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好久,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陆时礼在沙滩铺好了一层碎花布,莲心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地半仰在地上,听着耳边激荡的海浪声,借着月色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静静地等候黑夜逝去,旭日初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直坚持坐在海岸边的莲见突然站起了身,拍了拍身后沾染的泥土,朝循声望来的莲心笑了笑,轻声道,“我明早还有件事要去处理,你们慢慢等,定能见到恢弘壮丽的海上日出。”
心结只有自己才能真正解开,莲心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她相信堂姐能够想清楚,这一次,定会做出真正无愧于心的选择。
窸窸窣窣的响动声还是惊醒了浅眠的陆时礼,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中还有着迷离,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海岸,“她已经走了?”
“嗯,刚离开没多久”,莲心怅然地叹了口气,随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时礼,“我发现你的睡眠质量很好哎,无论何时何地说睡就睡,真是令人羡慕啊!”
不管是在江州南院,还是在军营,亦或是现在在海边席地而坐,陆时礼基本可以称得上时倒头就睡了,这对于莲心这种一闭眼就想东想西的人来说,这样的睡眠质量是极为难得的。
得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夸赞,陆时礼先是一怔,旋即哑然失笑,“你这么说,我还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总不能直接把睡意分一半给你吧?”
见他这样说,莲心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要真能如此的话,估计会有不少人愿意花上钱财来换酣甜一梦,倒也算得上是个双赢的生意。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陆时礼凑到她的身畔,束得一丝不苟的鬓发微微散开,笑得宛若一朵馥郁芬芳的玉兰花,“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是你和我同床共枕,或许……”
“陆,时,礼!”
莲心“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忿忿地朝他挥了挥拳,而陆时礼并未感到丝毫威慑,反而也撑着身子倾上前去。
“我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他深深望向莲心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翘起嘴唇,“在我们做夫妻的一年里,是否有……”
“没有,绝对没有”,莲心一脸严肃地举起三根手指,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老实”二字,“咱俩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陆时礼原本只是看她情绪低落,想要逗弄她一下,但见她如此这般,不由得凑得更近,顶着张满是无辜甚至有些单纯的俊脸问,“那你准备这样……聊到什么时候呢?”
“啊?”莲心无措于他的紧追不舍,木然地回答道,“哦,确实时候不早了,要不你再睡一会儿,等下我俩轮班,只要不错过看日出就行。”
她想得很简单,只以为陆时礼又瞌睡虫上身,因着自己并未有丝毫困意,干脆打算再看看海岸,享受一下这个安静的夜晚。
听了这个回答后的陆时礼只觉欲哭无泪,看着莲心一脸陶醉地看着海岸,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挪到了她的身侧然后迅速闭上了眼。
莲心突然觉得背后痒痒的,回过头才发现陆时礼不知何时竟到了她的身后,月光下他的侧脸白皙笔挺,长长的睫毛微微晃动,清清浅浅的呼吸恰好落在她的背后。
望着他那张俊逸状似仙人的侧脸,莲心只觉心如擂鼓,她强力抑制住自己想要退开的想法,尽量不发出声音惊动安睡的他,但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再去看那片汪洋大海。
没过多久,陆时礼又往她这边靠了靠,伸出一只手臂轻轻拦住了她的腰肢,若是莲心没那么紧张的话,想必可以发现,“熟睡”的他伸出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打着颤。
原本她想等困意袭来再把他唤醒守夜,可真等到瞌睡上身时,早已是意识迷离,倒头就睡,更别提唤醒他了。
于是翌日一早,迎接她的就是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她被唤醒得及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灿烂的旭日,而坏消息则是唤醒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时礼,并且她醒来的时候,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与他相拥而眠。
因此,莲心看到日出的第一反应是茫然,其次是长久的羞涩,最后才是被耀眼景象生发出的一点点惊喜和激动。
好死不死的,日出看得好好的,陆时礼突然半撑着头,笑望着莲心,来了这么一句。
“昨夜睡得可还好?”
莲心的心里仿佛有数百只草原马呼啸而过,她眼睛虽然还盯着金灿灿的朝霞,心思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讷讷答道,“还,还挺好的……”
“哦,那便好”,陆时礼点了点头,似乎倍感欣慰,但莲心分明注意到他一双笑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的光,果不其然,他接着急转了话锋。
“那今夜开始我就到内间做你的催眠剂喽?”
