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周的相处，张苗苗已经对江璃有了初步的认识。
比如莫名奇妙的传闻是假的，外表看起来很冷漠实则耳根很软，虽然江璃对自己的靠近还是有些抗拒，但总体趋势还是非常不错的。
交朋友这种事我最在行了！苗苗自信满满地想。
李子圆偶尔也会来找她聊天，聊天的间隙之中会不断地偷瞟她的同桌，似乎是在确认这个女孩有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
苗苗上课时非常努力认真，时不时会用学校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报平安，告诉他们自己一切都好，正积极推进着自己的学习和交友生活，让父母在家中不要担心。
下课的时候偶尔会看见江璃盯着窗外的树叶发呆，暖洋洋的光透过叶子打在她的脸上，仿佛这个人也和阳光一样变得暖和起来的。
苗苗撑着头看她，嗯，江璃同学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我的头发为什么看起毛毛糙糙的呢；江璃同学的眼睛很大，眼睛旁边还有一颗小痣，真漂亮；江璃只是盯着叶子都那么好看，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张苗苗胡思乱想之际没注意到江璃的目光已经从叶子转到自己身上来了，刚刚还看起来暖洋洋的人对她吐出冰冷的两个字：“干嘛？”
苗苗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诚实地说：“因为江璃同学盯着叶子的样子非常漂亮！”说完似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笑了两声。
江璃愣了愣，随后又僵硬地把目光转回窗外，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直接的赞美，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又扯开话题：“快上课了。”
江璃像是按下了上课铃的开关，铃声尖锐地响起。王老师走进来，没有铺垫直接宣布明天就要进行开学考的各类事项，因为是第一次考试所以张苗苗不免觉得有些紧张。
大家在班级公告栏上看到了各自的考场号，苗苗和李子圆都在第五考场，李子圆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太好了苗苗，我们在一个考场。”她和李子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余光瞟到坐着没动的江璃，她没在看着什么发呆，而是认真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苗苗突然好奇起来，于是开始在公告栏上寻找江璃的名字，
“江璃，江璃...”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用手指一个一个往下滑，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江璃的名字“啊，找到了，第一考场！”
苗苗如获至宝，高兴地走回座位旁边站着，江璃见她杵着不动，于是停下笔抬起头看她，苗苗拧拧眉头，假装严肃地开口说：
“头儿，我带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看她这幅样子的江璃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了句：“是什么？”
“我刚刚去刺探消息，发现头儿在第一考场第3号座位。”见对方居然搭理自己，张苗苗更来劲了，掐着邀功般的语气又挤出一副谄媚的表情。
或许是苗苗现在的样子有些太滑稽，江璃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似乎在极力克制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又立马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苗苗眼睛都要亮起来了，她笑了！她居然会笑！张苗苗，你成功了，这是你的一小步，却是江璃同学的一大步，加油！张苗苗！
江璃很快平静下来，试图恢复以往的平淡，又客气地对苗苗说了一句谢谢就继续写题了。
看着江璃变回以前的样子，张苗苗一点也没觉得气馁，进步了就是好事嘛！放学后苗苗回到寝室，开始准备明天的考试。
张苗苗把错题本摊在桌子上，上面是被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写的密密麻麻，她小声念着书里的内容，手轻轻卷着发梢，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会做的动作。夏雨催她去洗澡，她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马上就好，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下，笔动得飞快。
直到快要熄灯，她依旧坐在桌子前看书，几乎是动也没动，丁星星看她这样犹豫着开口：
“苗苗，你休息一下吧，你回来以后都没怎么动。”
“没关系，马上就好。”苗苗头也没抬继续在本子上写着。
其余舍友对视一眼，都没再劝，她们都知道，苗苗是很从农村考上来的，平时节俭得很，据她说以前放学了还会去帮父母干活，干完活自己又回来挑灯夜读。
第二天考试的时候苗苗似乎特别紧张，同行的李子圆看出来她的不对，连忙问她怎么了，苗苗扯了个笑对她摇头表示没事。中午考完语文回到班上，张苗苗看起来状态更差了，整个人颓丧地趴在书桌上。
“考得不好？”旁边传来清冷的声音。
张苗苗的头埋在手臂里，瓮声瓮气地说自己语文考砸了。
“是不是很奇怪，只是一场考试但是我却感觉我的人生完蛋了，”苗苗苦笑着抬头，“我感觉......我让要我爸妈失望了。”
她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许些哽咽，对于苗苗来说，成绩并不单单只是一张纸上的数字，更是父母在田里辛勤工作换来的，对她的全部期望。
