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叙到餐厅的时候,张之遥和他爸都已经在了,她一推门进屋,两个人就站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耀金董事长张义礼四十多岁的年纪,在商场多年,却没什么生意人的油滑世故,反而是文质彬彬,体面有礼。
“张叔叔。”崔颂叙朝张义礼打招呼,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他,“我爸说您喜欢这茶,让我给您带过来。”
张义礼笑了下将盒子接过来:“崔总还记得我喜欢这茶,费心了。”
“来,先坐。”张义礼侧开身,招呼着她。
张家父子已经提前点好菜了,崔颂叙一到,这菜就陆陆续续开始上。
本来这顿饭就不是为了吃饭,崔颂叙也就挑着自己看的顺眼的菜吃。
“颂叙啊,这个事情我该跟你和崔总赔罪的。”饭吃到一半,张义礼开始进入正题了,满脸歉意,“我这个儿子实在不成器,这次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实在是抱歉。”
崔颂叙也放下筷子,抬头听他说。
“本来,是没脸面再和你们合作了的。”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下,看向崔颂叙,“耀金可以让利8个点。”
听见他说这话,崔颂叙心里一惊,她是没想到张义礼能这么下血本。
北城的酒店圈子就这么大,如果他们的合作终止,赵集建这件事估计是瞒不住了,哪怕这个事情耀金并没有什么违约或者联合行为,但大家多少会有些怀疑。
这种生意做到最后凭的就是口碑和信誉,一旦出现了缺口,就很难再去填补。
经年累月下来,耀金也就垮了。
张义礼是为张之遥的以后做打算。
崔颂叙看了张之遥一眼,只见他呆愣愣地盯着他爸,完全没想到他爸会让利这么多。
“张叔叔这么爽快,那我也就直说了。”崔颂叙又看向张义礼,“耀金对我来说肯定是第一选择,毕竟你们家的品质是有目共睹的,只是除了价格以外,我还有一个顾虑。”
“就是现在耀金对接景苑的负责人。”她没看张之遥,语气客气平淡,“我希望可以换一个成熟可靠的合作伙伴。”
张义礼下意识看了张之遥一眼,他怔看着崔颂叙,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的这么直接,盯着她看了半天后,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睫毛缓缓垂下盖住了眸子。
他当时的本意是想让张之遥多锻炼一点,通过和景苑的合作学点东西,结果最后搞成这样。
站在崔颂叙立场上这个要求很合理,合作讲究的就是降低风险,拉高回报,谁会愿意跟风险过大的人合作呢。
虽然让人有些难堪。
张义礼摇摇头,苦笑了下:“我会安排其他人去对接景苑。”
“新的合同,我会让法务联系耀金拟定,然后就可以重新签约了。”崔颂叙道。
张义礼点点头,算是应承了。
只有张之遥,眼睛半垂着,一声不吭地把菜往嘴里送。
崔颂叙往他那儿扫了眼,很快又移开了。
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张义礼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崔颂叙后面还从他这儿了解到耀金和其它酒店的合作方式。
崔颂叙刚才手机一直处于免打扰的状态,直到上车后才看到孟泊之给她发过信息。
孟泊之:你跟张之遥谈的还顺利吗?
她看到他的消息,唇角忍不住上扬,也没发动车,先给他发了消息。
崔颂叙:还好,主要是跟他爸谈。
想着他今天也要回孟家吃饭,又问:你呢?
她等了几秒,见那边没回,看时间应该正在跟家里人吃饭。
崔颂叙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准备开车回家,手机忽然响起来,她往旁边瞥了一眼——是孟泊之。
她不由得一笑,拿起手机接通:“孟二公子有何贵干啊。”
“你那边结束了?”他似乎在外面,声音里混杂着些许风声。
“嗯。你怎么在外面?”崔颂叙问他。
“没在外面,在阳台。”孟泊之看向外面,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偶尔被风吹着擦过皮肤,让人觉得有些凉。
“你那边的饭吃完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忽然都安静了。
耳边能听到隐约传来的雨声和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崔颂叙转头看着玻璃外被雨晕染的模糊的光影,跟他隔着手机聊着天,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心。
好像就算他们不说话,能听到对方那边传来的一点微弱的声音都足够了。
她觉得荒谬,却又压不住上扬的唇角。
“你明天没课吧?”孟泊之蓦然打破这份平静。
“没课,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答应一起出去玩吗?”他顿了一下,今晚第一次笑出来。
“我想见你。”
他的声音夹杂着连绵不绝的雨,轻轻扫过她的心,在上面留下一片湿迹。
“所以,崔总说的话还作数吗?”
