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裹挟着夏末残留的温热,苏霜予背着鼓囊囊的书包踩进校门。
晨光穿透香樟树的枝叶,在石板路上筛出斑驳光影,小白鞋每落下一步,都惊起几片卷边的枯叶,窸窸窣窣的声音混着远处操场的喧闹,倒像是假期的尾声在偷偷溜走。
转过林荫道拐角,贴满红榜的公告栏前已聚着三三两两张望的身影。
阳光正巧穿过香樟叶的缝隙,在鲜红的榜单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年级前两百名”几个烫金大字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在召唤着过往的行人。
苏霜予的脚步不自觉慢下来——这届1300人里,能印在这张红纸上的名字,哪个不是被师长念叨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的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铅字,宋予槐三个字突然撞进视线。第67名的位置,在普通班的学生里格外扎眼。
高一普通班前十五名是可以上照片栏的。
照片里少年眉眼冷峻,连校服领口都一丝不苟地扣到第二颗,白衬衫下摆掖得整整齐齐。
难怪常听人说,他本该是重点班的种子选手。
再往下,同桌聂昭萌的名字安静躺在178名,而总爱讲冷笑话的陈子逸,堪堪卡在195名的门槛上。
苏霜予攥紧书包带,突然觉得肩带勒得锁骨生疼——和这些人做同学,压力大概就像此刻书包里压着的月考错题本,沉甸甸得让人喘不过气。
教室门刚推开,混合着油墨味和困倦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有人把脸埋在摊开的作业本上奋笔疾书,纸张翻页声与笔尖摩擦声此起彼伏;有人用课本搭起“掩体”,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苏霜予把书包塞进课桌时,上课铃尖锐地刺破空气,地理老师夹着试卷的身影也跟着出现在门口。
粉笔灰簌簌落在试卷上,老师的声音混着窗外香樟树的沙沙声:“今天接着讲月考卷。”
苏霜予强撑着听了半节课,眼皮却越来越沉,笔记本上的等高线图渐渐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墨团。
恍惚间,前排的陈棠突然背过手,往她桌上塞了包油亮的茄子干,还挤了挤眼睛:“夏夏买的,超好吃!”
坐在斜前方的皮竹夏立刻转过身,圆溜溜的杏眼里盛满期待,活像只等着投喂的小兔子。
包装袋撕开的瞬间,浓郁的香味窜进鼻腔,苏霜予刚咬下一口软糯的茄子干,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冷汗——讲台上的地理老师不知何时停下了讲解,正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恰好对上她躲闪的眼神。
她僵在座位上,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艰难,包装袋在掌心被捏出细碎的褶皱。
就在心脏快跳出喉咙时,“咚咚”的敲门声突然炸响。年级主任黑着脸站在后门,冲地理老师招了招手。
苏霜予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垮下来,忙用课本遮住发烫的脸颊,听着门外飘进“学生状态”“课堂纪律”几个模糊的字眼。
“棠棠,我这是什么乌鸦嘴啊!”她趴在桌上,用铅笔轻轻戳了戳前排的背影,“偷吃必被抓定律又应验了!”
话音未落,地理老师已经大步流星回到讲台,黑板擦重重拍在讲桌上:“都清醒点!假期结束了,别再给我趴着!”
苏霜予慌忙坐直身子,把剩下的茄子干塞进抽屉深处,指尖还残留着调料的辛辣。
窗外的阳光依旧浓烈,香樟树的影子在等高线地图上轻轻摇晃。
她望着试卷上歪歪扭扭的笔记,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高中最鲜活的模样——有红榜带来的窒息感,有偷吃零食的惊险刺激,更有和朋友分享小确幸时,藏不住的雀跃与温暖。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教室,驱散了午休残留的困意。粉笔灰在光柱里打着旋儿,混着此起彼伏的谈笑声,将上午蔫头耷脑的氛围彻底搅碎。
前排男生用课本扇风,纸页翻动间带起阵阵凉风;后排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分享假期趣事,说到兴奋处捂着嘴笑作一团,桌椅挪动的吱呀声里,还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安静一下!”班长突然站上讲台,用黑板擦拍了拍讲台,“下节物理课要做实验,两人一组!咱们班五十个人,正好分二十五组。”她目光扫过教室后排空着的座位,“没来的同学,大家记得互相转告。”
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椅子拖动的声响中夹杂着兴奋的讨论。
苏霜予听见前排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议论,其中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女生眼睛亮晶晶的:“要是能和宋予槐一组就好了,他成绩那么好!”
另一个女生跟着点头,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圈:“对啊,他好厉害……”
“霜予,你想和谁一组啊?”陈棠突然凑过来,马尾辫扫过苏霜予的肩膀。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苏霜予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宋予槐。”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幸好宋予槐这会儿不在教室,听说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陈棠突然憋住笑,眼神往教室后门瞟了瞟。苏霜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撞见宋予槐抱着一摞实验报告走进来。
少年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垂落的阴影里,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站在逆光处翻找报告,手腕上的银色手表反射出细碎的光,在苏霜予的视网膜上晃出一片光斑。
“算了吧,他可是抢手货。”陈棠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咱俩这‘实验黑洞’还是别凑一块儿了,找陈子逸当大腿吧!”
两人正说着,殷京题晃悠着凑了过来,校服扣子歪歪扭扭地扣着,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痞笑:“两位美女,赏个脸组队?”
“没门儿!霜予想和宋予槐一组呢,你只能跟我混啦。”陈棠故意拉长语调,冲苏霜予挤眉弄眼。
殷京题夸张地捂住胸口:“苏霜予!你这是背叛革命友谊!”
