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赵煊坚持杀死贺罹,那他在被掐死之前,不会介意多拉几个垫背的。
那个按钮就在他掌心,一旦赵煊轻举妄动,表露出抢夺的念头,可能只需要一毫秒的时间,炸弹就会被他引爆,在场所有人,都会烟消云散。
两秒之后,赵煊松开双手。
贺罹感知到脖颈上的力道卸去,压力顿解,他先做的不是舒缓缺氧的痛苦,而是一拳轰在了赵煊脸上。
赵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往边上倾斜过去,还没有倒下。贺罹乘势解放了双腿,一跃而起,对着赵煊的太阳穴猛地顶膝,将他彻底击倒。
那个先前被赵煊踹倒在墙上的男人已经爬了起来,竟然是蒜头,脖子上是一圈圈渗血的绷带。两天前,他想杀死赵迅却遭遇反击,赵迅几乎咬断了他的喉管,流了很多血,却没有死。醒来之后他想去找同伴,经过一处麻醉气体泄露的地方,昏了过去,数个小时前才醒转过来,现在他是贺罹身边唯一的手下了。
蒜头走上来,捡起地上的枪,拉开消防栓,枪口指向赵煊,正要扣下扳机一枪打死他,贺罹说:“停手。”
蒜头看了眼贺罹,嗓音粗噶:“老大,杀了他,Alpha最会坏事!”
“住手!”贺罹摸着自己的脖子,斜眼,不虞地盯着自己唯一的手下,“他的命金贵得很,用他跟警察谈判,他才是最好的人质。”
蒜头咬了咬牙,下颌的肌肉鼓动着,他不情愿放过赵煊,却不敢违抗贺罹,极度不甘地放下枪。
他把枪递还给贺罹,贺罹又命令他将赵煊击晕。
蒜头走在中控室的墙边的立柜里找到一柄斧头,转身走向半跪在地上的人质。他眼睛里满是戾气,冰冷地盯着赵煊。可3s级Alpha非等闲之物,在弱势处境下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竟然将蒜头威慑住片刻,等到回过神来,更加怒不可遏,高高挥舞起那柄斧子,用斧背朝着赵煊的肩颈处,猛地砸下。
“不要——”程廿放声大叫。
赵煊浑身一震,疼得眼角都抽了抽,沉沉的身躯宛如一座大山轰然坠地。但他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始终望向痛哭的Omega。
这短短的两秒钟,被无限拉长。
赵煊完全丧失了意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程廿将昏迷的赵煊抱在怀里。
赵煊的衣物被血浸透,干了之后结成褐红色的一块块,他的后背有一块紫到发黑的伤痕,是被重器击打留下的,手臂和脸上两处深深的刀伤,还在不断地滴血,一刻没有停留过。滴滴答答的血流,将他的体温和生命带走,让他的身躯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僵硬,宛如浸入冰窟的雕塑。
恐惧一瞬间遏住了程廿的心脏,他的灵魂随着那些血液一并流逝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万一赵煊就这样一睡不醒,他该怎么办?
这个Alpha爱他,他早就没有再怀疑这一点,只是没想到,赵煊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为了另一个人孤身踏入这座地狱,为了他,放弃抵抗,甘为人质,将软肋展露在敌人面前,终至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甚至失去生命。
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自己的生命重要,任何东西!他坚信这个道理,但是赵煊所作所为,让他动摇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心灵的震撼。
赵煊这么做,与他身为Omega的等级无关,与他的自卑怯懦了半辈子的东西无关,与任何利益、交易和阴谋都无关。
他不懂赵煊,至少不懂他的爱。
而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是如何对待这份心意?
