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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寒山赴松

暮秋寒山,霜风紧。层林褪尽绿意,只余下枝骨嶙峋,衬着深深浅浅的枫红。石阶上铺了厚厚一层枯叶,轿夫沉重脚步落下,踏出细碎“咔嚓”声,在空谷里荡着回音。寒意刺骨,脚步滞涩。

一乘青呢小轿,似孤舟浮沉于漫山的红艳里。轿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光景。厢内药味浓重,裹着炭烬灰气,沉沉漫溢,窒人喉舌。

沈徽裹件半旧银鼠灰斗篷,斜倚厢壁,轻飘似一捻枯叶。轿身每一下颠簸,都撞得他胸腔发闷,引出一串压抑的低咳,喉间滚动着嘶哑气音。

他面色苍白,近乎透明。薄薄皮肤下,细密的青紫色血管,随微弱脉搏隐现。颧骨处因低热晕开两抹病态的潮红,映着帘隙流泻的枫色,脆弱得摇摇欲坠。

母亲临别时的叮嘱犹在耳边,强抑哽咽:“徽儿...你胎里带的弱症,又遭了幼时那场风寒...亏虚了根本。爹娘寻遍良方,灌了多少苦药...眼见着还是...”她声音哽住,深吸了口气,“林先生临终前交代了,若...若实在没法子,就送你去听松别苑静养...他说那里山气清灵,松风或可涤荡沉疴...徽儿,你好生去...爹娘在家...日日盼着你回来...”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唇角泛起一丝苦笑。这身子,早成了件布满裂痕的薄胎瓷,终归要碎。这些年,名贵药材填不满亏空,父母心血也被耗尽了。如今,连他们也束手无策,只得将他送到这深山别苑,求一线渺茫的生机。听松别苑?山气清灵?松风涤荡?纵有奇效...于他,也不过是口远离尘嚣的冰冷棺椁罢了。

倏地,一点旧日光景撞进脑海:五岁生辰,院里阳光正好,他踉跄追着一只粉蝶,父亲笑声爽朗,母亲目光温柔...那点久违的暖意,隔着十余年病榻烟尘,依旧烫得他心口一缩。

光景散去,眼前只剩轿内昏沉沉的暗,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陈年药渣的苦涩,粘附舌根,渗入骨髓。

胸腔滞涩翻腾,逼出一阵剧咳。他蜷起身子,素白丝帕掩口。咳喘稍平,帕心已洇开一朵刺目暗红。

指尖下意识探入袖中,摩挲着一枚冰凉的物件——小小的青玉琴轸。指腹下,一个阴刻的“林”字轮廓清晰。这是开蒙习琴时,已故恩师林晏清所赠。老人枯瘦温暖的手覆在他幼小的手背上,声音沙哑却有力:“徽儿,琴者,心也。纵有樊笼,心音可达九霄。”

目光无意间掠过帘隙,远处山巅一抹赤红刺破铅灰云层,转瞬又被吞没。琴轸的凉意透进指尖。那困锁心音的樊笼,正是眼前这副残躯。这念头,比咳血更闷人。

轿外,小厮观棋紧贴轿帘跟着,清秀的眉宇紧蹙成结。轿内每声闷咳,都令他心头一揪,脚步随滞。隔着厚帘,沙哑嗓音急切传来:“少爷,您身子怎样?可还冷得厉害?”临行前老爷夫人含泪的叮咛,此刻像块巨石沉甸甸压在心口。他恨不得把那刺骨的寒风,一丝不漏地全替少爷挡在外头。

咳喘稍平,沈徽低声应道:“观棋,我无事,不必忧心。”声音细弱,却带着惯常的安抚。听着帘外因他而起的焦灼,心底泛起难言的歉疚。观棋自小相伴,情分早约主仆。少年甘愿追随入这孤寂深山,这份赤诚,是他病骨间难觅的暖意。

稍顷,观棋刻意拔高的声音穿透轿帘,带着少年人强撑的轻快:“少爷,您快瞧瞧窗外那棵老枫树!红得像烧起来了!比府里暖房养的红珊瑚还鲜亮呢!”