“我开玩笑的!”苏霜予急得耳尖发红,刚想辩解,教室突然响起殷京题洪亮的喊声:“槐哥!带带我们呗!我们组需要你这个高手!”
苏霜予猛地抬头,正巧对上宋予槐投来的目光。
他倚在窗边,手里的实验报告被风吹得轻轻翻动,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慌乱躲闪的模样,唇角却不经意地勾出一抹极浅的弧度。
短暂的对视后,宋予槐轻轻点了点头,喉结在阳光下滚动:“好。”上课铃适时响起,惊飞了窗外香樟树上的麻雀。
物理老师走进教室,看见同学们兴奋的模样,笑着拍了拍手:“都别聊了!带上笔记本,实验室集合!”
苏霜予起身时,书包带子不小心勾住了桌角。她慌乱整理的间隙,又忍不住朝宋予槐的方向瞥了一眼。少年正将实验报告塞进书包,修长的手指在扉页停顿了一瞬,像是在思索什么。
窗外的阳光落进他微弯的眼尾,恍惚间,苏霜予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殷京题像一阵风似的卷到宋予槐身边,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灿烂笑容,眼睛弯弯的,露出两颗虎牙:“槐哥,一起走吧!”说着自然地搭上宋予槐的肩膀。
宋予槐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本,修长的手指将垂落的额发往后捋了捋,起身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路上,殷京题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手:“对了槐哥,我给你和苏霜予分一组吧!你这么厉害,正好带带霜予。”
苏霜予看向他,有些期待,耳垂上的小羊耳钉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宋予槐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喉结在修长的脖颈间滚动了一下。
物理实验室里,老师站在讲台上,手中拿着实验器材讲解着“探究小车速度变化规律”的步骤。
苏霜予听得有些迷糊,眉头不自觉地皱成一团,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她偷偷瞥向一旁的宋予槐,只见少年正专注地盯着老师手中的打点计时器,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阴影,高挺的鼻梁在阳光下勾勒出好看的轮廓,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老师讲解完离开后,实验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器材挪动声。
宋予槐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温和:“会吗?”他微微侧头看向她,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茫然的模样,眼底似乎有细碎的笑意。
“不太会。”苏霜予咬着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可爱。
宋予槐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实验其实不难。”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长木板,指节分明,骨节微微凸起,“先把木板平放在桌上,打点计时器固定在右边。”
说着,他俯身拧紧螺丝,动作利落干脆,“螺丝一定要拧紧,不然小车跑起来会晃动。”
苏霜予拿起纸带,指尖有些发凉:“这个纸带是直接穿过去吗?感觉好容易卡住。”她抬头求助地看向宋予槐。
少年凑近了些,身上的雪松香愈发清晰,他伸手接过纸带,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将纸带穿过限位孔:“对,从这里穿过去,再连到小车后面。要把纸带捋直,像这样。”
他垂眸专注的样子,睫毛几乎要扫到下眼睑,让苏霜予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电源怎么接呀?这个电火花计时器看着好复杂……”苏霜予盯着复杂的线路,眉头又皱了起来。
“它用的是220V交流电,插头直接插插座就行。”宋予槐耐心地解释着,睫毛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不过一定要先接好电源,再松手放小车,不然数据会不准确。”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扫过苏霜予的发顶,让她的后颈泛起一阵酥麻。
在宋予槐的指导下,苏霜予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开关。接通电源后,她抬头问道:“小车要从哪里开始放呀?”
“尽量靠近打点计时器,这样能多记录一些数据。”宋予槐说着,伸手将小车轻轻往前推了推,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苏霜予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触感像羽毛掠过,却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数据好多,怎么算速度啊?”苏霜予看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有些头疼。
宋予槐拿起尺子,修长的手指点在纸带上:“看,相邻两个点间隔0.02秒。我们选每隔4个点当一个计数点,这样间隔就是0.1秒。用尺子量出两点距离,再除以时间,就是这段的平均速度,近似等于中间时刻的瞬时速度。”
他讲解时专注的样子,侧脸的轮廓被灯光镀上一层金边,让苏霜予不知不觉入了神。
“那画图像的时候,点连不在线上怎么办?”
宋予槐抽出一张坐标纸,拿起铅笔开始画图,手腕灵活地移动着:“用平滑曲线尽量让点均匀分布在线两边就行。你看,要是画出来是斜直线,就说明小车在做匀变速运动。”
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很快勾勒出一条倾斜的直线。
当那条倾斜的直线最终呈现在坐标纸上时,苏霜予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抓住宋予槐的衣袖:“真的是直线!实验好有趣!”
她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
宋予槐原本专注整理数据的动作陡然一顿。他垂眸看向那只覆在蓝白校服上的手,睫毛轻轻颤了颤,喉结在白皙的脖颈间滚动了一下。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滞,实验室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没有立即抽回手臂,只是保持着半俯身查看坐标纸的姿势,腕骨处的皮肤泛起淡淡绯色。
过了两秒,宋予槐才用另一只手拿起铅笔,笔尖轻点在图像的拐点处,声音比平常低了半度:“...加速度数值在误差范围内。”
说话时,他刻意避开与苏霜予对视,耳尖却不受控地泛起薄红,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苏霜予如梦初醒般松开手,他才装作自然地直起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被攥出的褶皱,指腹反复擦过布料上的褶皱,像是要把某种情绪抚平。
这时,物理老师踱步走来,看着他们整齐的数据和漂亮的图像,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做的挺好的。”
老师的声音让苏霜予回过神来,她偷偷瞥向宋予槐,发现少年正低头整理实验器材,耳尖的红色却还未完全褪去。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像是在轻轻诉说着少年少女们藏在实验数据里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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