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曜五十九年,曜文帝遇袭不治,其弟信王萧钰恭俭贤德,文武兼备,顺天承命,年号曜兴。
登极大典当日,不同于众人所想,曜兴帝没有下令大力彻查刺客一案,恰相反,他只是端正地站在漆金龙椅之前,平静地抬眼扫过跪着的众大臣。
“诸位都是国之肱骨,朕今日登基,有几句话要说在前头”,他目光如水,声音似铁。
“大位非我所欲也,之所以站在这里,并无私欲,实乃先皇以命相托。朕哀哉黎元,眼见大曜内忧丛生,腹背受敌,身为皇氏子孙,为国为民责无旁贷。”
他目光扫过重回官场的林党一派,最后停在太傅身上,不知是承诺给他,还是说给自己。
“如今马富下落不明,攘外也需安内,朕有心内外兼顾,奈何分身乏术,力有不逮。”
言罢他顿了顿,径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一袭大红官袍的林太傅深深一揖,“林太傅兼任御史大夫,又是朕的恩师,这铲除朝中奸邪的任务,只有托付与您,朕才最为放心。”
“陛下快快请起”,林太傅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以手戗面重重一叩,“清除内忧乃是满朝文武及黎民百姓的共同夙愿,能得陛下厚爱是老臣莫大荣幸,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他声音恳切,字字泣血,而萧钰也同样眼眶微红,两人执手对立,昔日师徒而今君臣情深令人很难不为之动容,很快,身后两列官员也都重重叩拜下去,齐齐道。
“臣等定当忠心侍主,万斯莫辞!”
一声声响亮的高喊声后,身着朝服,头戴冕冠的曜兴帝在众望所归之中,慢慢转过身,朝着那个古往今来让人魂牵梦萦的至高宝座踱步而去。
一缕旭日从敞开的殿门投射进来,恰好落在他的身上,黄袍之上的九条金龙栩栩如生,他转身落座,螓眉蛾首宛若仙人,利落地一挥手,朗声道,“上朝”。
至尊九五,人君之表,终究也莫过于此,也就是在这一刻,包括林太傅在内的肱骨老臣,终于感受到了在太上皇身上那毋庸置疑的压迫。
或许在这位年方弱冠的少年亲手送皇兄的棺椁入葬之时,他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甘居人下与人为善的信王殿下了,恩威并施,能屈能伸,以退为进,才是他的本色,也是萧家一脉相承的魄力。
这些老臣不得不承认,他们没有看错人,但也同样知晓,此举也无异于引狼入室,这位陛下的胃口,不是那些宦官可以满足的。
是的,他萧钰本无心逐鹿天下,但既然兄长所托,他便要挥起手中利剑,劈开大曜层层积弊,不仅清除外患,也要彻底扫去内忧。
哪怕事成之后难得善终,哪怕可能被泼上脏水背负骂名,为了兄长,为了祖宗,为了苍生,为了天下,就算是刀山火海,他萧钰也要去闯上一遭。
虽万死,吾往矣!
他方才已经提点了,在场的都是顶尖人杰,他对朝中不是无计可施,而是“力有不逮”,也就是委婉地告诉包括太傅在内的诸人,他萧钰不是先皇。
他有想法,有谋略,更有以身为国的魄力,只要在这龙椅上坐着一日,谁也别想有所隐瞒,要彻底让大曜焕然一新,三年足矣。
这对于他来说,是可能,更是必须。
现在这些人推他上位,无非就是外患太甚,国家岌岌可危,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外患缓解,哪怕只是有这个势头,这群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远在西凉作质子的堂侄给接回来。
到那时,不管他愿不愿意,想要再出去内里这些脓疮,简直就是不可能了。
时不我待,他在心中这样提醒自己,从今日起,不仅要天子守国门,如有必要,君王亦可死社稷。
早朝就在一片沉默之中,近于尾声。
下朝之后,萧钰直奔尚书房,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笔写下两封密信,随后交给自己的心腹快马加鞭,向一南一北送达。
内朝之事,林太傅虽有私心,但萧钰了解他,把身后名看得极重的人,在这种时候,是一定会用大义灭亲的方式,来保全自己和家族的名声。
比起这些,他更需要确认一件事,那就是,齐陆两将军一派,是否真如兄长以为的那样,一心为国,万死不辞。
北地匈奴势单力孤,只要策略得当不足为据,而南地,是他的一块心病,如有必要,他会御驾亲征。
在那之前,必须要做的,就是得确认担负他期望的良将,是否真那么值得信任,而这两封密信,可能是忠国之士的投名状,抑或为贰心之徒的催命符。
他萧钰,宁可孤身为国死战,也绝不会与虎谋皮,随时将国民至于莫测的险境之中。
此刻的他已经除去龙袍,只着一袭月白内衫坐于案前,日光从身后投射进来,映出他如青松般挺直的背脊,如同一只孤决的宝剑,犹死而已,不为瓦全。
率先收到密信的,是位于北疆的齐安齐将军,在看完这封信上的内容后,他先是一愣,随后仰天大笑,还特意吩咐将士取出陈年老酒,要开怀畅饮一番。
说这话的时候,齐绍宁正好掀帘而入,见父亲难得如此兴致,便好奇地问可是又有了什么捷报。
齐将军哈哈一笑,将桌上的密信递了过去,重重拍着儿子的肩膀,“咱们的这位新君可绝非等闲之辈,大曜在他手里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呢!”
