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声音明显就是还没有变声的十几岁小孩发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妈妈?
“你不是我妈妈!妈妈不会骂我的!”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手不受控制的打了面前的人一巴掌,不偏不倚的打在那人的脸上,那人没有退后而是上前抱住了我,本想推开的我却感受到了怀抱的温暖,闻到了独属于小叔身上的清香,在他的怀抱中安静了下来。
“玉珏乖啊,小叔也不想让妈妈死,如果小叔和妈妈之间只能活一个,小叔会毫不犹豫的让妈妈活着,我来去死。”
被我打的这个人开口,语气坚定,让人安心,他像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一样不断地轻拍我的背安抚受惊吓的我。
这时我才惊觉,说出“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的人不是妈妈,是我。而被我甩了一巴掌的不是别人,正是给我额头伤口上药包扎的小叔。
挨了一巴掌肯定很疼吧……脸都被打红了还抱着安慰我,小叔你图什么呢?
“小叔我不要妈妈死,也不要你死。”我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叔红着的半边脸,轻声问他:“小叔你疼吗?”
我不是讨厌他吗?打就打了还问什么?神经病一样。
“小玉珏给小叔吹吹就不疼了。”小叔低下头,学着我说话的语气,声音甚至比我还小,差点没听清。
我们俩这样说话像是在课堂上无视老师偷偷聊天的同桌一样。
我歪着头思考了两秒,据那个时候的我所知:人类吹出的气体并不能止疼,小叔也不是傻子。
但我还是按照他的要求踮脚凑近他的脸吹了两口气,提高声音问他:“小叔你还疼吗?”
只见小叔笑着摇了摇头,也提高音量回答我:“不疼了,我们小玉珏真棒!”
小叔捏了捏我的脸,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脸,撅着嘴表示反抗。
小叔见我这样笑意更甚。
“我死了你个小杂种就这么开心?还有脸笑?”我脑海中传来了妈妈不满的低语,眼前开始模糊不清。
我用力的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声音甩出去,可事与愿违,妈妈的声音犹如吸了水的海绵在我脑海中越长越大。
“小杂种,不是说要替我去死吗?”
“玉珏!玉珏!玉珏!”
妈妈可怕疯狂的声音与小叔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唤交织在一起,由内到外,由远及近,拧成一股绳,不断拉扯着我的身体,仿佛下一秒我就要被一分为二。
小叔那头绳子的拉力逐渐减小,直至消失,我眼前模糊一片,呼气急促,体温下降,感觉自己的灵魂想要摆脱躯壳的束缚飞出体内,我想挣扎却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我没有了时间观念,只是在一间狭窄漆黑的房间里,看见了不知道是谁肉上的伤口愈合又开裂16次而已。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化,我看到神色紧张的小叔和他对面仰着头呆呆的我。
我大声喊了小叔好几声他都没反应,右手拖着下巴认真观察他面前□□的我,还大胆的戳了□□的我两下。
我下意识的低头看我的手,发现是半透明的,而且我现在的视角也比刚才高了不少,能俯视小叔。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死了?我现在是飘在空中的灵魂?
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我看到□□的我不断变大,头发不断变长,最终变成了妈妈死去的样子,嘴唇发黑,眼神空洞,像一具行尸走肉。
“那你快去死啊?”
她紧紧抓住小叔的衣领,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你怎么不去死?”
她的声音极其尖锐,窗户上的玻璃被震碎。
“你死了好让我活呀!”
她用那双十几岁男孩子的手扼住了小叔的喉咙,小叔喘不上气来看上去快要死了。
“去死呀!去死呀!去死呀……”
她空洞漆黑的眼眶里流出血来,她的声音像恶魔在低语。
小叔试图反抗,但妈妈的力气好像大得惊人,小叔挣脱不了。
于是,他停止挣扎,闭上了眼睛,面带微笑,平静的等待死亡。
这个时候的小叔在想什么?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平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难道是嫌养我烦,还不如去地府报道跟奶奶爷爷还有爸爸团聚?
