实地被许痴感受到了。
原来没钱是这样的感受。他也不是没钱过,但那都是以前和父母闹矛盾吵架后父母停几天零花钱那样的小打小闹,连肚子都没饿着就又恢复原来的优渥少爷生活了。
不过他倒是见过商淮年没钱的样子。
商淮年不像他,他是家里独子,商淮年后头还缀着一个,早期的商淮年还蛮桀骜的,家里给的钱一分没要,上学的时候就开始自己打零工赚钱去交歌唱比赛的报名费,他见过商淮年最拮据的那段时间每天只吃一个馒头,水就接班上饮水机里免费的矿泉水,省吃俭用就为了办乐队去唱歌。
那是许痴第一次接触“没有钱”这几个字,但看得再多,想象得再丰富,都不及亲身体会来得更深刻。
他现在是真体会到了。
他甚至住在这座房子里都有种不真实感和心虚感。
不真实在房子依旧是那个房子,里面的陈设和是过去商淮年添置的,各种家具都价值不菲,而这些东西都是现在的许痴万万也买不起的。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偷偷把家里的冰箱拿去卖了……听说值不少钱呢……他现在卡里只有一万块钱,这一万块还得用来租房子,剩下的钱得以防有什么变故需要急用钱。
至于心虚……房子不是许痴的,不仅不是许痴买的,写的也不是他的名字,当初本来家里想主动给他们在市中心买一座独栋别墅,但是许痴看商淮年不太喜欢空旷的大面积房子就随便扯了个理由拒绝了,反正对于他们来讲谁买房不过就是刷一次卡的事,甚至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刷卡,只需要吩咐一声,就会有人办好了送上房本。
现在许痴有点后悔……
后悔过后又是更大的心虚,心虚里夹杂着几分惶恐和担忧。他当初和母亲说了谎,说商淮年是出差去了,实际当然不是那样。
他只是不回来。可是他不会永远不回来,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婚姻的续存问题。
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似乎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感情上,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就是个笑话,利益上,许家现在已经这样了,再小的利益也合作不到他们身上来。
“还是有点不想放手啊……”许痴呢喃着说,他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妥协,绝对不放弃,绝对不要离婚。
他当时真打算和商淮年抗争到底的,因为他有资本有底气,商淮年打官司,那就陪他打,就算最后不一定能掰得过他,至少能拖一时是一时,许痴真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这种想法简直就是在找死。
他要是还死缠烂打,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还爱商淮年,还是爱得要命,可是爱又能如何呢?爱什么都做不了。他不再有了和对方肩并肩的资格,花了三年时间收获了三年的冷暴力,他留不住商淮年的心,他也没有商淮年送花的那个男孩那么年轻了,他甚至连最骄傲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所以,他拿什么和对方比呢……
对方是人比花娇,是被呵护起来的温室花朵,是商淮年要捧起来不让许痴伤害分毫的心肝宝贝。
而许痴是什么呢?许痴什么都不是。
他既不可以在商淮年遇到工作上的困难时给出中肯的建议,也不能在他遇到事情的时候给予经济支持,他现在唯一能给的就是爱、是他这段支离破碎的感情和这副不太完美的身体,可商淮年不肯要。
那,不要便不要吧。
他的爱已经变得廉价,失去了身份后的许痴的爱变得和商淮年的无数追捧者爱慕者的爱一样了,泯然于众人。
那就在这份爱变得更烂之前,体体面面地收回来吧,或许至少还能奢求一个拥抱?许痴自嘲地想。
他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素圈,眼里意味不明地闪过点点光,忽明忽暗,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像是将酸甜苦辣咸都在同一时间尝了个遍,然后唇边扯出一个淡淡地苦笑来。
放弃是痛苦的。将过去坚持了很久、曾经扬言此生唯一的东西放下,那是真的如刮骨般痛、如刀绞般难受,许痴感觉自己心里一块黏得很紧很紧已经和他心脏本身融合共生在一起的一块软肉被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剥离开了,他就要放下商淮年了。
他清楚的知道,在连结他和商淮年的这条线上,只要他松手了,那他们两个就永远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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