啊?什么?
若不是被他拉住了手臂,莲心肯定又要“噌”一下跳起来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做什么……催眠剂?”
“你不是羡慕我的睡眠质量吗,况且经过试验近朱者赤确实有效”,他慢慢站起身,朝莲心伸出了一只手,挑了挑眉,“这几日是收网的关键时期,保障良好的睡眠非常重要。”
莲心不明就里,也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两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霞光满天的朝阳,便抬步又往那座虚幻的金色宫殿走去。
察觉出了她恋恋不舍的情绪,陆时礼拢紧她的手,“待此事结束,通行两地便不再艰难,届时你我可以时常来此,于海边共望大曜缓缓升起的旭日。”
“那自然好啊”,虽然明知道外战结束京中无可避免一场内斗,但两人都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莲心笑着点头,旋即想到了他方才的话,有些严肃地问。
“听你方才的意思,咱们要准备提前动手了?”
原定的计划是待齐绍宁那边彻底攻下潼定城后,大曜鸣金收兵,然后趁东倭王掉以轻心,在半月后的五十岁寿宴上与莲见带领的八百精锐里应外合,协助碧鸿起兵勤王,一举拿下同样准备逼父退位的大皇女华笙。
可一踏入东倭的地界,便能明显感受到这金石宫殿下的暗流涌动,无论是久不露面的王储,还是与父亲貌合神离的庶出二公主,都蓄势待发,不动则已,凡出手便是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之前种种都是一种感觉,而陆时礼的话更做实了她的预感,或许,这局棋要早一步出动了。
“昨日密探来报,大皇女那边似是坐不住了”,果然,面对她的询问,陆时礼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随后轻叹了口气,“不出意外的话,想必也就是这一两天了。”
难得风和日丽的清晨突然又卷起一阵狂风,眼前翠绿金黄的景象又被缓缓笼上一层淡淡的白雾,仿佛方才的明亮只是一场幻影,眼前的压抑才是这里的本色。
不知是被沙土还是发丝拂过,莲心只觉右眼一阵发痒,刚想伸手去揉,就被轻轻拉住,随后睫毛似乎被轻柔拢起,一股夹杂着淡淡青草香的温热气息吹向右眼。
那气流且轻且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一尾柔顺的羽毛,在她的眼球上扫过来又扫回去,一连三四次下来,就在她眼泪不自觉要流出的前一刻,温热的呼吸终于移开了去。
慢慢睁开眼,看到的是半蹲下身,关切注视着她的陆时礼,见她没有再要伸手去揉眼睛,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柔声问,“怎么样,眼睛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哦,好,好多了……”,沙土虽然被吹走了,可右眼那种痒痒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消失,不止如此,似乎连左眼也被传染,又苏又麻,像有细小的虫子在蛹动一般。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刻意控制想要揉眼睛的冲动,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面对她模棱两可的答案,陆时礼有些将信将疑,还想低下头再帮她看看眼睛,在被她严词拒绝后,虽然仍关心她的状态,倒也没有坚持。
一边被他拉着手往前走,莲心一边在后面偷偷眨巴着眼睛,终于也算是有所缓解,她暗暗庆幸陆时礼没有再帮她吹眼睛,因为凭她的尿性,只怕吹到天荒地老,那双眼睛也只会更痒。
她就这么想着,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似乎这点儿小心思也没能逃过陆时礼的眼睛,就在现在,他握住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凑近了听,似乎还能听到极力抑制的细碎笑意。
但既然装了糊涂,就一定要坚持到底,秉持着这个原则,莲心继续在心里哼着小曲儿,假装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她也什么都没发现。
幸好这样各怀心思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他们穿过那片梧桐长廊中央的时候,迎面狂奔过来一道翩跹的桃粉色身影。
“碧鸿?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是拼尽全力狂奔而来,碧鸿的一张银盘似的小脸涨得通红,她半蹲在原地重重喘了两口粗气,这才心急如焚地说道。
“父王今晨突然恶疾,太医方才诊过,只怕,只怕就是这两三日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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