“半月之内拿下燕州十四城?”齐绍宁先是一怔,对上父亲那双饶有深意的深邃眼眸后,也恍然大悟地大笑一声。
“这本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但陛下就是要让我们做到,若以寻常来想未能做到反倒会证明我们的清白,可他是如何得知,眼下有一个实现奇迹的机会的呢?”
齐将军目光沉沉,“既然他想看看咱们的诚意,那咱就破开胸膛,衷心歹心,捧到他面前让他看个真切。”
“或许这位陛下,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齐将军将那封密信扔入烛火之中,“天子守国门,陛下有大才大志,要亲自去守的还有南地。”
齐绍宁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莫非……陛下要借御驾亲征分散北地精力,然后为咱们在北疆发动突袭战创造出一个把握更大的时机?”
齐将军没有回答,但齐绍宁已经从父亲的反应中知道了答案,只是,他没有想到,从前一向不问政事的信王殿下,竟有如此谋略与胆识。
他们之前已经和陆将军那边商议过,要趁南边士气正足,来一招釜底抽薪。
匈奴东倭看似八杆子打不着,但其实,他们之间因一条线而始终紧紧勾结在一起,这条线看似无足轻重,却关乎整件事情的成败。
不是别的,正是那伙“民间组织”——噬野教,于是他们便商量出了由陆将军在淮州主动出击,攻入东倭岛。
届时都不用动火,岛内的消息便在层层包围之下无法传出,而远在北疆的匈奴也会因盟友的失联而方寸打乱。
齐将军父子只需要点兵布阵,分成两队用闪电战加以突袭,匈奴唯善马术猛攻,没有东倭传授的奇技淫巧,定无力与专门克制马术的战车抗衡。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陛下在登基的第一日,便快马加鞭传来了这封密信,看似试探,实则是与其性命相托。
一朝天子,以身入局,这该是何等的胆识,得君如此,为臣何求?
“父帅放心,儿臣这就去点兵布阵”,齐绍宁神色坚定,“哪怕是拿命冲,也必须半月内拿下燕州十四城,明君初立无所以表诚意,唯有献上这自建超便未收复的城池,以贺大曜之喜!”
“好”,齐将军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中不无欣慰,“吾儿有此志向,为父亲的怎么也要助你一臂之力,且放手去搏,其余的,交由为父去办。”
北疆这边熊熊壮志早已凌云,那封传往南地的密信,终于在两日之后送达。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可无论是陆将军,还是齐祐和莲心,在看完后,都是一脸难以置信,以及无从表达的振奋。
好半天,齐祐呆呆地问身旁的莲心,“陛下真的要在十日之后御驾亲征,来协助我们到东倭老巢与他们决一死战?”
“怎么,你小子打仗打得,连字都不认识了?”没等莲心回话,笑吟吟摇着羽扇的范元斜睨了他一眼。
齐祐还是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有再说,莲心又细细读了两遍上面的话,‘十日后朕亲往淮州与诸位深入东倭清除外患’,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不太像一个刚登基不久的天子能够做到的事。
“陆将军,莲心有一惑不解,还请您与范军师不吝赐教”,她上前一步,“我不是怀疑陛下的为国之心,也不觉得这是考验我们的胆量与衷诚,只是这御驾亲征自古都是兵临城下为振士气所为,可绕这么远的路来这里……”
她顿了顿,继续道,“清除东倭并非一战能成,陛下此举明为征讨,实则恐怕是要为北疆之战蓄势?”
此言一出,果然见到陆范两人皆眼前一亮,齐祐半知半解刚想开口,却被范元挥扇打断,他定定看着莲心,语气中颇有期待,“说下去”。
莲心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朗声答道。
“陛下是想,一举拿下燕州十四城。”
求求收藏,爱你们么么哒[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曜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