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李鹤,还有要签的单子吗?”低头瞥了他一眼,小孩头发盖上眼睛,但还是能看出来脸颊红的滴血。
少年坐在座位上,好像有点害羞,长臂向外伸——迅速指着孙臾长办工桌的一边。
李鹤顺着他的手望去,果然看到了桌子上的一个单子,他弯下腰,顿了一下,用极淡的声线:“笔没水了。”
……
他低着头,房间里空调的暖气向这边吹过来,吹的人燥热,李鹤没什么动作,僵着甩了两下笔之后才抬头向那面看过去。
对面一阵慌乱的寻找,动作起伏不小,听起来乱糟糟的。
在试了几根笔之后,好像有一根是不错的,被江酹握在手里,揉着转了两下:“……这个。”
笔被他捏在手上,没有要给的倾向,又握了两圈,才将笔放在桌子上,给李鹤推了过去。
李鹤:……?
什么二货,非得多此一举?
他面露出探究的目光,快速的扫了江酹一眼,然后重新签上字。
“签好了。”
江酹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卫衣帽子,手撑着下巴,歪过脑袋,好像在盯着窗外。
闷闷的点点头。
李鹤有点出神,有意的盯着他多看了两眼。脸变得立体了,鼻子好像挺了一点,只是这个头发几乎遮住了他全部的眼睛,顶着果然像个锅盖。
……怎么现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还会有人留这样的头发?
只是……
这二货比一年前不知道沉稳了多少倍。
“没有了?”李鹤问。
他还是看着窗外,手撑着,小幅度的摇摇头。
李鹤是不相信他忘了自己的,看他反应尤其不像,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烟,选了一根放在嘴里,点着了烟。
躲在了楼底下的一棵银杏后面轻轻吐出来烟。
他不是那种老烟民,抽烟还不到几个月。但是一旦接触好像就很难再戒掉,一有压力马上就想抽出来一根,即使没有什么烟味的薄荷,有抽动的动作也是相当解压的。
他向周围环绕了一周,学校给少年班划定了一小片区域作为特定场所,其中长湾小森林就在李鹤抽烟地方的对面,李鹤抬起眼皮,慵懒的扫视着对面的小森林,夏天的长湾小森林其实要比现在萧瑟的样子要好的多,整个狭长的道路被树木紧密的包围着,最终点是一圈环型的藤曼小亭,叫长湾亭。
李鹤弹了下烟灰,思维彻底就跑偏了。
大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情书。
应该算不上是情书,因为送的人是一个小男孩。
那天正是少年班的毕业典礼,他刚从交接的办公室出来,准备新一轮的交接。
那人是像鲜花一样的少年,脸红扑扑的从后面冲过来,那时候甚至还要矮一点,脸像一个小发面馒头。
紧紧的拽着李鹤的外套:“hi……”
声音还处在换声期,是那种夏日汽水冒着清爽雪碧水声音,有一点沙哑还有点凉气。
矮李鹤一头,到他锁骨。
李鹤并不认识他:“有事吗?”
印象里没有和少年班的早慧儿童们有过接触,他看着小孩捏住自己衣服细长的手自问:
这到底是从哪来的孩子?
“你过来一下。”小孩哑声说。
李鹤费劲的回忆着,那个时候好像没有留现在土的不行的锅盖头,是很正常的很清爽的类型,眉眼没有被遮住,即使低着头,也能看出来他五官周正,眉眼优越。
那种游泳池一样的清澈的欢脱的,好像有一点湿润,有一点蛊人。那样的眼睛,朝着他望过来。
……不得不说,被一双眼睛蛊惑真是一个他大爷的奇妙的事情。
李鹤握住手臂,将小孩的手僵硬的划下来,温吞的回答:“走吧。”
小孩霎时间变得兴奋起来,往前边走边跑,一会蹦跳着又回来,小心翼翼地往上看李鹤一眼。
“我叫江酹。”
小孩儿小声的念叨。
李鹤对他名字没有什么兴趣,带着点敷衍的点点头。
但是他面对的人好像比一般人要敏感,情绪迅速低落下去,在前面闷闷的走。
真他奶奶的麻烦。
李鹤寻思,哪摊上这么情绪化的小孩?
