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巨大的圆桌上,各样菜,各样人,为着电视剧项目马上正式启动庆贺。
“小谢呀,再喝一杯?这马上也要开机了,也祝咱们电视剧收视长虹啊!”黄总脸上的肉随着笑一颤一颤的,头皮比顶灯还亮。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杯,谢怀逸晃了晃头,一口闷了下去,忽的又被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抽过一张纸擦了擦嘴角的酒液,平复了片刻,道:“抱歉。”
大光明眼睛黏在在谢怀逸身上,若是场合不对,估计都想直接把那纸巾拿过来细细嗅吻,此刻见他说话,立刻嘿嘿笑了几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桌子底下,一只肥手悄摸摸上了谢怀逸的大腿,谢怀逸指尖扣紧手心,脸勉强维持着没有当即冷下来,往另一边挪了挪。但黄总是资方,谢怀逸也不敢过火。
这是他被雪藏八年后,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有重戏份的角色。这个角色他很看重——准确来说,每个角色他都很看重。三个月来,他为此去学了钢琴、还留了半长的齐肩发,台词倒背如流。
他必须把握住。
这时,一个男声响起,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黄总海量呀。”
谢怀逸偏头去看,那个男人坐在主席,应该是最大的资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笑容一派温润。
黄总也停下动作,开始跟那男人调笑起来:“殷总哇,我这跟你约了几次了?现在终于见着你的影儿了!”
话是这么说,在谢怀逸听来却不是这个意思,据他的经纪人说,黄总投资这部剧就是为了搭上什么线,现在看来就是这个男人。
“对不住,这段时间太忙,这完了还得到机场那边,不是这样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喝杯茶。我自罚一杯!”男人道了歉,嘴边笑意不改,说着就喝空了一杯。
黄总脸色这才真正缓下了些,后面一阵吹嘘谢怀逸也不愿去听,那与他无关。他只警惕着剩下的饭局。
然而,吃着吃着,那只手又不安分起来,这次直接拿了根筷子戳。
腿、腰……谢怀逸攥紧了手。
他忍了半天,对方却得寸进尺。
他放下筷子,没再装着吃饭,看向黄总。
黄总看到他微冷的脸色,先是一愣,眼看就要发火。
“抱歉,身体不适,先去一下洗手间。”谢怀逸拉开凳子起身离开。
身后是黄总的“看看这些年轻人!一点压也抗不了……”,听着半调侃的话,怒气却要压不住了。被个十八线小演员下了面子,这怎么受得了?
谢怀逸脚步一顿,但终归还是走了。
门外,他的经纪人钟点还守在那,见了他就急匆匆地迎上来,皱着眉:“怎么了?你怎么先出来了?”
“我去趟洗手间。”谢怀逸没敢看她。
钟点看到谢怀逸的脸色,也知道了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狠狠闭了闭眼。
他拉着谢怀逸到一个角落,确定了这是镜头死角,周围也没有人,他怒道:“你就不会忍忍?这么好一个项目,我好不容易给你拉来的,你吃个饭三两下全给我搅黄了?”
谢怀逸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知道钟点的儿子在国外读书,被一帮人带坏迷起了赌博,还输了一大笔钱,钟点为这事劳心劳力,头发都白了些。自己本不该再让他操劳。
钟点嘴张了又张,胸中的火却抑制不住地越烧越旺,根本收不住,一车的话全喷了出来:“你这么好的条件,不是自己作的,能被雪藏八年吗?哎我接了你也真是……想我之前还是金牌经纪人,现在连那个入行没多少年的杨目慧都能踩我一脚。”钟点捂上了脸。
“钟哥,对不起,但这次……”
钟点指着谢怀逸:“我不管对方是谁,你去道歉,不然,别叫我哥!”