见到这般情景,我害怕极了,我害怕妈妈会把小叔杀死,害怕自己从此变成孤儿。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试图冲上去阻拦,可我的手刚碰到她的手,我的灵魂就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
变成灵魂的我好像碰不到活人。
可是小叔快要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妈妈快停下,不要把小叔杀死!”“小叔快反抗啊,再不反抗你就要死了!我不要你死!”
我只好围着他们转圈圈,大声呼喊,希望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可是活人真的能听见变成灵魂的我说话吗?
好像真的可以……
妈妈松开了手,头180度的旋转过来,盯着我的眼睛看。小叔失去力气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顺着妈妈的目光往上看,看到我的方向时,瞳孔骤然放大,一脸不可置信。
我不是死去变成灵魂了吗?活人可以看见灵魂吗?
我被他俩看得头皮发麻,眼前越来越黑,意识逐渐模糊,直到我看到妈妈变成了□□的我。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会变成妈妈?妈妈为什么会变成我?
难道说……
砰——!
□□的我在一瞬间失去生机,直直地砸进小叔怀里,生生砸断灵魂的我的思考,也砸断了我的意识。
“玉珏!你……”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只有耳鸣和警笛的响声环绕在我耳畔。
我可能是死了。
眼前开始走马灯。
看见了我妈临终前被叫到病床旁的小叔和被赶到门外的我。
我在外面看见她拉着他的手,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妈说着说着竟然还哭了,小叔拿纸给我妈擦泪,二人又说了些话。
最后我妈对着小叔笑了笑,这是我爸死后她第一次对小叔笑,也是最后一次。
她的双眼闭上,笑容还挂在脸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后来听小叔说,我妈也是跟我爸一样“临终托孤”,把十一岁的我托付给了二十岁的小叔。
挺不好玩的,人生刚刚开始的小叔就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过十几年甚至一辈子,他也挺烦我的吧。
他如果知道几年后的我会在高考后跟他表白,这时候的他肯定后悔送我去医院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浓郁的大牌香水味混杂在一起,把我的意识来了回来。
“让玉珏跟你出国吧,你毕竟是他的监护人。”
小叔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好像没有死。
“别了吧,这孩子跟我又不亲,我怕我带他出国后他闹着吵着要见你,到时候我可整不了他。”一道慵懒随意的女声响起,她还补充道:“还是你带着吧,我每月给一万抚养费。”
我听到小叔叹了一口气,似乎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接受:“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后来还说了一些话,但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并没有听见。
一觉醒来,浓郁的大牌香水味消失不见,我知道是那个女人走了。
“玉珏?你醒了吗?”
小叔应该是观察到我有醒来的迹象,握了握我的手,语气关切。
我不愿意睁开眼去看小叔,脑海中响起的是刚才小叔与那个女人的对话,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一般。
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小叔,原来是不想要我的,原来是不喜欢我的,原来是宁愿去地府报道也不愿养我的。
同意带着我恐怕只是为了报答我家的养育之恩吧?还是说为了那个女人每个月给的一万块抚养费呢?
不管是哪个,都好难受,心脏好疼,喘不过气来。
细细想来其实也不意外,在我妈的葬礼上我哭得天昏地暗,可小叔从始至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种下什么因,就会结出什么果。小叔不想要我,也是我自找的。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对那时刚刚失去母亲的我,是想不明白的,就算明白,也还是会恨的。
我很想睁开眼以审判的口气质问他:“你凭什么不要我?”
话还没出口,不对,是眼睛还没来的急睁开,身体就止不住地抽搐,手抖得最厉害,带着小叔握着我的手一块抖。
我的手突然失去了小叔的温度,只听见他焦急的声音由近到远又由远到近:“钱医生!钱医生呢!钱医生快来!”
“病人有无癫痫病史?”“没有。”
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被推去做脑电图检查。
“检查结果正常,可能是强烈的情绪波动引起的应激性抽搐,家属不用太担心,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钱医生,孩子怎么一直不醒呢?”
“可能是累的,让他休息一会,你来跟我去交费。”
听到我没事小叔松了口气,脚步声响起又归为平静。
病房中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在心中默默盘算:“应激性抽搐?”
那就是了,我这两天经历这么多事,情绪波动能不大?
想着想着,便感到一阵困意,又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有一只手摸上了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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