说小孩已经不合适了,上大学比他还早,应该叫学长,但是心智好像还没发育全,像个小孩子。
秉持着“学长别跟我生气”的念头,李鹤张开嘴,轻轻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姜磊?”
面前的小孩一个急刹转弯,活像一个二哈:“江酹。是我。”
李鹤:……
“一尊还酹江月的那个江酹。”
……管你一尊两尊,他有点尴尬的点点头,抬起了脑袋。
瞬间他眼神里就没再有烦躁,因为小孩给他带到长湾亭了。
冬天的降临让整片小森林都变得枯萎,温和又昏黄的冬日的光打在欧式风格的白色长湾亭上,油画一样的简单的交融,很神奇,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灰白色的冷色调,但是周边又是温润的细腻的感受,那种具体的混合让李鹤几乎沉迷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这样的场景下一封白色的信被递了过来。
李鹤脸马上变得皱皱巴巴的:
“这什么东西?”
“信。”
冷冽的环境下再加上小孩儿羞涩的表情,整的像是情书一样。
李鹤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给我?”
叫江酹的小孩使劲点了两下头。
李鹤索性后退两步坐在了长椅上,夹住信抽了出来。
他本来阅读速度就快,饿着肚子跟着小孩来这地方更是不耐烦,三页的信翻了两三下就看完了,重新叠好放进信封里,像是批阅文件一样还给江酹:“看完了。”
小孩儿又没了刚才哈士奇一样的情绪,脸变得沉沉的。
“你认真看了吗?”
“看了。”李鹤抬起腿,站起来,表情漠然,“谢谢你的喜欢。”他两只手向前一摊,“还有事吗?”
肚子开始轻微的反抗,他是真饿了。
事情精彩就精彩在这里。
小孩突然抓住他的衣服,低下头,什么都不说。
“那……好好学习。”他拍拍小孩儿的手,但是还是没见撒手。
李鹤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耐心快被消耗完了,但面对他的偏偏是一个矮自己一头的,小自己好几岁的人,也只能柔下来语气:“学长,我还没吃饭呢。”
江酹好像听不进去一样,就是低着头。
等好一会才抬起来,李鹤这才发现他竟然哭了。
哭了,红着眼睛,看了心疼,然而下一秒,少年就踮起脚,抓着他的衣领,一只手越过抚上他的脸颊,有一些温热的感觉——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他的嘴唇一柔。
瞳孔就这样毫无忌惮的放大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跑远了,在早已经飘零的荒芜的小路上,冷清的树所形成的屏障包围住了他,偏偏是一条不短的小路,那人跑得特别荒唐和凌乱,在中途穿过枯树,彻底看不见了。
干燥寒冷的地面上,孤零零的落下一封信,一封白色的信。
烟气在缓慢的上升,在空气中发散出奇怪的形状。
李鹤垂眼,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再次见面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过既然见了面,那孩子竟然全然没有道歉的倾向,他这样想着,掐了烟,转身要去食堂。
打眼看见后面的人,穿着长羽绒服站在他身后五六米的地方,不知道站了多久。
李鹤他的眉心跳动了一下,屏住了呼吸。
“那个……”江酹往前走了两步,说话有点磕磕绊绊,因为过了换声期,所以声音变得稍微沉重了些。
“咱们要不叫一个微信,后续有事情的话可以联系?”
联系?
李鹤抬眼望去,忽然转笑,嘴角倏地上升。
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忘了他了吧。
李鹤眯起眼睛,张开薄唇:“昨天上午是你吧?”
他一向说话淡淡的,这会也故意加重了语气:“江酹?我记性也……”他顿顿,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没那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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