江璃沉默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趴在桌上的，小小的背影。一种熟悉的，压抑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无处可逃的自己。她很想告诉张苗苗“这一场考试而已”，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因为她也清晰地知道“一场考试”到底代表了什么。
夜晚，江璃躺在床上，思绪仿佛拉回中学的那个夜晚。
从小江璃就被家里严格管教着，父母对她的要求很高，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她都努力去做到最好了，可是她或许并不像爸妈想象的那样会是一个天纵奇材。
刚上初中的江璃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很差，她被爸妈安排在了老熟人的班级，在她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成绩的时候，回家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烟雾缭绕的爸爸眉头紧锁着，旁边坐着一直叹气的妈妈。
父亲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特地把你安排在牛老师的班级，你考成这样。”
“你为什么不能给我挣点脸面，你怎么不能学学你哥哥。”
“家里给了你创造了最好的条件，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你只要听话就好。”
语气很平静，她到现在也记得那个场景，爸爸说完话以后一片沉默，妈妈抹着眼泪，而江璃只是站着。她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房间，只知道爸爸没过多久又走了，妈妈追过去送他。她躺在床上，她感受到旁边有很多黑色的影子围着她，它们沉默着，想要将她一起拖往黑色的深渊里。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多年以来一直是这样，她没达到父母的要求，爸爸会回家一趟，平静地对她说出那些话，妈妈则是坐在一边，好像有叹不完的气和流不完的泪。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江璃感觉透不过气，似乎只要一场这样的审判这样就能证明他们有多关心她。
从那以后她开始发了疯地学习，默默忍受着压力和痛苦，一次一次地换来父母的骄傲和虚假的笑，她终于也和哥哥一样成为大人们口中那个优秀的，可以当做生意场上的谈资。父亲偶尔在家的时候也时不时地夸赞江璃，做得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那时候的江璃对父母甜甜地笑着，告诉自己，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江璃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她没有拉窗帘，别墅区的夜晚十分安静，星星在天空一闪一闪，像张苗苗的眼睛。
“我能理解的。”
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闪了闪，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月考的成绩出来了，苗苗的排名在班级中下游，即使她拼尽了所有努力，但是起点终究不同，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成绩就像被丢入大海里的一滴水，毫不起眼。
成绩上的失利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卑，和父母通电话时对面的叹气声让她感到恐惧，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很焦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如同被困在玻璃笼子里的鸟儿，一次次撞壁，又一次次痛苦。
成绩公布后就是家长会，张苗苗的父母正处在农忙季，更何况路途遥远车费昂贵。苗苗提前去和班主任打了个招呼，说自己父母不会过来，准备出办公室时被班主任叫住了：
“苗苗，老师知道你是农村孩子，很不容易。”王老师斟酌着开口“老师最近注意到你的状态很不好，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老师谈谈好吗？”
苗苗心头一暖，鼻子酸酸的：“谢谢老师。”
说完便主动提出去给老师发家长会的材料，她一份一份在桌上放着，摆得整整齐齐的，大多数同学的家长都来了，她在自己的座位旁边看到了江璃和她的妈妈。
她第一次见到江璃的妈妈，那是一位举止优雅，妆容精致的女性。接材料的时候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打量了一下张苗苗，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你就是江璃的同桌啊。”
“是的，阿姨您好，我叫张苗苗。”
张苗苗乖乖回话，又夸赞道“阿姨，江璃考得可好了，这次是我们学校第七名呢！”
江璃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直了，江妈妈的表情也凝滞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刚刚的笑脸，速度快到让张苗苗以为自己眼花了。
“第七啊...”江妈妈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小璃这次考得还不够好，可能还是有些粗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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