崔颂叙有些想笑,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他竟然还记得。
那个时候她也就是敷衍他,根本没想跟他出去。
不过现在——
“算数。”
崔颂叙还想说什么,结果被一阵敲窗户的声音打断。
她微微皱起眉,朝外面看过去——张之遥。
“我这边有点事,等会儿给你打过去。”崔颂叙拿起一旁的伞,语气不善地下了车。
张之遥被开门的动作顶了下,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伞却朝着车的方向倾斜。
孟泊之听到她说话的语气,猜到不是什么让她高兴的事,轻声道:“好。”
崔颂叙挂断电话,撑开伞举在头顶。
“怎么没跟你爸回去?”她把车门关上,转头看着张之遥,“该不会要为了那些话跟我打一架吧?”
“不是。”张之遥移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垂下眼小声否决。
他默了几秒后又看向崔颂叙,问她:“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优点?”
张之遥似乎很受打击,连说话的表情都不像之前那么不着调。
崔颂叙欲言又止,在她的印象里,张之遥从小就不太聪明,还没心没肺,从来不会为什么事情难过忧心,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少爷。
她叫他张大少,很多时候也是因为觉得他不靠谱。严格来说,这个称呼对张之遥不是褒义。
“也不算吧,起码你这张脸还能看。”崔颂叙安慰道。
张之遥生了副好皮囊,属于那种俊秀妖冶的长相,连穿的衣服都透着股子不正经的骚气。
虽然她不吃这款,但也承认这人的确长得不错。
“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张脸。”张之遥眨巴着眼睛,有些委屈地咕哝,又看着她说,“你除了这张脸也找不出别的优点了吧。”
崔颂叙叹了口气,想了想怎么安慰一下这位大少爷脆弱的玻璃心:“那次电话里是我太过了,别放在心上。”
“至于今天,是我作为一个生意人作出的最有利于我的选择。”她看着张之遥,认真跟他解释。
“我不是在控诉你,我只是觉得那是你的真心话。”张之遥低着头,看起来很是沮丧。
两个人站在空地上,各自举着伞看着对方。
雨顺着伞面滑落,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花。
“张之遥,努努力吧,别再让你爸担心了。”崔颂叙倏地出声。
“我不知道你是真……”她蠢字到了口边,看到对面那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表情,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生硬地转了话,“笨,还是装的。看在咱们从小认识的份儿上,我劝你一句,别再让你爸为你操心了。”
“这几年,张叔叔真挺拼的,我觉得他可能是想给你把路铺平一点,这样你以后就能轻松一点。”崔颂叙目光深沉,无奈道,“我有时候真希望你是在装傻。”
“我知道,我也努力过了,但就是……”张之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很多时候他真的是好心,但最后结果总是跟他想的反着来。
他声音很低:“我不像你那么聪明,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这个世界上的事,只要努力就能达到及格线,哪怕比不上那些金字塔顶尖的人,也足够用了。”崔颂叙轻笑着安慰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纠正一下,我很努力,虽然的确比你聪明的多。”
张之遥被她逗笑,别开脸小声道:“比我聪明就够了。”
“你说什么?”崔颂叙没听清。
张之遥摇了摇头,别开话题:“你和你那个助理什么关系啊?”