视之无物,弃如敝履。
他体验到彻头彻尾的断肠之痛。
千疮百孔的地堡内,赵煊身上的鲜血在浓稠得化不开的阴暗之地,有一种靡艳的美。程廿紧扣着他的手指,十指相交,鲜血与残破的皮肤相触,消融了经年的误解和遗憾,兜兜转转十四年,心灵、生命与魂魄终于相知相融。
他们还在中控室。
定时炸弹倒计时滴滴作响,还剩下16小时零八分钟。
武警用强硬的手段夺得了水库的控制权,大坝关闸了,同附近村民的火并终于以将大量从事制毒的犯罪分子被拘留而告终,还缴获上万公斤毒品、半成品以及上千亩罂粟原材料。暴.乱平息,当地人不会再阻挠他们追捕重犯,狙击手在准备,拆弹专家对着二十多年前的地堡图纸紧锣密鼓地分析从何处突破,千里之遥的风城警察局,专案组的专家和警长们紧锣密鼓地商讨方案,地堡坍塌的入口处,已有一位人质成功获救……
这帮亡命之徒里活着的只剩下二人——贺罹和蒜头。蒜头的伤很重,脖子上的伤口在发炎感染,内脏有多处破裂,伴随持续的内出血,导致他面色青黑,如厉鬼一般,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地而亡,可他顽强得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一刻不停地盯着人质,用行动践行身为手下的忠诚。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靠近,两个人影走近他们。程廿抬头,看到一张尖利的脸,苍白发青,挂着阴险的笑。蒜头拎着一个铁桶,将里面的水用力泼撒在人质身上。
程廿擦拭着赵煊脸上的水渍,闻到了刺鼻的烟味,贺罹嘴边有一点火光,那是点燃的香烟。男人好整以暇地扫视程廿一眼,蹲下,眯起了眼睛,继续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程廿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眼神,那是食肉动物盯着猎物,淘金者寻到藏宝图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狂喜,又带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玩味。只不过当下的环境不太妙,不然这个疯子的目光还能再过分一点。
如果不是赵煊,程廿在青春期之后,将收获无数这样的审视。
那是一个世俗的Alpha,盯着一个超s级Omega的眼神。
赤.裸.裸的兴味,热滚滚的凝视,贪婪邪肆,妄图占有。
各种因素叠加,仿真退化剂的效力已经几乎弥散殆尽,凭3s级的洞察力,程廿的真实身份早已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之中。
药力退去后,程廿感到很不舒服,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疼,眼睛阵阵发花,头晕目眩,好像低血糖发作的前兆,这时候嗅到烟味,眼眶呛出泪水,胃里更是阵阵翻滚,几欲作呕。
最明显的征兆是,他对世界上所有Alpha的畏惧被放大到了极端。Omega与生俱来的弱点——臣服于Alpha强者,等级越高的Omega,越是表现出这种心态。
眼下即便心中栗然,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畏缩,抬起头,死水一般的眼神盯着面前魔鬼般的男人,孱弱的双臂环抱着怀中人,他想保护他的Alpha。
赵煊的两道剑眉深深地皱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他感知到了周遭信息素波动,挣扎着站起来,却感到四肢疲软麻木,一部分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有他被击晕后注射了麻醉剂的缘故。连将程廿护在身后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艰难无比。
贺罹将倒地的椅子提起来,摆好,坐了下去,又将目光移到赵煊身上,慢吞吞地开口:“难怪赵总如此紧张,竟然亲自冒险进来救人,这么多天,连我都没发现,你后面那个还是个极品Omega,赵总当真好福气。”
赵煊对他怒目,面色极冷。
“藏得真好,他用了什么替代信息素遮掩吗?还是服用了什么我都不知道的药物?”贺罹盯着他身后之人,“这么多年了,如果被发现,应该是要上国际新闻的程度吧,还真是保护得滴水不漏呢。”
赵煊往后握着程廿的手,用自己挡在Omega身前,喑哑道:“与你无关。”
没有任何Alpha不会觊觎这样的Omega,赵煊心里清楚Alpha脑子里会产生什么龌龊的念头,本能地护着程廿。贺罹却是阴鸷地讽笑:“真以为揣着个宝贝疙瘩呢,告诉你们,这种Omega,在我眼里还真TM什么都不是。”
赵煊顿了顿,又道:“请注意你的言辞。”
贺罹脸色沉了须臾,默了片刻,居然笑了一声:“我说赵大公子,别端着你那豪门继承人的架子了。不过最让我佩服的一点是,啧啧啧,你还真是洁身自好啊。三十多的人了,除了他,别的Omega都没玩儿过。人家都比你情史丰富。”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嘲笑赵煊。那些显然不是什么好话,程廿恼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贺罹坏笑,“我当赵大公子守着贞洁是为了谁,原来是你这只破鞋。”
“住口!”赵煊寒声道。
程廿怔住了。
贺罹在说什么?他说赵煊洁身自好,除了自己,别的Omega都没碰过。
赵煊曾说过,说除了他,再没有别的Omega,彼时自己把这当做一句玩笑话。
似乎他们说的是同一个意思。
程廿首先想到的,是为什么贺罹会知道这种事。脑中继而想起屈秦风曾提过贺罹拥有原始的变异信息素,体质特殊,能标记多个Omega,很可怕,也具有某种超出常理的洞察力,甚至是连现代基因遗传学和生理学都无法解释的能力。
他甚至能看出与程廿自己有关系的Alpha不止一个,程廿的确获得过两个Alpha的临时标记,贺罹对此洞若观火。
他难道真的能看出Alpha与Omega曾与多少人发生过关系?
可是赵煊……这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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