谢怀逸抬起了头,却只能看见钟点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他知道钟点当他经纪人受了很多委屈,他对不起钟点,但黄总这件事……
“那就只是道个歉,其他的……”他没再说下去,钟点也没应他。
谢怀逸抿了抿嘴,打了个招呼后去了洗手间。
镜子中的他,上挑的眼,右眼角一颗痣,唇比常人要更红,是完全不用口红的那种。
凝视片刻后,他咬了咬唇,本想洗把脸,但参加这次饭局做了发型,脸上也化了妆,虽然不浓,但洗掉了钟点肯定要说,也就没再动。
就在他洗手时,又进来了一个人,透过镜子,他看出来了是刚刚席上的那个男人。
镜中,那个男人直直走了过来,身影越来越大。许是因为他不大喜欢与人亲近,他看着镜中人像是靠得极近,几乎要环抱住弯下腰的自己时,总觉得诡异和十分的不自在。
他总是本能对这样的“大佬”警惕,即便这人看着温和无害。
他脊背僵硬,就要转过身时,男人却是十分自然地在他旁边洗起了手。
谢怀逸皱起了眉:应该是错觉。
他揉了揉额头,站直了身,这时男人慢条斯理地擦手,柔顺的纸巾贴着皮肉。
他不知道身边的人有没有看到自己,正想着要不要打招呼,那个男人递来了一张纸,对他笑了笑,眼神似春风拂面:“擦擦吧。”
谢怀逸愣了一下,接过:“谢谢。”
低头擦着擦着,他忽然感觉被蛰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并没有什么东西。他看向殷总,那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似静湖,见他看过来,还随意说了句:“你酒量挺好的。”
谢怀逸凝视他片刻,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对方已经擦干净了手,又友好地对他伸出手:“殷延。”
谢怀逸听过这个名字,是最近势头正盛的某个企业的老总,不对,这人看上去就三十岁左右,除了气质出奇地沉稳外,与“老”没有任何关系。
谢怀逸也礼貌伸手,交握:“谢怀逸。”
约莫一两秒后,谢怀逸抽出了手,见殷延没再说什么,便道了别:“殷总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殷延点头。
回到席上,谢怀逸走到黄总身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道了歉,尽管背还是直的。往常小心眼的黄总竟意外地大度起来,只是笑咪咪地看着他,让他自罚三杯。
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他观察过了这杯子不大,应当不至于让他喝醉,正当他要喝下去时,包厢门被打开了,殷总回到了席上。
又是一阵招呼和起哄。
最后他连喝三杯,黄总还真的没再为难他,饭局就这么继续进行下去,且十分顺利。
十点,饭局结束。
钟点送走一干大佬后,带着一旁状态明显不是很好的谢怀逸出来。
谢怀逸白着嘴唇:“钟哥,不用送了,酒店离这里不远的,你也累了。”应酬是件很累的事,他深有感触。
“不不不,这还是有必要的。”钟点替谢怀逸拉开车门。
谢怀逸不想麻烦他,但架不住一片好意,还是坐上了车。
他靠在座椅上,微蹙着眉闭起眼。黄总的那三杯酒怕有什么问题,他偷偷处理掉了。但尽管他酒量不错,一流水的酒加上也没吃什么东西,还是让他不太吃得消,这会儿正头晕着。
“资方那边没有生气吧?”钟点问。
“应该没有……”声音有气无力,暴露他现在的虚弱。
钟点透过后视镜瞄了谢怀逸一眼,见谢怀逸捂着自己的胃就问:“你胃又不舒服了?想吐吗?”
谢怀逸微微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那你喝口水吧,压一下,来。”钟点抽了瓶水,拧开了盖子给谢怀逸递了过去。
刚好是红灯,猩猩红光糊在车窗,衬得钟点脸怪异的青白。要是胆小的人见了都要叫起来了。谢怀逸见后视镜的自己,脸也白得像鬼一样。
谢怀逸接过水:“谢谢钟哥。”他喝了几口,忍下反胃的不适,又闭起了眼睛。
车子以不慢的速度向着目的地行驶,车窗外,月亮出奇的大,像是要坠下来,烤着森森白光。伴着平静的车载音乐,谢怀逸意识越来越沉……
“怀逸,你还能走吗?”
