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成功喊出“小心”之前,那道白光从想象变为现实,在一眨眼的功夫,如长虹般直直刺入她的胸膛。
飞速运转的大脑终于平静下来,后知后觉的痛感与那汩汩流出的鲜血一道,慢慢传至腰身、手臂、大腿,乃至全身。
飘飘荡荡落下的那一瞬间,莲心竟勾了勾唇,若说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那她的使命会不会就是保护呢?
预想中落地的震痛没有袭来,看着用身体给她作肉垫的碧鸿,莲心为她捏了把汗,这么单薄的小姑娘可千万别被自己给砸坏了。
可任凭她如何眨巴着嘴,愣是无法发出一星半点儿的声音,倒是抱着她的碧鸿哭成了个泪人,一边用帕子颤抖着帮她捂住伤口,一边不连断地哭诉。
“苏莲心,你是不是蠢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几条命就总是帮别人挡刀?”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着骂起自己来,“我也蠢,我就不该还对他们抱有期望,什么血亲什么父女,统统都见鬼去吧!”
最后,她看着一块一块被瞬间染透的丝帕,回过头大声呵斥着忙着将她父王控制起来的禁卫,“都瞎了吗,还不赶紧去传太医,若是耽搁了病情,我第一个拿你们祭天!”
直到两名禁军飞也似的狂奔出去,她也不知道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把抱起几乎不省人事的莲心,看也没看被层层捆住的父王,径直向门外走去。
摇摇晃晃地走出几步后,见莲心已经快要完全闭上眼睛,碧鸿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了下来,试图将她砸醒,还不忘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话。
“再坚持一下很快太医就到了,莲心你千万不要睡,你放心,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把你救回来……”
昏昏沉沉的莲心听着她有些支离破碎的话,不免在心中又无奈地笑了起来,都已经当了一国之王还是这般天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能够以命续命的神医,就是之前也不过是为了计谋设置的圈套。
铺天盖地的黑暗再度袭来,莲心挣扎着想要保留一丝清醒,但最终还是被夺走了最后一缕光亮,沉入了漆黑一片的泥沼。
在那一瞬间她想,或许老天也要不满她的拼命挣扎,几次三番跟天意作对,不仅冒死救人还试图改变局势,但也好,她略微有些释然,至少现在,他们已经胜利了一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
闻讯而来的陆时礼面白如纸,在迈过门槛时腿上一软,差点直直栽倒下去,紧随其后的莲见也是浑身一僵,看着浑身是血的莲心冷声问道。
这个时候,那位何神医已经帮莲心拔出了匕首,并小心地包扎了伤口,现在正全神贯注地施针,来帮莲心暂时止住血脉,防止她因失血过多而亡。
屋内闲杂人等一律被清了出去,立在床边的碧鸿同样浑身是血,她的下唇也被牙齿咬得渗出了血,听莲见这样问,并未直接开口,而是在两人焦急的目光中“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两人被这一跪惊了一跳,莲见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伸出了手,想要将她拉起,“有什么就说,何必如此姿态?”
“不,我这一跪是为莲心姐,她是为我而伤,这条命是我欠她的”,碧鸿并未起身,而是跪在原地半垂着头,将方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只见两人面色更沉,莲见那双伸出的手颤抖得也更加厉害,但她还是一用力,拽着碧鸿的宽袖将她拉了起来。
“既然她舍命救你,想来也定不愿见你如此自怨自艾的模样,既然觉得有愧,那便更该振作起来,和我们一同想想挽回的方法。”
就在这时,何神医终于施完了最后一针,他长舒了一口气,附和道,“说到这儿啊,老朽这里还真有一个祖传的方子,就是还得需要以命入药的引子……”
“呦,这老骗子还活着呢”,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莲见冷声打断,随即她漠然看向碧鸿,“口口声声说自己多么愧疚,莫非任用这等无德的庸医,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诚意?”
还没等碧鸿开口,何神医就第一个不乐意了,他气冲冲地一解外袍,在众人看疯子般的眼神中,如数家珍地展示自己别在内里的勋章。
“这枚金色的是前任大王被我诊好了梦魇的老毛病,亲自足金打造赏赐给我的。这枚银色的是玉岚大人五年前因被我医好了眼伤,把闺女的陪嫁融了为我做的……”
“行了行了”,莲见不耐烦地皱眉打断,冷冷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保证这次不是骗人,你想要的药引又是什么?”
