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好坏,你这么好,我真的心疼你,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人来好好对你。
——日记
林见夏还没想好该怎么避开祁望,他就先一步消失了。
整整一周,他的座位空着,易殊他们同样茫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祁望的行踪向来不向任何人交代。
直到周五放学,林见夏才偷听到了他的消息。
“祁望进了派出所……”
“打架?不可能吧!望哥会打架?”
林见夏一言未发,偏头往祁望的位置看。
“我亲耳听见班主任打电话,说人还在派出所,家长已经过去了……这还能有假?”
她听到同学们的议论,心下一沉,毕竟进派出所不是小事儿。
祁望会犯什么事儿?祁望也不是冲动的人,他为什么会出手伤人呢?
一系列的疑问在林见夏心里浮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那节课,林见夏忍不住地看手表,盼着老师讲快些,再快一些。
一放学,林见夏和易殊走到门口分别,一路上她走得特别快,好在是星期五,周围的同学们都沉浸在喜悦中,一个个步伐急切,仿佛是迫不及待要冲出牢笼的飞鸟。受这份欢快氛围的感染,这一段路他们走得比平时快了许多。
出了门,林见夏在小卖部的阿姨那里拿到了手机,她给陈慧华发消息说会晚回,接着打开地图搜最近的派出所。
“夏夏,怎么没看见你妈妈的车呢?平常不都早早在这儿等着嘛。”
昨天易殊才告诉自己了那件事儿,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自己就这般急切地赶着要去找祁望,她怕易殊说自己是恋爱脑,谎话张口就来。
“我妈今年工作忙,今天得加班,会来晚一些,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你和江屿先回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儿联系。”
“好。”
告了别,林见夏打开地图搜最近的派出所。
十五分钟步行距离,祁望不一定还在派出所,林见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去不可。
真是被迷了心智,林见夏暗自吐槽自己,即便如此,她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派出所迈去。
……
外面的风扬起少女的黑发,又把发丝压回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旁。
派出所门口静悄悄的,林见夏在门口徘徊了许久,一直没有人出来,祁望应该早就走了。
她安心的走进了派出所,想询问点什么,几个穿制服的民警在办公桌前忙碌,角落里坐着几个神色萎靡的男女。
“请问......”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我想打听个人,有个叫祁望的......他在这里吗?”
“你是他?”
“同学。”
女警了然地点头,指了指旁边的长椅:“他家长在处理事情,可能要等一会儿。”
“严重吗?”
“这个不清楚。”
林见夏道了谢,知道警察不会透露具体的事情,她死了心,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漂亮姐姐,你能告诉我,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女警答得干脆。
她指尖微微松了松,又听见女警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早恋?”
“没没没……”她慌得差点咬到舌头,“我是他同学……就、就……”
女警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她原本就没打算当面和祁望碰面,在问清楚祁望还在所里后,便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她没走,在一个报亭处一边看漫画,一边等他。
差不多十分钟,祁望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生。
2012年是国内“杀马特”文化最流行的时期,大街小巷烟熏妆很常见,女生约莫二十出头,一头酒红色短发,黑色皮夹克配短裙,脚上是及膝的铆钉靴。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画着浓重的烟熏妆,嘴角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与穿着白白净净的祁望完全不同。
“我说了多少次,有事你和我说,别TM自作主张。”女生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她推了祁望一把,“祁望你知不知……要是不是他错有先,你这次是要留档的。”
祁望站稳脚跟,偏过头,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嗓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那又怎么样,这种人渣就该死。”
祁望挨了一巴掌。
他顿了顿,也不还手,“这次还算轻的。”
“祁望,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帅?”
他没吭声。
“算了,说了你也不听,走吧,小雨该等急了。”女生盯着他满是戾气的眼眸,她没有忍心说下去,她对不起弟弟。
“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林见夏瞪大眼睛。
小雨?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看着两人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摩托车,祁望熟练地跨上后座,女生发动引擎,轰鸣声中两人绝尘而去。
林见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跟上那辆摩托车,别跟太近。”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踩下了油门。
“我有钱!”
摩托车穿过繁华的商业区,拐进一条林见夏从未去过的小巷。路灯越来越稀疏,停在一家名为"夜阑"的地下酒吧前。
霓虹灯牌有一半不亮,门口站着几个抽烟的男女,打扮都与岚姐风格相似。
林见夏付了车钱,躲在街对面,她看着祁望和岚姐走进酒吧,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
路过门口,保安斜倚在门边吞云吐雾,只是掠过她稚气未脱的脸庞一眼,竟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是一家喝酒吧!