崔颂叙跟他说了实话:“他不是我助理,是孟家的二公子,那天那么说只是为了方便。”
“至于什么关系,就跟你没关系了。”崔颂叙觉得有点冷,觉得张之遥没事了,转过身去拉开车门,“走了啊,你也早点回去。”
轮胎压过水洼,涌起一片涟漪,慢慢散开后,只留张之遥在原地看着她远远驶去的车影。
“喂,什么事?”崔颂叙接到陈胜的电话。
“崔总,公安局那边说让您明天去市公安局协助调查。”
崔颂叙皱起眉,她刚才答应了孟泊之跟他出去,默了片刻:“行吧,我知道了。”
远处的路灯光影朦胧,在地面的水上照射出倒影。
孟泊之看着那滩水迹,垂下拿着手机的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在这儿?”身后传来声音,他却懒得转过身去,“爷爷说你刚才吃得不多。”
“看饱了。”他淡声道。
孟江言闻言一笑,往前几步站到他身边:“刚才看你在打电话,是崔小姐吗?”
孟泊之终于转过头去看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想说什么?”
“如果崔小姐知道你追求她的原因,你说你的目的还能达到吗?”孟江言说出的话不重不急,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恶意。
孟泊之攥紧了手机,像是被捏住了软处的猫,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无声对峙,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泊之露出一个带着讽意的笑:“那大哥接近她的目的,和我有什么不同吗?”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人浑身发凉。
“大不了我们谁都别想好。”他的声音渐渐冷下来,“只要你不如意,那我就不亏。”
孟江言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此刻终于坚持不下去,他眸光微沉:“赢过我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如果不重要,大哥为什么这么慌呢?”孟泊之冷声讽刺,然后抬脚走进了屋里。
孟泊之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雨,手里还拎着没喝完的酒。
外面的雨下得不大,却淅淅沥沥的像永远没有尽头,远处有无数亮起的灯,却仍旧点不明这漆黑夜空。
他像是被困在这里,被困在连绵的雨里,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到最后耗尽了力气,只能被囚困到死。
昏暗的房间中,忽然出现一小块光亮,像是他的一线生机。
孟泊之顺着那点儿光看过去,伸手把光源捞进手里,解锁开机。
崔颂叙:你家门口左转。
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孟泊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条信息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抬起头,朝这个方位看过去——孟家宅子的左边是一大片草木,但里面有条小路。此刻那条被大树枝干遮盖了的小路里射出了一小束光。
像是车灯的光。
孟泊之呼吸一滞,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往外跑。
崔颂叙撑伞靠在车边,见对面一直没回复,又给他打电话,在电话响了半分钟还没人接的时候,她有些后悔这么冲动,都没跟他打声招呼就过来了。
该不会睡了吧?
通话自动挂断,她看着那个没有回复的聊天框,轻轻叹了口气。
“崔颂叙。”
寂静中,声音乍然响起。
崔颂叙循声看过去,看到他正举着伞,远远站在门口和自己对视。
夜色深浓弥漫,橘黄色的灯光被雨珠折射成无数条线,向四周蔓延开来。
雨还在下,滴落出条条水串,模糊了身后高楼的轮廓。
“不是说明天见吗?”他走到她面前,因为是跑出来的,气息还有些不稳。
在看到孟泊之的那一刻,她心里在想,今晚冒着雨来见他这件事是值得的。
“明天计划有变,要去公安局配合调查。”崔颂叙站直了身子,朝他笑,“担心孟公子会因为这件事伤心的睡不着,所以我只能亲自来解释了。”
孟泊之轻笑出声,视线却不移:“只是为了来跟我说一声吗?”
“不是。”崔颂叙从车里拎出个木盒子,递给他,“还为了赔罪,特地送来了一份鳗鱼饭,补上你没吃到的那次。”
“等下次再一起出去吧。”崔颂叙有些可惜,“不过草药园的项目要开始着手了,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才可以。”
“没关系,虽然暂时没时间出去,但我可以去找你。”孟泊之看到她浅笑的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崔颂叙轻轻啧了声:“这么闲啊,要不孟公子来给我打工吧,保证每天忙的团团转,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可以啊,小崔总打算拿多少钱挖我?”孟泊之也顺着她胡说下去。
崔颂叙想了想,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你太贵了,我挖不起。”
两个人对上视线,憋不住笑了起来。
此刻夜空如洗,星子璀璨。
他想,大概是自己醉了,才看见流星划过,降落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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