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抓迟到的老师，海中只有自觉的学生和家长。
永远有迟到的学生，却没有学生永远迟到。
期末考完试第三天，海宁中学的学生们都又准时地在六点半前坐在了教室里，开始了朗朗早读。
文件通知寒假从年前两个礼拜放到年后元宵，然后所有人都被迫拥有一个占据三分之二寒假的集体补课。
连同学校老师一起。
常青偶尔会思考学校老师会不会连学校一起恨上，毕竟他们放假时期的补课费一定远高于学校发给他们的加班工资。
寒假期间没有固定的课表，除了第一天各科老师讲完期末试卷后，基本就是自习。除了班主任其他老师都不经常出现，偶尔有老师心血来潮了来讲一节课讲义——难得成了学生们放松大脑的时候。
常青又恢复了自己的学习进程，她本身的学习进度比16班教学进度还快上一些，尤其是到现在她基本补全了九门科目的所有考点，学习的内容就越发丰富起来。
常青喜欢学习，不仅仅因为她本身就享受学习的过程，更因为大脑里一旦开始某项沉浸式进程，往往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就打扰不到她。
她偶尔也会想到越屿。尤其是顾伟发试卷让他们统一做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身后总是比她快一些的翻试卷声。
只是这个寒假，她总是第一个翻试卷，翻出“哗啦”的响声。
教室里总是安静，一道翻试卷的声音足以惊动小半个教室，然而许多同学抬头一看——哦，是常青啊，那没事了。
越屿时常给她发消息，往往是他在T大的见闻。
他是真的很会拍，首都下雪了，T大校内的湖结了冰，覆上一层隐约可见的雪或霜，也不知道他在哪搞的滤镜，确实好看。
常青将越屿发给她的照片都保存下来，将桌上的英刊翻过一页，心想——越屿应该是想让她去T大的。
她倒是无所谓去哪个大学，甚至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学的专业。
反正她的人生早由常钰安排好。
那个坚强又敏锐的女人，还怀着孕的时候，就仿佛预知到了冥冥天意，将身后事都安排妥当。
把常青未来几十年的路都铺好。
恰好，常青没有想做的事，她不喜欢常钰，但也不抗拒她的安排。
一切似乎都无阻，那她应该会去T大吧......
常青将手机收起来，现在说这话太突兀，显的她有别的想法一样，之后再说吧。
“下雪了！”
不知谁突然喊一声，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常青望向窗外，一片片雪花从乌茫茫的空中洒下，从慢悠悠的雪粒子渐渐下成鹅毛大雪。
姜璐兴奋地说：“好大的雪啊，海宁上次下那么大的雪我还在上小学。”
常青心想，确实是她来海宁看过的第一场大雪。
想着想着，常青拿起手机拍了照，发给越屿。
【cqing：海宁也下雪了】
也不知道越屿在T大上的什么课，他永远都是秒回。
【越屿：这么巧（笑）】
【越屿：真可惜，我还没见过海宁下大雪呢】
常青抬头，雪下的越来越大了 ，丝毫不见疲软。她将聊天框“都差不多”几个字删掉。
【cqing：确实，挺可惜的】
【越屿：也不知道我现在买票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常青那边不再有消息了，越屿把刚做完的练习题收好，心不在焉地看了眼窗外放晴的天，心想真的有点可惜。
错过了本该一起看的初雪。
越屿看着窗外，手指轻敲手机边缘，想着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海宁近几日的天气，倒是和她的名字不谋而合。
常青当年也出生在这么一个大雪纷飞的世界里。
出生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里，在无数双期盼的目光下。
十岁以前的常青，一年里最期盼的一天就是自己的生日。
只有在这一天，一向冷漠的常钰会对她露出一些笑容，给她送个生日蛋糕，告诉她千寒是个很乖的孩子。
而隋明远也会配合常钰，演一出其乐融融的家庭戏码。
只是常钰的人生在常青九岁生日那天走到了尽头。
2009.1.22是常青的生日。
2009.1.23日凌晨两点常钰死在了手术台上。
此后常青再也不爱过生日了。
和何蜀君来海宁的第一年，何蜀君与何家恩连同俱乐部教常青的拳击教练们一起，给她办了个生日派对。
常青看着何蜀君脸上灿烂和煦的笑容，何家恩期待又兴奋的眼神，耳边回荡教练们的祝福声，常青却仿佛回到了冰冷又刺鼻的手术室。
看到了常青浑身是血，但是冰冷的尸体。
她没忍住吐了。
可她对何蜀君的解释是，她吃坏了东西，胃有些难受。
这是她十岁以后学到的第一课——不要拒绝别人的善意。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如果不会对自己产生很大的影响，适当接受，对自己好，也是对别人好。