沈徽依言望去,帘隙里,一团深浓的红撞进眼底。嘴角扯出一丝自嘲。那样炽烈,仿佛下一刻就要焚尽自己...他竟羡慕得心口发紧。“是啊...红得像要焚尽自己...”话音未落,更猛烈的呛咳袭来,抽尽他最后一丝气力。

观棋后半截话生生噎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重叹息。他死死盯着轿帘,恨不能穿透那层屏障,看清里面单薄的身影。轿内,只余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静默。

轿夫粗重的喘息交织着踏碎枯叶的声响,在空谷间单调回响。远处,一声凄厉兽嚎隐约刺破寂静。山路陡处,一轿夫脚下打滑,轿身猛一晃!

沈徽猝不及防,身子一倾,额头重重撞上硬木厢壁!剧痛炸开,眼前金星乱迸,喉头腥甜上涌,被他死死咬唇咽回。

“少爷!”观棋焦灼的声音穿透帘子,“可碰着了?停下缓缓?”

“...无妨。”沈徽喘息着,挤出蚊蚋似的两个字。闭上眼,浓密长睫在苍白脸上投下疲惫阴影。歇歇?又能如何。不过是把这去路,再拖上一程。听松别苑...终究只是那口冰冷棺椁的别名罢了。

昏沉间,破碎画面涌来:母亲含泪强笑的脸庞,父亲背过身微颤的肩头与眼底深藏的悲恸,名医诊脉后无声的叹息摇头,沈府角角落落散不尽的苦涩药味...一幕幕如冰冷潮水漫上来,将他残存意识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轿身一沉,终于停稳。轻微震动将沈徽从昏沉泥淖晃醒。

轿帘猝然掀开!凛冽寒气裹挟着草木清气与枫叶的微涩苦香,扑面灌入!沈徽猝不及防,猛地一个寒噤,斗篷下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牙关咯咯作响,压抑许久的咳喘瞬间爆发。

“少爷!快进屋暖暖!”观棋带着哭腔急喊,脸上血色尽褪,“这山风跟刀子似的,能剐透骨头!”他半扑进轿厢,用自己单薄却坚定的肩膀,半扶半抱,将沈徽轻飘飘的身子搀出。

双脚甫一沾地,刺骨寒意瞬间攥住全身。沈徽眼前一黑,脚下虚软,全靠观棋死死架住才未瘫倒。他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望向前方——

一处粉墙黛瓦的院落静卧山坳。“听松”二字悬于门楣,笔锋清隽孤拔,却似被山风霜雪淘尽了暖意,只余下嶙峋骨力与入骨清寒。院墙外,虬松低啸,松涛如泣,衬着漫山枫焰,孤寂得令人心悸。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仆佝偻着背,像墙根一截沉默的老松桩,候在门外。他缓缓躬身行礼,抬起浑浊的老眼望向沈徽——目光在那苍白得吓人的脸上停了一瞬,带着山居人特有的木讷和沉静,深处却浸着沉甸甸的悲悯。骨节粗大的手拢在袖中,哑声道:“少爷安。炭火已备好,药也温在炉上。”

这寡言的老仆,言语寥寥,事却安排得极是妥帖。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悄然注入沈徽枯井般的心底,泛起微涩的谢意。他极轻地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观棋此刻哪顾得上礼数,架着沈徽冰凉绵软的身体,踉跄着便冲进了敞开的正房。