昏暗的灯光下,人影绰绰,空气中着各种难闻的味道刺激着大脑头皮,林见夏对气味敏感,她捂着鼻子进了门。
她缩了缩脖子,搜寻着祁望的身影。
林见夏贴着墙边慢慢移动,避开舞池中疯狂扭动的人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男男女女紧贴在一起,有的甚至公然亲吻抚摸。一个醉醺醺的女人撞到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呛得她直咳嗽。
“对不起…”林见夏被对方轻蔑地瞥了一眼,她慌乱地道歉。
“哪来的小屁孩?”女人嘟囔着走开了。
林见夏感到一阵刺痛从胸口蔓延到喉咙。她想转身逃跑,但想到祁望可能就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又强迫自己继续前进。
穿过舞池时,有人故意撞了她一下,她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柱子。
林见夏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从未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地方,更没想过自己会置身其中。课本里描述的**具象化,变成眼前这幅令人作呕的画面。
她抬手捂住嘴,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酸涩。
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周围的笑声、音乐声、玻璃碰撞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的万花筒,所有东西都在旋转、变形。
乌烟瘴气地屋子里一群男女纸醉金迷,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害怕到后悔。
祁望……在哪里。
“小妹妹,找人啊?”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人凑过来,满嘴酒气喷在她脸上。
林见夏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柱子上。
“我…我找祁望。”她的声音细如蚊呐,立刻被震天的音乐吞没。
“谁?听不见!”红发男人大笑着,伸手就要揽她肩膀。
林见夏受惊般的躲开,钻入人群。
她后悔了,从踏入酒吧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
人群像潮水般涌动,林见夏被推搡着,校服裙摆不知被谁的手扯了一下。
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头发扎成最简单的马尾,在这群衣着暴露妆容精致的人中间,活像个误入狼群的小羊羔。
她惊恐地抱紧书包。
“祁望…在哪里…”她小声呢喃,眼睛被烟雾熏得发红。
忽然,他瞥见了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的身影。
岚姐在和酒保说着什么,祁望则陷在卡座中,大半身子隐于阴影。
他咬着烟头,每吸一口,鼻腔喷出的烟雾,如蛇般缠上鬓角,消散在耳尖。
他拇指划着手机屏幕,烟灰悬而不掉的。
林见夏的胃部一阵绞痛。
祁望在学校从不抽烟,他说最讨厌烟味。
可现在,他吞云吐雾的样子熟练得令人心疼。
“再来一杯酒。”祁望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林见夏从未听过的轻佻。
酒保推来一杯琥珀色液体,他仰头一饮而尽。
林见夏悄悄靠近,躲在一根离他很近的柱子后面。
“小雨的医药费还差多少?”
“别操心这个,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又是去工作?”祁望的烟头在指间明灭,他狠狠碾灭烟蒂,又点燃一支新的。
烟雾缭绕,盖住了他的半张脸。
“你答应过我不再去了!”
“闭嘴!”岚姐猛地拍了下桌子,“不这样怎么付钱?你以为靠你那点奖学金够吗?”
“还有上次那三十万怎么来的?你自己最好干干净净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
“……”
人声、酒杯碰撞声、跳舞声,笑声全都搅在一起,祁望的说话声撕成零碎的片段。
医药费?工作?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海中旋转。
她忍不住又往前挪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路过的服务生。
“小心点!”服务生皱眉。
这一声引得祁望抬头,目光直接与林见夏对上。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条件反射般将烟往身后一藏,动作太急,燃烧的烟头蹭过指节,烫得他眉心一跳。
那截烟被他仓促地按灭在身后,火星在黑暗中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
他收回手,“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危不危险?”
浑浊的空气凝固在肺里,心跳声大得仿佛盖过了震耳的音乐,林见夏僵在原地,像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
他不敢看祁望,也不敢看周边,明明怕得手都在发抖,不知道跑的。
岚姐转过高脚凳,红指甲在酒杯沿上轻轻一敲:“这谁?哪里惹得红尘债?找你的吧!”
“我同学。”祁望的声音切进来,冷得像冰。
祁望站起身,朝她走来。
林见夏本能地后退半步,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拉开距离,他的手指已经扣了上来,五指收拢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祁望的手掌很烫,与冷淡的语气截然不同。
“谁让你来这种地方的?”祁望压低声音质问,眉头紧锁,“知道这里有多乱吗?”
林见夏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祁望对她说,“我们出去说。”
林见夏眼前一黑,他手指修长,几乎能完全罩住她的眼睛,指节抵着她的太阳穴,传来稳定有力的脉搏。
林见夏被他半揽在怀里往外带,酒吧门开合的瞬间,冷风劈头盖脸浇下来,激得她浑身一颤。
祁望低下头,呼吸间的热气拂过她耳畔,他的手滑到她肩头,掌心热度透过单薄布料,烫得她几乎要落泪。
“长本事了?这种地方都敢来,还学会跟踪人了?嗯?”
“我...我只是...”林见夏结结巴巴地说,“我听说你进了派出所,担心...”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还小。”
这时酒吧门被推开,岚姐走了出来,手里拎着祁望的书包:“和你女朋友聊完了没?小雨还等着吃饭呢。”
“岚姐……”祁望欲言又止。
“听着,今天看到的都忘掉,懂吗?祁望在学校是好学生,就这么简单。”
林见夏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岚姐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转向祁望:“我在老地方等你,别太久。”
说完转身回到酒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她是我姐。”
“你妹妹...生病了吗?”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嗯。”
“严重吗?”
“嗯!需要很多钱。”
“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祁望。”
“不用!”