“……”
谢怀逸紧皱着眉,整个身体都软了,意识也迷迷蒙蒙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云上飘,飘着飘着,不知过了多久,就撞见了太阳。
好热……
他拼命逃向清凉地,期盼远离太阳,但却挣扎无果。
……
谢怀逸是被光刺醒的,他茫然看向窗帘中间的光缝,皱起了眉。
捂着像是要裂开了的头,刚要起身,私密处传来的异样却让他倏然顿住。
长痔疮了吗这是?
还是是在梦中?怎么这么黑?
他摸索着打开了灯,刚要坐起身,腰处传来的酸楚让他又跌了回去。
他倒吸一口凉气,掀开了被子,低头一看,两点红和错落的青紫落在一片雪白上,极其明显。
谢怀逸顿觉当头一棒,大脑嗡鸣声一片,周围空气像是全部逃走了,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拼命回想:自己不是……被钟哥送回了酒店休息吗?
这是梦吧?但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怎么会……
不等他细思,房间门口处传来的异响让他迅速警惕起来。
“谁?”谢怀逸用被子卷住了自己的身体,瞪向门口来人。
“是我。”殷总站在门口,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面上依旧带着浅笑。
这笑落在谢怀逸眼里却不是善意的样子,而是格外的刺眼。
“是你?这你干的是吧?”说着,谢怀逸就要起来,然而,某个部位的温热感却让他想死。
“抱歉,但,你不是主动来……”
“我不是!”谢怀逸只觉怒火攻心,不由分说地坐直了,被子都被挣掉了小半,锁骨处的吻痕清晰可见。
“可我昨晚喝多了回到我的房间后就没什么印象了,第二天……总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殷总体面地没有再说下去,看到谢怀逸尖锐的如有实质的目光和气得在发抖的身体,又垂下了头,半晌只是道,“错都在我,喝昏了头,我只能尽力补偿。”
谢怀逸是不大相信这些话的,他们那样的人物,是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套的。他猛地抱住了头,不去看殷延,努力去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可就是没有任何的印象,因而殷总的话也无从说起。
一切都成了谜。
他眼神空洞,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聚焦。眼前的低奢装潢却开始让他感到陌生至极,在扫到一个明显价值不菲的花瓶时,他脑中忽然闪过灵光。
“这个房间是6521吗?”
“不是啊,是9521。”
9521?谢怀逸在心中反复念叨这串数字。
6521、9521……
殷总走上前,把手机上的信息调了出来递给谢怀逸,谢怀逸看着上面的“9521”,感觉世界都颠倒了。
他记得还是钟哥送他回房间的。
等等。
谢怀逸忽地瞪大了眼睛。殷延看着他瞳孔都像在震动,善意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我也是刚醒,也没帮你收拾……”
“没什么。”谢怀逸脸色僵硬,“殷总,您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想先打个电话。”
殷总善解人意地点了头:“当然。”走出房间后还带上了门,给他留足了空间。
谢怀逸嘴唇颤抖,连呼吸都几乎停了下来,他仰头看着天花板,长叹出一口气,而后在手机拨号键盘上摁下几个数字,反复确认后,食指悬在拨打键上方抖得不成样子。
“嘟、嘟、嘟……”谢怀逸的心随着一声声“嘟”剧烈跳动。
然而,直到心跳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都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机械平稳的女声此时显得如此残忍。
谢怀逸注视拨打界面良久,直到电话被自动挂断。
心像是被死死压进了水里,他全身冰冷。
或许还在睡觉呢。谢怀逸又抱着一丝侥幸地打了过去。
然而,一句“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让他的心彻底溺毙。
恍惚间,脑中飘过一些情景。
昨天钟点看他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他因儿子的事失眠眼睛下方的黑眼圈。
他昨天执意送自己回酒店。
11点41。别自欺欺人了,有哪个人会在这个点还在睡觉呢?何况是日日五点半起的钟点。
也就是自己……谢怀逸苦笑一声。
啪地一声。
手机落在被子上,压出道道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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