暖阁里炭盆烧得正旺,融融暖意暂时逼退了门外寒气。沈徽被安置在临床软榻厚厚的锦褥上,像一尊失了生气的冰冷玉像。屋内陈设清雅,却蒙着薄尘:一架疏落摆着书卷的楠木书架,角落一张酸枝木琴案空置着。琴案旁博古架上,素白瓷瓶里插着几支半萎的素心菊。窗棂紧闭,窗外小天井中,一株瘦小枫树正对窗口,枝头仅存的几片残叶,如凝固的血泪,在风里瑟瑟挣扎。

墙角药炉咕嘟作响,苦涩药味霸道地撕扯着炭火暖气。观棋小心翼翼从郑伯手中接过滚烫药盏,细瓷勺轻轻搅动浓黑汁液,仔细吹了又吹,唇边试过温度,才屏息凝神递到沈徽唇边,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少爷,趁热喝了,发发汗。”

沈徽微微睁眼,瞥见药汁,眉头紧蹙。药汁入喉,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如锈链缠紧舌根。他艰难吞咽,额角沁出细密冷汗,每一次喉结滚动都牵出一阵压抑的低咳。观棋耐着性子,一勺勺喂着,目光扫过少爷苍白皮肤下凸起的青紫血管,心口像被无形丝线勒紧,揪得生疼。

一碗药终于喂尽,观棋放下空碗,用温热湿巾擦去沈徽额角鬓边的冷汗。他强压下喉头酸涩,刻意放轻嗓音,带着笨拙却滚烫的希冀:“少爷,您不知道,城里新开了家叫‘松间雪’的点心铺子!手艺精巧极了!有那枫叶酥,酥皮薄得能透光,裹着甜糯红豆沙,炸得金黄酥脆,上头还用雪白糖霜细细点了枫叶纹路;还有松子软糕,琥珀色蜜糖裹着新剥松子仁儿,甜香里透着一股山野清气;更有一味‘玉露团’,上好糯米皮子裹着时令鲜果馅儿,玲珑剔透,活像枝头刚结霜的花苞儿...”

沈徽听着,深陷眼窝里,长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满室药味,落在那遥不可及的香甜里。观棋越说,眼睛越亮,清瘦的脸颊也因这徒劳的热切泛起了红。一丝极淡、近乎虚幻的涟漪,漾过他苍白的唇角——仿佛被那话语里透出的滚烫生机,轻轻撩拨了一下。

那笑意缥缈如寒夜孤星,却让观棋心头猛地一热,仿佛在死水潭下窥见一丝挣扎求生的气息。

然而,这缕刚被点亮的微光,尚未漾开,沈徽喉间猛地一紧!一股更凶的滞气裹着浓重的腥甜自肺腑冲撞上来,瞬间将那点虚幻的笑意撕得粉碎!他身体剧震,猛地蜷缩起来,撕心裂肺的呛咳汹涌而出,仿佛要将五脏震碎。额角青筋暴起,方才那点微末生气,顷刻被痛苦吞没。

所有关于点心的鲜活描绘,瞬间被骇人的咳声打断,噎死在观棋骤然失声的喉间。观棋眼中那点亮光彻底黯了,只剩下惊恐和浓稠的酸楚。他慌忙扑上去,手忙脚乱地拍抚着少爷剧颤的背脊。

咳喘终于稍平,沈徽精疲力竭瘫陷回锦褥。炭火烘烤表皮,体内却似封着万年玄冰。更深的绝望无声地弥漫开。他想听观棋再说说那家点心铺子...可他这副身子,还能迈出这山门吗?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胸中滞闷翻涌,他哑声吩咐,声音支离破碎:“观棋...把窗开了。”

观棋一愣,看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满脸不情愿:“少爷,外头风太利了,能割肉...”