祁望被她的话戳中了心,他别过脸去,咬住了右手食指的关节,肩膀轻轻抽动了一下,一滴眼泪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顺着脸颊滑落,“乖乖的就好了。”
林见夏脑子里嗡地一声,祁望反差太大了,他……居然哭了。
一句话就把祁望惹哭了……
当同桌一个月,她都没有见到祁望这样,祁望眼里盛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情绪,那眼神太柔软,柔软得让她心尖发颤。
林见夏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错觉。
他……好像是在心疼的看着自己。
眼泪流了很多。
林见夏不明白祁望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也有可能他生了一双桃花眼,沾了泪的眼,看谁都像怜悯。
她笨拙地想找纸巾,但是搜了一圈口袋也没有。
祁望那样子太可怜,鬼使神差地,她揪起校服袖口,踮起脚尖去擦少年脸上的泪水。
林见夏发誓那真的是她人生中最大胆的一次了,纯粹得没有一丝杂念,手指先于理智地想替他拭去那滴泪。
少年温热的呼吸轻轻扑在她手腕内侧,她清醒了几分,举着的袖口僵在半空,进退两难间,她心一横,索性将布料轻轻按在了他湿润的脸颊上。
这个举动让他泪流满面了。
她从未见过男生哭。
更……没想过这个在她心里永远挺拔如白杨的少年,会这样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
浑浊空气在蒸发,在一片沉闷的氛围中。
他们清醒地站在那儿,心里的冰雪在融化,仿佛连他们也一起融化了。
一束灯光悬垂于他们面前,照得两人的眼睛透亮。
第一次,林见夏懂得了别人口中的喜欢是怎么一回事:她喜欢上了祁望。
“林见夏,我抽烟……会不会让你失望啊?”
她愣住了,脑袋里乱糟糟一片,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仿佛有人在她那随意束起的马尾上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她才回神。
“嗯?为什么会这么问?”
“就随便……问问!”
“不会!”
他小心翼翼,她也小心翼翼。
两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祁望送她出了巷子,坐上了车,他不放心。
“我跟你一起去。”
“回家吗?”林见夏脑容量不够了,她真的以为祁望要跟她回家,问道。
“想什么呢?”他笑了,“我去给小雨买点东西,顺路。”
“哦!”
祁望拦了辆车,先让林见夏进去。
“车来了。”祁望打断她,抬手拦下一辆刚好经过的出租车。
司机摇下车窗,祁望报出了林见夏住的小区名字,这让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祁望拉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上个月老师登记信息,我看到了。”
他的解释听起来像是真的,又像是随口编造的谎言。
林见夏决定不再追问,她弯腰钻进车里,祁望随后坐进来,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肩膀几乎相触,林见夏能感觉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量。
这一个月的相处,愈发觉得祁望身上藏着许多秘密。
比如上周,她去医院拿药,医生递来的药单里有她不能吃的药,祁望在一旁不假思索地说道,她对这种药过敏,不能用。那笃定的语气,是将她的情况熟稔于心。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他前女友的替身,那为什么祁望会对自己的过敏情况如此了解。
她没有将过敏的事情告诉过任何人,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风吹进来,她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祁望把它切断了,他关上车窗,“别着凉了。”
“最近……”祁望不知道想说什么,他的语言謇涩,话语转了转,难开口,“那个……林见夏,出来这么久你妈妈也应该担心了吧!”
“我发过消息给她了。”
“嗯。”
“妈妈……对你好吗?”
林见夏不讨厌祁望问这些,她也喜欢问祁望一些问题,关于祁望的问题她也会学着祁望的耐心,去回答。
她有个不错的同桌,她有个耐心的同桌。
想起今早出门前,陈慧华将热好的牛奶放在桌上。
“挺好的。就是总逼我吃胡萝卜。”
祁望轻笑出声,林见夏偷偷用余光描摹他笑起来的模样,耳垂上的红痣盛着月光晃呀晃。
“那你呢?”
“有个姐姐和妹妹,还不错!”
他没提及家庭里的其他成员。
光影错落,祁望在暗的那边,林见夏在明的那边,暗处之人眸中光亮愈发明澈,明处之人眼底暗影愈发深沉。
他为她的明媚而骄傲,她洞穿了他的忧伤。
“那跟我说说呗!”祁望语气就好像家长问刚放学回来的宝宝,他是想听她说话,是想听听她的家庭的。
祁望实在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他有时的举动和想法古怪得让林见夏摸不着头脑,可有时候,他又体贴入微,好得让人心里一暖。
就像现在他对林见夏的家庭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她猜测,祁望有着一个不太美满的家庭。
那些他对自己家庭看似好奇的背后,藏着的是他对温暖和睦家庭的向往。
两人的关系在这一天有了重大转折,怎么说呢?就好比两个久别重逢的人,聊长聊短,互相挂念。
很奇怪的感觉。
车子缓缓行驶在路上,车窗外头。
一年四季还是那个四季。
光秃秃的树桠之中,有的已枯萎,有的已发芽,皱巴巴的小球已经在某个夏天结过一次果实。
满树绒花,新绿又生。
心动难能可贵,果实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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