常青很清楚何蜀君前一天给自己过完生日，第二天就会在好友的忌日悼念常钰，她做不到拒绝何蜀君，让何蜀君知道那些事，她估计会更担心自己。
既然可以接受何蜀君的生日祝福，那其他人也可以接受。
于是以后的每一年，常青在自己一年中最厌恶的一天，戴上一张微笑面具。
今年，亦是如此。
时针拨过零点的刻度，当桌面1月21号上某个数字转为22时，常青的手机陆陆续续收到了祝福。
来自何嘉恩的，来自姜璐的，来自朋友们的，来自班级群里的。
常青将手机设置成静音，倒扣在桌面上，然后做了一套化学卷子，大约三十五分钟后，常青才重新点开手机。
一共76条信息，21条单人信息，四个群聊。
常青面无表情地点开每一个聊天框，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直到将所有红点都消除，常青又继续等待了两分钟，直到没新的消息冒出来，她才将手机关机。
想到明天还要应付不少人，常青只觉得眼皮突突的跳。
第二天。
果然，常青才到教室就看到桌子上的礼物，她将礼物收起来，对所有人说了谢谢。
顾伟走进来还看了眼还没收拾好的常青，笑道：“今天你生日啊？”
常青点头，微笑：“是啊。”
顾伟点点头：“生日快乐！”
“谢谢顾老师。”
常青笑了笑，而后垂下眼睑，遮住眼里的寒意。
真的很烦。
这个世界大部分人就像npc，触发关键词就会做出回应。比如说你好他们会回复“你好”，比如道歉他们会回“没关系”，还比如生日他们就会说“生日快乐”。
这个世界也存在某些约定俗成的规则怪谈，比如处女情结，比如男欢女爱，还比如生日快乐。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生日快乐。
去他爸的生日快乐。
常青生日就过的相当不快乐。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正常，忍着不去歇斯底里地破坏周围人快乐的祝福氛围也很正常。
当人渐渐长大，遇见的人越来越多，生日就不只是自己的事。
常青心想，她应该冷冰冰地对所有祝福她的人回一句“我不快乐”，也应该把所有礼物退回去，板着脸说一句“别再送礼物了”。
可是她只是平静地收下一切不突兀的礼物，平静地对姜璐说：“下午放半天，我打算请大家吃个饭，你觉得怎么样？”
姜璐眨了眨眼睛：“好啊。”
其实她觉得她同桌有点怪怪的，不过她也不知道哪里怪，就愣愣应了声。
她愣愣地看着常青在群里发消息请人吃饭，愣愣地看着坐在人群里笑得明显的常青。
没忍住私下问她：“同桌，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常青笑了笑：“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姜璐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了想：“是不是因为越屿他不在？”
常青笑容顿住。
她好像确实，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他的名字。
姜璐看这常青的表情，以为自己猜中了：“不是吧，他人不在就算了，他居然没给你送你礼物还没给你祝福吗？”
常青也在疑惑，以越屿滴水不漏的性子，他居然会忘记......他是知道了什么......
姜璐愤愤不平；“这也太过分了，亏他平时装的和你特别好的样子！”
常青被逗笑了，这应该是她这天第一个真心的笑。
“确实过分，直到刚刚才给我发个祝福，看来他在T大压力还挺大。”
常青饭没吃完就离开了。
同学问她：“怎么寿星先走了？难得聚一起待会不去玩吗？”
常青对她们笑了笑：“你们去哪玩我请你们，至于寿星我要去偷偷卷了。”
常青从饭店走出来时，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南城冬天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那寒意仿佛能穿透一切，刺得常青心拔凉。
常青撑着伞，走在街上。
路上迎面走来一对母子，那小孩吵闹要吃冰淇淋。
年轻妈妈说：“吃什么吃，吃完了就拉肚子！”
常青停住脚步，走到那对母子面前的自助贩卖柜，买了一支可爱多。
然后在那小孩和他妈妈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吃了一口，大声说了一句：
“太好吃啦！”
好萌......谁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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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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