终究拗不过那固执的眼神,少年忧心忡忡地挪到窗边,推开了正对着那颗瘦小枫树的窗扉。

窗扉一开,凛冽寒风瞬间灌入,沈徽的目光却被窗外那株伶仃小树攥住。枝头仅存的几片残叶,在狂风中剧烈摇摆,却倔强地燃烧着生命最后的赤焰,如同用尽全力的无声呐喊,红得不顾一切。沈徽深陷在那片刺目赤红里,灵魂被那向死而生的壮烈姿态狠狠灼烧。

一个念头,带着微弱的火星,从心底冰冷绝望的灰烬深处挣扎冒出:若...若他这副残躯,还能有下山的那一天...便去吃一回那枫叶酥吧?他低低咳了一声,目光死死胶着在那片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凋零的赤焰上。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投向塌边满脸忧色的观棋,声音轻飘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观棋...”

观棋立刻凑到榻边,紧张地问:“少爷?您哪里不适?”

沈徽的目光掠过少年写满愁苦的清秀脸庞,最终又落回窗外那抹灼灼燃烧的赤红上,声音轻忽:“方才...你说的那家‘松间雪’...那枫叶酥...红得...可像窗外这枫叶?”

观棋猛地一怔,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光彩!“像!像极了!”他声音激动得发颤,“我听府中采买的人说,简直比真的枫叶还要精巧好看!还有那玉露团...”

沈徽静静听着,苍白的唇边似乎再次漾开一丝极淡、却比方才更真切的涟漪。他看着窗外那片在狂风中倔强燃烧的残叶,用尽积攒的微弱气力,将心底那点火星挤出干涩唇缝:“...若...若我还能下山...观棋...我们便...去吃那点心...”他喘息了一下,目光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询,掠过角落里一直沉默佝偻着背的郑伯,声音更轻飘了些,“...郑伯...也一同去...可好?”

观棋眼睛更亮,立刻脆声应和:“对!对!郑伯也去!咱们一块儿去!”少年脸上洋溢着纯粹得不惨一点杂质的欢欣,仿佛那热闹香甜的点心铺子,此刻就在眼前。

郑伯佝偻的背脊几不可查地一震。浑浊的老眼缓缓抬起,第一次真正地、长久地落在沈徽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那轻飘飘的邀请,却像一颗滚烫的石子,猝不及防砸进他沉寂如死水的心湖,漾开一圈酸楚的涟漪。一丝微弱暖意刚欲浮起,便被更汹涌的苦涩摁灭——亡友林晏清枯瘦手指死命抓握他腕骨的灼痛感、那“尘缘至时,莫拦死路”字字泣血的沉重嘱托、少年眼中虚幻却灼人的星火...瞬间化作了冰冷的玄铁,沉甸甸淤塞喉间。

他看着沈徽深陷眼窝里,那点因约定而起的微弱亮光,心口像被无数根看不见的冰针同时扎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枯槁脸上挤不出一丝笑纹,唯有眼里沉淀的悲悯,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夜色。

沈徽那轻飘飘的约定落下,却像块巨石砸在观棋心上!短暂的狂喜瞬间被汹涌的苦涩和尖锐的心疼淹没。少爷心中终于燃起了一点想活下去的星火?哪怕渺茫如风中残烛?他看着沈徽苍白脸上那点微弱却执拗的亮光,心如刀绞。他比谁都清楚这躯壳的破败,“下山”二字无异于痴人说梦。这“听松别苑”,更像一口静候入殓的冰冷棺椁。可看着少爷眼中那点被枫叶点燃、被点心铺点亮的渴望,他喉头哽得发痛。他不敢戳破这虚幻泡影,更不愿亲手掐灭那星火苗。

用力吸了吸鼻子,将翻涌到眼眶的酸楚狠狠压回,观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却异常明亮坚定的笑容,声音带着变声器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笃定,用力地、重重地点头:

“好!好!少爷!咱们说定了!”他像是怕沈徽反悔,又像是要拼命说服自己,声音陡然拔高,“等您将养好了精神,身子骨硬朗些,咱们就下山!小的陪您去‘松间雪’,把枫叶酥、松子软糕、玉露团...统统尝个遍!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郑伯也去!一定...一定会好的!”最后几字,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对抗那名为“绝望”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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