有了前车之鉴,哪怕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防备着点。
何神医咂巴了一下嘴,枯枝般的老手顺了一把稀疏泛白的短须,狡黠的绿豆眼咕噜噜转了两圈,最后定在了从进屋后就始终不发一言的陆时礼身上。
“我之所以还敢这么大胆地提出这个方子,不仅因为这是祖传秘籍真实记载的。更重要的是,这个方子,老朽到目前为止试验了两次,虽说第一次失败了,但也成功了一次。”
“试验?”莲见冷笑一声,“活生生的人命在你眼里是什么,无足轻重的试验工具吗?看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会老实说话了……”
说着她一拔佩剑,就要劈向何神医那精心修饰的胡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大力袭来,将她手中的剑一下震落在地上。
“够了!”
如此行动的不是别人,正是被老头含笑望着的陆时礼,他越过那把寒光四射的剑,径直踱步到老者面前,“既是一半一半的可能,若我自愿作为药引,这次你有多大把握?”
此言一出,不止屋内的两名女子,连何神医都怔了一怔,还未待他沉吟着回答,碧鸿抢先一步走上前来。
“不行,莲心姐是为救我才如此的,就算是做药引也该我来!”
何神医的小眼睛看了看她,最终还是落在了陆时礼的身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
“女王殿下,真不是老朽刻意阻拦你报恩,这药引只能由这位公子来做,就算这样,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啊……”
陆时礼忽视他阴阳怪气的声调,开门见山地问,“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方子,以及成功的可能性了吧?”
“好好好,怎么一两个都这么急性子”,何神医又顺了一把胡须,这才慢慢悠悠地说了出来。
“这姑娘曾受过一次箭伤,这次又碰巧新伤遇旧疾,两下一掺杂,这心脉就更难修复了。唯有生长在两国交界那座无名山崖间的问情花,以其至阳至纯之真气,才能重新令接好的心脉恢复跳动。”
“我的这招叫做‘刺血催花’,顾名思义就是取一男子的心血加以浇灌,让问情花吸取灵气,进而提前开放”,他顿了顿,扫了一眼陆时礼继续道。
“不过这花虽能让人恢复真气,但本身却是至阴至冷之物,故而女子不可。就算是男子,也必须是痴情之人,所谓催花,用的不是血,而是足以令其苏醒的一片真心。”
陆时礼静静地听他说完,随后抬头问道。
“所以成功的可能性,其实取决于我……对于莲心的情意?”
“也可以这么说”,何神医深深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开口,“此方的关键在于花的效力,而花开如何皆取决于浇灌者,也就是你深情的程度。”
“这花最快多久能开,莲心的病还能维持几日?”
见这俊逸后生既不犹豫也不胆怯,反而一心全在少女身上,何神医不禁有些动容,似乎透过他又看到了另一个模样同样漂亮的青年,声音也多了几分敬佩和欣赏。
为情甘愿以命相搏,无论是否能够白首偕老,光是这份勇气和决心,就足以让人为之动容。
“你放心,至少七日之内这姑娘不会有事。在祖辈的记载中,问情花最早也要五日,之前那位后生也是第六日一早才将花浇灌开放。”
老者平生第三次这样坚定地做出承诺,为医者当有圣手,但更要有一颗仁心。
世人都说他是坑蒙拐骗的庸医,但他正因放不下那些几乎无望的病人,才会搜肠刮肚想出这种那种的古籍去试验。
他大可以向同仁们一样,无奈地摇摇头,再半真半假地挤几滴眼泪,得一个杏林神医的名号,而不是只能给自己冠一个自封“神医”的名字,乃至让他连自己的原名都记不真切了。
陆时礼点了点头,在他眼中,何神医第一次没有看到怀疑,有的只是恳切和期待。
“等等,我们大家都很想救莲心,但此事还需多加斟酌”,莲见始终对这个老头抱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他说有人成功,谁知道这是真是假,若问心无愧不妨叫证人出来一见?”
没人响应她的质疑,碧鸿呆呆地站在原地,而陆时礼已经下定了决心,准备当即就去那个山崖,若不是莲见挡着,只怕都要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不错,老朽我确实骗过你们一次”,何神医长叹了口气,“上次是出于无奈,我也是有妻有子的人,但这次请你们放心,若有半句假话,我定遭五雷轰顶!”
说罢他又露出一抹苦笑,“你想要看证人”,他回身指了指莲心,道,“这位姑娘就是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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